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个达不刘
掌柜的察觉到游青揶揄的目光,脸上失面,见小二又凑上来揭他的短,和善的表情躲着游青骤然阴狠下来:“闭嘴,谁知道你是心疼老子还是心疼老子的钱。”
这一幕都被在塌边的季封收入眼底,他眼中闪了闪,捏着黎黎的手心不由得用了些力。
黎黎吃痛的低声呻.吟一声,立马将掌柜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掌柜的四下看了看,忽然古怪的笑了声:“客人房里……还挺热闹啊。”
游青笑了笑,走到他身边:“好友患病,自然得来看看。”
掌柜的笑意浅了浅,低头吩咐小二四下寻一寻,自己则抬脚往榻边走去,脖子伸的很长,竭力想要看清床上的情况。
鹿悠悠带着帷帽悄无声息的走上前来,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轻声问道:“你看什么呢?”
掌柜的只觉一阵奇异的香味传进鼻尖,他被肩上搭着的手吓的一激灵,一阵冷气从脊背处升起:“这这这……这位客人何时出现的,吓得我冷汗都出来了。”
无声无息,跟鬼一样。
鹿悠悠哼笑一声,嗓音经过伪装成了男音:“想必掌柜的心思太重,这才没有发现我。”
“客人真是折煞我了,我就是一小小的客栈老板,哪里有什么心思。”掌柜的赔笑道。
此时小二已经大致看了一便,走到掌柜身边低语:“没有找到。”
那么……掌柜的把视线放在床榻上,这天也不冷,盖着冬天的被子,谁晓得里头藏着什么。
他眼中精光直闪,状似关怀的问:“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怎么没看下楼用膳啊?”
季封把黎黎往怀里藏了藏,解释道:“他得了病,怕染上旁人,就一直由我端饭进来吃着。”
“这样啊。”掌柜的惋惜一声:“见公子年纪轻轻的,不知得了什么病,这大热天的还要盖着冬被。”
说着就想伸手扯开被子查看,探到半途被游青掐住了手腕。
掌柜的面色不虞,一脸冷淡的看向游青,语气危险:“客人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这被子里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旁人看不得吗?”
游青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来人:“怎么会,只是我这小兄弟贪嘴,跑去田里挖螺仔吃,染了一肚子寄生虫,现下腹大如球,更是被虫子吃垮了底子,怕冷的厉害。”
掌柜的听了是寄生虫,手下的动作停顿下来,他也怕染上虫子,但还是狐疑的看向季封:“那这位公子怎么不怕染上虫病呢?”
游青不动声色的遮挡住黎黎腹部:“他们二人是夫夫,哪里会怕染上对方的病啊。”
掌柜的点点头:“没曾想这位客人瞧着长相狠戾,心里居然这般爱妻。”
说完他告了退:“既然不便,那我就带着小二退下了,打扰客人了。”
游青颔首:“哪里,掌柜的慢走。”
却在众人都松口气之时,掌柜的忽然给小二使了个眼神,后者点了点头,猛的转身掀开被子。
鹿悠悠冷哼一声:“找死吗?”
