作者:肥桂
他们这一伙起义军几乎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像他这样能认识几个字的已经十分难得,像张轩那样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孔孟之道信手拈来的就更是稀罕了。所以他们之间的信件通传往往不讲究之乎者也,能让对方看的懂,就够了。
一鼓作气把剩下事儿做了,牛耿揉了揉肩膀,这看信写字的活对他来说,比种地打仗可是累多了。
在县衙大厅里来回溜了一圈松了松腿,牛耿看看刚刚挂在树梢上的月亮,算了算时间,终归还是跑到后院牵了马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临出渭北城门时,还买下了好些吃食和玩意。
虽说老陈头已经告诉牛耿进来的诀窍,可晚上的杨树林走起来比白天还要累人,林子之中的浓雾没有太阳的穿透显着更加厚重,牛耿拿解药塞子塞住鼻孔,一番折腾,总算又回来了这朴素的小院子。
小白守在院门口,一见是他来了,原本龇着的牙收了回去,也不叫唤,绕着牛耿转圈。牛耿知道这狗鼻子灵,怀里的东西藏不过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汪汪的纸包,撕下一块带骨头的肉丢给他。
小白果然不跟着他,追着那肉就去了。牛耿抹黑进了院子,院里前后两个小茅屋里只前面有些灯光,依稀有人说着些话,牛耿推门进去,果然见到薛照青坐在炕上双脚泡在热水里,正跟白胡子的老陈头说着什么。老陈头坐在另一个炕上,手里拨弄着一筐子黑黢黢的东西。
“牛耿哥,你回来啦!”一见牛耿来了,薛照青兴奋的不行,一双凤眼笑的弯了起来,要不是老陈头在这儿,他就直接扑了上去。
“哼~”老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走了这么久也不来看看,怎么,把这身娇肉贵的大少爷往我这一丢,就不想管了?”
“陈大爷,外面事儿多,没顾上,这几天辛苦您照顾青儿了,给您买了点儿东西,您老好好补补。”说着,牛耿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来两个大手掌一般大的油纸包,隔着老远都能问道鲜香的肉香味儿,牛耿打开纸包递到老陈头眼前,嚯,两只烧的外酥里内的烧鸡!
老陈头砸吧砸吧嘴,一双眼睛都快飞出来了,牛耿拿了炕上小桌子上的盘子,给老头铺好了,端在了老头眼前的桌子上。
“哼,这两只烧鸡买的,还像个样子。”老陈头吃的满手是油,毫无斯文可言,嘴里还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
牛耿从怀里又拿出来一个油纸包,掏出一只缺了腿的烧鸡,递到薛照青面前:“门口小白拦着不让我进,就给了他一条鸡腿,这个给你,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吧。”
“还好啦,粗茶淡饭的,我也吃得惯。”接过牛耿撕下来的一片无皮鸡肉,薛照青吃的心里甜丝丝的。
“哎哎哎,你们两个,吃个烧鸡而已,用得着你喂么?”老陈头一手撕着鸡肉一手拿了那药筐子:“大个子,你过来,帮我继续整个药材,他在那吃的好好的,跑不掉。”
牛耿回身接过药筐子,低头一看,却一下子愣住了。
这一筐里密密麻麻放着的墨绿色块块,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把他和娘亲害到流离失所的就是这个东西——青黛!
薛照青看牛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双眼睛睁的老大,却不看别处,只盯着那一筐药材发呆,问道:“牛耿哥,你这是怎么了?”
“青儿……这药……”牛耿话还没说完,那爱药如命的老陈头顾不得吃烧鸡,说道:“这药怎么了?上好的青黛,怎么?大个子,你还认得?”
“认得……,我和我娘就是被这个东西害的赶出薛家大门……。”
“什么?”薛照青一怔,放下手里的烧鸡,一把拽过牛耿,看他手里的药筐,那时他刚从外面回来,知道牛耿被赶走了,伤心大过了理智,再加上照文的煽动,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机会去问问,牛耿娘俩出事儿的始末,再加上爹禁了他的足,家里的下人又对牛耿娘俩讳莫如深,竟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他,牛大娘到底是换了哪一味药,怎么换下的药。
可如今他仔细翻过药筐里的青黛,细细回忆着当时跟祖奶奶煎药时候放下的药材,那幅药里的青黛跟药筐里的几乎没有区别,如果硬要说有,那便是这药筐里青黛的颜色比他记忆里的要深上几分。
“陈大爷,我印象里家里的青黛颜色比这个浅,这味药颜色的深浅会影响药效么?”薛照青问道。
“当然会,我这里的青黛是我拿别的药物浸泡后晒出来的,药效比药铺里成色最好的还要好上几分,药铺里,常见的是深墨绿色的青黛,那是江浙一带产出来的,已经算的上是上品,还有就是浅绿色的青黛,一般是咱们西北关中一带产出来的,这里气候其实不适宜药草生长,这做出来的青黛药效自然也差上很多。”
“那两种青黛熬出来的药渣,会有区别么?”牛耿听了老陈头的话,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问道。
“如果这副药材里,没有其他颜色较深的配药,那江浙一带熬出来的药渣一般是紫黑色,咱们这里熬出来的药渣则是浅绿色。”
紫黑色,浅绿色……牛耿心里像一团乱麻一样,老陈头的话和那时郎中在前厅里的一模一样,他娘亲口告诉的他,他不会记错。这么久以来,他一直以为是金凤买通了郎中逼走了他们娘俩,可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若老太太的确喝下了药效不好的青黛煎下来的药,那又是谁把这药换了,害了老太太,再顺道栽赃在他娘俩身上呢?
