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肥桂
薛富心里明白,这便是老爷给自己预先留下的遗言了,薛富应道:“老爷,放心,就算拼劲老奴一身的力气,也会力保大少爷无虞,顺利继承家业!”
薛乾听罢,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静静的合上了艰难撑开的眼睛,又似那活死人一样,只留了一口游丝,静静躺在床上。
第60章
刺耳的锣声敲起三声之后,薛府前前后后便被来看热闹的乡民邻居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一日,正是薛家支脉叔伯齐聚薛府祠堂的时候,薛府前门之外从一大清早开始,便不断的过来各式各样的车马行轿,或华丽或雅朴,但都不失一分高贵的气质。
“这薛家就是跟旁的人家不一样,到这一脉,分明只有一个二少爷了,还得由各位长辈鉴定了才能成事。”
“那可不,你以为都跟你们家似的,就只有那几亩薄田可种,这可是良田千亩的家业啊,薛家每一代人里面只有一个可以正统继承,其他的便只能归为支脉,虽说都是姓薛,主脉和支脉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可是,薛家历来不都是择嫡出或长子继承么?这薛照文非长非嫡,怎么就轮到他了?”
“还不是这胖少爷生的命好,本来有个嫡出的哥哥,说什么也轮不到他的,可那薛照青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体,薛老爷又只有这两个儿子,不是他,还能事你啊?”
“哈哈,若是薛老爷肯认我这个儿子,也未尝不可啊!”
“去,可美的你嘞!”一种乡民在府外调笑着。
此时薛府内部却是一片安静,府上年轻一些的丫头小厮全在自己房内没有出来,只留了几个年龄大一些的伙计在祠堂之外看守。
薛家祠堂正中而今已经相对摆上了四对八个八仙椅,椅子上坐着的有六个和薛乾同辈,只有两个老先生比薛乾还要大上一辈,他们虽为薛家支脉,可这些年来薛乾并未亏待他们,所以,几家相对来说也相处的甚是和谐。
“吉时已到,请祖宗香!”薛富看了看日头,正好的时辰,一道嗓子亮出,祠堂之中,所有薛氏族人纷纷起身,由那两位白须先生引头,各自捻了三株香火,在蜡烛上点了,带着一众族人,磕了三个全身跪拜的大头之后,全族起身,两位老先生把香火插到香鼎之中,转过身来,面对一众族人。
“今日,我薛氏族人共聚在祖宗祠堂之中,是为了择贤而立,选择出薛家下一任的继承之人。”语毕,底下族人纷纷议论,一时之间,祠堂之中竟有些吵扰了。
“各位族人先且静一静,我知道大家想说些什么,薛家上一辈的主事之人尚未身死,这个时候选择继承之人的确不妥,可现今,薛乾病倒在床,无力管理家族事务,我等作为薛家支脉血亲,这个时候挺身而出,为薛家主脉择龙首,也是份内义不容辞的事情。”
听了这话,底下众人稍稍平静了一些。薛照文这时正立在祠堂一次,低眉顺眼的听着族里长辈训话,他娘和舅舅均入不得祠堂,只能在祠堂一侧的边角听,但娘亲昨夜已经交待过他,所有的事情均已打理妥善,今日的一切亦不过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而今,主脉子嗣虽然不多,但好在尚有能担大事者在,薛乾的二儿子,薛照文,敦厚善良,聪颖□□,在薛乾病倒的这段时间之中,独挑家中大梁,凡事桩桩件件都管理的有模有样,因此,我们几人商议,由他来暂时代理薛家主事的权利甚好。”
此言一出,下面的族人虽有议论之声,却没有太多的反对之言,议论,不过是议论这薛家的二少爷是否真的担得起敦厚善良,聪颖□□一词。无人反对也多是因为而今主脉除了这一位少爷之外,也的确再无人选。
“堂下可有人反对?”薛富见状,依照规矩在祠堂正中连唤三遍。四下族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提出一个“不”字。
“如此,照文……。”
“慢着!”那薛照文的一双脚已经走到了祠堂正中的位置,正欲伸手拿香,没成想一道低沉的怒吼竟从祠堂大门之处传来!