下一瞬,一根通体冷白的银针就刺到小二手上,在皮肤之下,乌黑的慢毒顺着血液流窜进心脏,小二只觉心口微微疼痛了一下,便再无异样。
他不在意的拔走那根银针,随手抛在地上,见到黎黎鼓胀的腹部,面上闪过一丝嫌恶:“不就是开个玩笑吗,这么激动做什么。”
黎黎早被季封藏进怀里,硕大的不似常人的腹部不能被完全遮掩,直直落入外人眼里,掌柜的连忙往后退去,捂着口鼻退到门外,哇哇叫喊:“走走走,没曾想当真是虫病。”
说完二人你推我赶的,嚷嚷着出门了。
鹿悠悠上前“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臭着张脸往回走着。
游青心下不好受,他刚才离掌柜二人最近,那副嫌恶的嘴脸直直的印在心上,挥之不去。
但那两人瞧清了状况,想必不会起疑,只是嘴上还是没忍住低斥道:“两个混账玩意。”
鹿悠悠倒是头次见他骂人,深觉珍贵,跟着应了声:“你应该骂猪狗不如。”
好在黎黎一直被季封锁在怀里,没因为那二人的表情影响心情,此刻正为着吓跑了那两人悄摸摸捂嘴笑着,没心没肺的模样看的其余人心下松了松。
鹿悠悠默默看了黎黎片刻,忽的开口提醒:“把那女童抱回来吧。”
季封也才想起这厢事,把黎黎往游青怀里一塞,翻身上了屋梁,见到女童还是晕死过去的状态,心下有些担忧。
待把女童放到榻上时,回头问了一嘴鹿悠悠:“鹿大夫,这孩子怎么晕过去这么久还不醒。”
鹿悠悠在地上摩挲着寻找银针,闻言回他:“小孩被棒子砸了脑袋,我担心她疼,给她下了点迷药好好睡着,等疼痛感弱了点药效也该过了,那时就能醒了。”
游青倒是吃惊的看了一眼她:“没想到鹿姑娘还有如此贴心的时候。”
以前给自己开药都是怎么苦怎么来,他都怀疑是不是故意的了。
鹿悠悠垂下眼皮,遮掩住其中的苦涩。她也是吃过苦的孩子,自然懂得怎么可以让这女童更是舒适一些。
“不过。”黎黎趴在女童塌边开口:“鹿姑娘,这孩子今晚能让你带着睡吗?我们都是大老爷们。怕是不大方便。”
鹿悠悠默默看向游青,却见他缓缓移开视线。
游青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鹿姑娘别看我,我也是男子,不方便。”
鹿悠悠视线挪到女童身上,面色迟疑:“只是我没带过孩子……”
游青满脸认真,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无妨,这种事情,多来几次就有经验了。”
放下这句话后,游青率先出门,回了自己屋子。
鹿悠悠默默看向季封等人,那二人也跟着转头,好似低声谈着话。
她默默扶额:“季公子,你不把人送我房里,难道要我就这样抱她出门吗?”
季封讪讪摸了摸鼻尖,背着女童又跳了回窗。
待他好不容易坐在桌上松下口气,却听黎黎侧躺在榻上坏笑:“瞧你翻墙进来那样,活活像个采花贼。”
季封脱下外衣,忽的一下翻身上床,手指握在黎黎腋下,嘴角跟着上扬:“采你这朵小黄花吗?”
黎黎被逗得大笑,季封怕他折腾到肚子,两手一直虚护着黎黎的孕肚,生怕压到哪里。
而在隔壁,鹿悠悠倒是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去了游青那儿。
“游公子,可否许我告个假?”
游青还在低头练字,闻言有些惊讶,抬头看了他一眼:“鹿姑娘有何要事吗?”
鹿悠悠摇头,自顾走到窗前:“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救下的那女童总归得给她寻个去处。”
游青轻笑一声:“你不必同我告假,想干自己的事便去干吧。”
“不过。”游青开口补充:“你若是寻不到女童去处,可以让她呆在边疆,那里有我们在,总归日子会好些。”
鹿悠悠摇头,朝着游青一笑:“我想带她去京城或者滇州,让她能够以女子之身读书、经商、入仕。”
游青静静的看着她,眸色温和,仿佛期内可以包容一切。
鹿悠悠几乎要溺在他眼神里,忽的苦笑起来:“你有没有好奇过我为何要效忠长公主?”
游青思索了会,猜测道:“许是因为你们神农谷同长公主府有合作?”
