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蔓荷桥影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贺裕闷声笑了一下。
古兰时蹙眉道:“别高兴得太早,这里是郾城,乌夜国的地盘。有孤在,你的日子不会好过。”
闻言,贺裕轻哧一声。
他又不是吓大的,他本来也没过多久好日子,就被流放到西疆了。
算了,死不成就行……
他又翻了个身,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那就多谢大殿下不杀之恩了。”
古兰时看到这样的贺裕,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本来应该立刻把人杀了,或者拉进牢狱中狠狠折磨一番,以报他在齐国受辱的仇。
可是他现在成了王储,不得不为乌夜国考虑。
贺昭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弟弟真的死在乌夜国,到时候又免不了一场恶战。
但是看到贺裕沦为阶下囚还不忘记调戏自己,古兰时还是恨得牙痒痒。……这人迟早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古兰时面色不善地离开了。
西域的夜晚寒意重,下人只给贺裕盖了一条薄毯,他冻得瑟瑟发抖。
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之后,他觉得大事不妙,这样下去只怕是要伤风了。
本来被锁着就难受,要是再生了重病,就算乌夜国人不折磨他,他自己也受不住。
贺裕身子紧紧地蜷缩在一起,透着窄小的门窗缝隙,望着天上的月亮。
儿时不懂那句“千里共婵娟”,现在倒是觉出几分滋味。
不知道皇兄是否已经知晓自己被人劫走的事情,不知道京城那些人又在想什么坏点子暗算他皇兄。
他翻了个身,渐渐地睡过去了。
“母后……”
梦中,他喃喃道。
“儿臣想你……”
他满脸通红,烧得有些虚脱,嘴唇边上起了一层薄皮。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一空,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把大巫叫过来。”
啊,好像是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又熟悉,又讨厌。
第12章 投鼠忌器
嗓子干得快要冒烟,贺裕翻了个身,嘴里呢喃了几句。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和下面的一个女奴对视上了。
“你……咳咳咳。”
声音哑得不像话。
那女奴有些惶恐地走开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从远处的案上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她捧着水杯走了回来,双手恭敬地举起水杯,递给贺裕。
贺裕不敢动,也不敢喝。
“你是谁?”
他苍白着脸,双手挪动着,脚上的镣铐“叮叮叮”地响。
女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手中比划了半天,脸都憋得通红。
贺裕从她的手语中大概明白过来,这人是那位大殿下派来照顾自己的。
不过……为什么要照顾自己?
他感觉自己身上虚得很,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这是病了吗?”他自言自语道,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嘶”了一声,“好像有点发热。”
他没想错吧,那位大殿下竟然派人照顾自己,还给自己看病?
看着周遭的房饰,虽然还是花里胡哨的各种宝石珠翠,但是很显然,这个地方和昨天那间寝殿不一样。
“你们大殿下在哪儿,这是哪儿?”贺裕有些头疼道,“有没有会说中原话的人,你们讲话我听不懂。”
说罢,他又觉得自己有点蠢。
说了那么多,对方还不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简直多此一举。
就在两个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女奴眼睛一亮,像是看见了救星,弯腰行礼,右手置于胸前:“大巫。”
来人裹着一身黑袍,戴着头巾,只露出了清俊的脸。
那大概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比起一般的西域人长相清秀一些。
“人还好吗?”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贺裕打量了一番,估摸着这人应该是一个厉害角色。
“刚刚醒过来,”女奴回禀道,“他不懂奴的话,奴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嗯。”那男人道,“你下去吧。”
“是。”
贺裕听着这一番交谈,心中有些躁郁,这些西域人说的话晦涩难懂,猜都猜不出来对方在讲什么。
女奴离开了这间寝殿。
贺裕艰难地坐了起来,口中干哑:“你又是谁?”
“我是乌夜国的大巫师。”那人用板正的齐国话道,“你的病是我看的。你昨夜吹了凉风,有些伤风,需要静养几天。这几天,你就待在这里。我不能随时过来,会有别的巫师来找看你。”
巫师……是乌夜国的医师吗?
听说乌夜国医术天下一绝,难道是这些巫师的功劳?
贺裕错愕道:“那些巫师会说齐国话吗?”
“不会。”大巫道,“这里只有个别巫师会说齐国话。”
贺裕有些心焦道:“我不知道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你不需要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大巫道,“明日我会叫懂中原话的巫师教你一些简单的乌夜国话。”
说罢,似乎想起了什么合适的人,目光闪烁了一下。
贺裕一噎,他还要专门学习乌夜国人怎么讲话?
他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
“你能不能让你们大殿下过来,”贺裕道,“我要赎身。”
听到最后这两个字,大巫面部表情滞了一下,忽地笑出声来:“大殿下不会同意的。”
“我很贵的。”贺裕口不择言,“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是齐国的瑾王,我皇兄一定会把我赎回去的!只要你们开口。”
“我们不杀你已经是仁至义尽。”大巫那张清俊的脸上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意,“还请这位……齐国的瑾王殿下,老实一些。我们西域是蛮荒之地,若是我们发现你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恐怕你要吃一些苦头了。”
贺裕心里一凉。
“大殿下晚些会来看望你。”大巫道,“若是你能说动大殿下,大可以尝试一番。”
他走上前来,给贺裕把脉,静默几息功夫后,道:“晚上的药侍女已经在熬制了,到时候会送过来的。”
贺裕见状,也不在说些什么,闭上眼睛歇息了。
大概过了两三个时辰,日头落下了,又到了夜间。寝殿的凉风吹得他脑子疼,还好身上的被子比昨日厚实了许多,不至于冷得打哆嗦。
侍女来喂药,动作粗鲁得很,没有一点耐心,掐着他的下巴,就差直接把滚烫的药汁一股脑倒进他的嘴中。
贺裕呛了半天,有那么一刹那,他还以为自己今天要命绝于此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恍惚间想起了当初的剑奴,这人身份那么尊贵,被自己府上的人这么对待,恐怕也是他现在这种感觉吧?
贺裕想着想着又觉得委屈,当初剑奴给了他一剑,还想要刺杀自己的皇兄,他没有杀他,反而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十分仁慈了。
可偏偏这个剑奴溜走了,真实的身份还那么尊贵。
而自己……又偏偏再一次落到了这人的手中。
他嘴角嫣红,因为被药汁烫到了所以有些发肿。这几日的折磨让他身形日渐消瘦,肋骨都有些咯人了。
贺裕心中悲凉,但好歹没有丧失生的斗志。
要好好活下去,要逃出去。
他皇兄肯定会想办法救自己,他只要等就行了。
不一会儿,那位大殿下便出现了。
依旧是满身的红玛瑙和银铃,走起路来太过于招摇。
“孤来看你死了没有。”古兰时道。
“让你失望了,”贺裕退至墙根,“好得很,暂时死不了。”
古兰时睥睨着他:“身子真弱。”
“你叫什么?”贺裕不想跟他拌嘴,有气无力道,“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剑奴吧?”
“你倒是有胆子,还敢提这件事。”古兰时冷嗤一声,“你不用叫我,实在想叫我,便叫‘主人’吧。”主人?
贺裕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眸子微微睁大了几分:“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