“那没错了,我记得我那时亲手给祖奶奶煎药时,剩下来的药渣都是紫黑色的。”薛照青闻言,拨弄着手里的青黛说。
“青儿?你说什么?”牛耿听了薛照青的话,不禁一愣。
“祖奶奶的药啊,药渣都是紫黑色的。”
“不是浅绿色?”
“不是,最后的那段时间,我亲手给她煎药,亲自喂药,再亲手把药渣给倒掉的。”
“怎么会……,你离开的那段时间,金凤说我娘换下了好的青黛,用次品充上,还拿了剩下的药渣给郎中看,郎中说颜色是浅绿色的,就是因为这个才认定了我娘换药。”
“不可能!”薛照青斩钉截铁的说道:“紫黑色的药渣我看的清清楚楚,而且所有的药渣我都已经倒到了伙房旁的阴沟里,金凤又哪来的药渣给郎中看?!分明是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次品青黛,按照郎中的药方煎好了,再把新煎出来的药渣给郎中看的。这个丫头,平日里在老太太房里看不出来,竟然胆子大成这个样子!”
“可,可我娘房里被人翻出来的上好青黛,又是谁放进去的?从老太太走了以后,金凤就再没有来过后院伙房啊。”
“那还不简单,另找个人去就是喽。”老陈头在一边听二人说话,一边吃肉,跟看戏似的,冷不丁的插了一句嘴:“一个丫头,没人敢给她撑腰,她有什么本事敢这么栽赃?况且这栽赃的本事差的很,如果这位大少爷当时在家里,所有的谎言当即就能戳破,分明是有人算准了他不在家的时候,赶你们娘俩出去。而且,如果你娘真打算换药去卖,怎么还会一直把换下来的青黛藏在屋里?不赶快拿去卖了更好?这当家的也真是,是个人稍稍想想就能想明白的事情,就这么把人赶出去,哎,果然长工和婆子的命就是贱啊~”
薛照青听了,知道这明里暗里说的是他爹,小脸一红,顿时尴尬了起来。牛耿见他这囧样,知道他心里不舒服,立马把那药筐拿了回来说:“事儿都过去了,老爷也应是被别人的花言巧语蒙蔽了,现在再想这些也没啥意义了。青儿,水凉了吧,我再给你烧点热水去。”
说着,就要往伙房里给薛照青再烧些洗脚水,哪知薛照青一只小手抓了他的袖子,拉着他不让走:“牛耿哥,这事儿不能这么了,我们薛家办的错事儿,害了牛大娘,害了你,你跟我回去,我得还你一个公道。而且……”薛照青咬咬嘴唇,继续道:“我如今也知道姨娘真正的性情,我爹那刚愎自用的个性,难免不被她利用犯下更多的错,如今,我脑子里还想起来一些事情,彩星嫂子曾跟我说,在花园里撞见田德桂和姨娘言行不适,可那时,我根本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想,估计也是真的……。”
“还有个事儿,老头子提醒你们一下,一份药渣是不是新鲜煮出来的,稍微学过几年医术的学徒一眼就能看出来,那郎中不可能分辨不出这药渣是新是旧,可他却什么也不说。若也是被人收买的,你家老爷可就真是危险了。”老陈头说的云淡风轻,可听到二人耳朵里却着实瘆人。
薛照青紧紧攥着牛耿的胳膊,眼睛里满是焦急和紧张,一张小嘴抿的死死的,可却一句话没说。
牛耿知道他想回去,却又张不开嘴求他带他回那个伤了他们娘俩的地方,薛照青满心的矛盾和窘迫,他哪里不懂。
“青儿,你别着急,等我几日,我定带你回去。”牛耿看着薛照青的眼睛,低声说着,话里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不容质疑。薛照青脸上露出一丝笑,当下就想把他的牛耿哥哥扑在床上,可那边还有个毫无眼力见的老头子,吧唧吧唧吮着剩下的鸡骨头。
薛照青狠狠的在牛耿脸上亲了一下,老陈头一脸嫌弃的扭过头去,不过这次好歹没说啥风凉话。
第48章
是夜,牛耿原还想在伙房里将就一晚,可薛照青拉着他不让去,硬是要他一起睡在一张炕上。牛耿拗不过他,只得从了。夜半时候老陈头睡的死死的,呼噜震天响。二人在窄小的炕上忍不住的亲吻起来。
算起来这还是薛照青清醒以来二人头一次这么亲昵,前几天的时候牛耿顾忌着他的身子,碰都不敢多碰他一下,如今快十来天过去,青儿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看着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水灵,牛耿如今要是再忍,就真不是个男人了。
牛耿死死的搂着薛照青,二人唇舌纠缠不清,几乎快要喘不过起来才舍得相互放开。黑暗里薛照青的眼睛亮的水汪汪的,肩头的衣服滑落了一半,露出光洁的皮肤,牛耿忍不了的往他衣服里伸手,薛照青情不自禁的闷哼了一声。
他的这副身子但凡碰到牛耿的手,便敏感的跟不是他的似的。
牛耿忍不了的往他脖子上咬,薛照青捂着嘴,可还是有些许□□从指尖流出。
“嗯……小白那是我的鸡腿!”黑暗中的老陈头忽然咕叽出这么一句,紧接着翻了一个身子,二人顿时冷静了下来,那下火的效果直逼一盆凉水直接浇下来。
牛耿单手搂着薛照青,动都不敢动,直到老陈头那响亮的呼噜再打了起来。薛照青撑着牛耿的身子望过去,老头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似乎又睡瓷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