瞬时,整个祠堂一片哗然,薛家的族人相互看着,要找出这反对之人,却寻觅一番之后,毫无踪影。
“谁人反对?”薛富问道。
“我,来人牛耿!”那道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薛家族人才听的清楚,这声音并非来自于他们之中,而是从祠堂紧闭的大门之外传来的!
“什么人?!进不得我薛家祠堂,压根连反对的资格都没有!”薛照文一听是牛耿,顿时有些心慌,这汉子不早已被娘亲使计赶了出去么,何以在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我非薛氏族人,自然进不得薛家祠堂,可我身边这人,是薛家正统血脉,难道连他也入不得祠堂之中么?”
众人听罢,更是议论纷纷,薛富闻言低头询问各家叔伯,是否要将祠堂大门打开。
“薛家正统血脉?莫不是?”那白须薛家叔爷一辈的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薛乾长子薛照青,虽传客死他乡,却连一具尸首都没有带的回来,到底是生是死,谁也说不清楚,难不成?当下,二人便决定,让薛富开门,毕竟若真是嫡长子回家,那所有的一切便全要推翻。
薛富听罢,即刻走到祠堂大门之前,拉开锁门的栓子,用力一拉,分开了那两半沉重的乌木大门。
大门之外,一行两人,一人身宽体长,壮实无比,一身黑衣,腰间别着一把军刀,似是军旅之人,而另一人一身淡青色长衫,乌发飘摇,肤白若雪,清冷异常。众人定睛一看,那青衣书生除了薛照青还能有谁?!
“哥……哥……”祠堂之上的薛照文早已慌乱了手脚,他何曾想过薛照青能在此时出现,且身边还跟着一个无比碍眼的牛耿!
“照文,许久未见了!”薛照青看向祠堂深处,一双利目直视照文,丝毫不见半点感情。
薛照青不顾族人眼光,拉着牛耿的衣袖,抬起一脚往祠堂内部走去,所有人讶异无比,甚至都有人忘了,那异姓之人,如何入得了他薛家的地方。
“站住!你这个东林余孽,莫要再往前走上一步!若为薛家带来灭顶之灾,你又要如何承担?!”一声大喝从祠堂一侧传来,然而说话那人似乎是急促奔跑而来,言语之间,后劲不足,一时竟显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看清来人之后,薛照青不禁从鼻孔之中喷出一声冷笑:“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在我薛家的祠堂之中,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胡乱攀咬?!”
那从一侧匆忙跑上来的,正是田德桂,他在一侧虽看不见薛照青,但见薛照文叫“哥”,他便知道,担心许久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时情急,田德桂便冲了过去,本想用东林余孽的事情杀一杀薛照青的风头,却没想到被这不温不火的一句话反将了一军。
薛照青压根不再多理田德桂,他拉着牛耿的衣袖,不由质疑的往祠堂正中走去,直到走到各位叔伯面前,他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各位叔叔伯伯,照青来迟了,但照青既然回来了,那也有意争一争这管理家业主事的位子!”薛照青一字一句吐得清楚,装扮虽和从前一样,却全然不像从前那般温婉和善,平和柔静了。
此时,还是那二位年长得叔爷之辈见多识广,镇得住场子,他们二人本就从小看着薛照青长大,知道这孩子聪颖过人,与常人不同,况且,薛家一向有立长立嫡的传统,这薛照青既是长子,又是嫡子,本应无可非议,可放在眼前的事实却……。
“照青,你不是在外遇到不测了么……”
“照青的确在外流离失所了一段时间,可这并非我自愿,而是被人害了。”
“哼,你身为东林一党余孽,本就是朝廷捉拿的要犯,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田德桂依然毫不松口,现在的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只有死死咬住了薛照青东林党人的头衔,才有可能在当下的局面里暂且立足。
“哦?田舅爷既然口口声声说我是东林一党之人,你可有证据?”
“当然有,我书房之内就有你写给东林党人领袖人物的书信!”
果然,这田德桂就是把这书信当成了救命的法宝,薛照青并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信?什么信?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曾写过这样的一封信?”
“你……”田德桂有些慌了手脚,他从未想过这身骄肉贵的大少爷能在无钱无马的情况下还找的回薛家,那封信本就是他伪造的,骗骗旁人尚且可以,可面对正主,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怎么?舅爷,这信,你是找不到了?”
“谁说的,只是这信至关重要,万一轻易拿了出来,被你夺取,毁灭了证据,那时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