鹿悠悠笑了笑:“我师父还同老国公关系好呢,也不见得我多待见傅砚辞。”
提及傅砚辞,游青不再开口,他还是护犊子的。
“其实说起来很老套,那时我同那女童一般,被父母卖给伢子。那伢子忒狠心,那时的我才……”
鹿悠悠停顿下来,面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手上比了个高度:“估摸着这么点高吧,才六七岁,就被卖给一个有特殊癖好的贵人,被打的半死。”
“不过我运气要比那女童好,那个年代不缺粮食,也没有爱吃人肉的风气,就是被吊在塌上过了几日不知生死离别的日子,就被师父救了。”
游青面色不忍,出言制止:“鹿姑娘,你若不想说了,便就停吧。”
许是鹿悠悠站在热闹非凡的街道旁,愈发显得她脸上的神色落寞悲伤,游青孕期共情的很,心口也跟着酸涩起来。
鹿悠悠却吐出一口浊气:“游公子真是个老好人,这个性子在世子身边可活不久。”
游青无辜的眨了眨眼,理所当然的说道:“无妨,他会护着我的。”
鹿悠悠骤然被秀了一脸,话音停了片刻,又接着开口:“公子真是气死人不偿命,但我话都说完一半了,还是想说完。”
她指尖接了片叶子,正握在手上把玩:“师父救下我时,我已经高烧不退,浑身都是撕裂捶打的伤口,连内脏都碎了点,花了很大力气才救我回来。但心病难医,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沉默,觉得自己被那样糟践,不如死了算了。”
游青没忍住问道:“然后呢?”
然后……
“然后就是话本里面的英雄救美一般,长公主因为些事情找来神医谷,并且在师父那里知晓了我的情况。她那时只是走到我身边,陪着我坐了一夜,然后指着日出告诉我。”
“她说……无论黑夜再多长,太阳都会出现。你想不想变成大人物,然后把那些欺负过你的臭男人都绑在一起百倍报复回来?”
鹿悠悠回神,看向一旁怔怔的游青,挑眉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置信,这年头,哪里有女人能变成大人物。”
她语气变得活跃起来:“但是她做到了,她一路带着我走遍天下,建起了第一座女子学堂,救下的女子数不胜数。又过了几年,她瞧见了林元生,借着那个……算得上好官的人?两个人一合计,你也看到了。”
鹿悠悠忽然笑了笑:“还真给长公主办成了,女子读书经商真的变成常态。终于有一个地方不必跟买卖货品一样,锁着、捆着、打着、骂着。”
游青给她递了张帕子:“别哭,你很坚强。”
鹿悠悠愣在原地,没有接过那张帕子,她抬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脸上早就爬满了泪。
她胡乱抹干净,转头看向游青:“我不坚强,我是懦夫,若没有长公主,我现在还是神农谷的那个痴儿。”
游青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两下:“若不是你自己看开,长公主也无法帮你。”
鹿悠悠低头默默开口:“你别摸我,等下头发会油的。”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没有躲开,游青便就顺着这个动作开口:“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都要往前看。”
鹿悠悠这下倨傲的扬起下巴:“那是!我现在就一个目标,那就是全心辅佐殿下,助她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她站起身来,侧坐再窗槛上,手朝着京城方向打开,又缓缓抓紧,目光坚定:“我要这世界开满鲜花,让女子也可以同男子一般生活,要把那些贪官恶贵全部抓了毒死。”
“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她话音一转,眼睛亮闪闪的看向游青:“我要你夫君领兵,助我们打碎这大梁虫蛀残壳,直指京城!”
游青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豪言壮语噎的沉默下来,一双眼睛带着些幽怨。
提就提,能不能别总带上他家相公。
当夜鹿悠悠同游青聊到很晚,等到次日游青扶着腰杆起身时,鹿悠悠早就趁着夜色带着那女童寻安身之地去了。
季封手上捏着一张写着龙飞凤舞几个大字的纸条,面色不虞。
“她倒是痛快,你都要生了,谁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黎黎见他不悦,爬到他腿上“吧唧”一口,对着他那双薄唇就是一个深吻:“夫君别怕,鹿姑娘自有分寸。”
这厢小夫妻已经指摘鹿悠悠半天了,那厢游青才刚从孕吐中缓过来,慢悠悠的坐在大厅里喝着白粥。
只是眼睛还没忍住往那个无舌女人那里瞥着,心下惭愧,他人手不足,怕是无法救下来人。
也许真的只能同鹿悠悠昨夜说的那样,待到大军进城,皇位轮换,世家洗牌,这千疮百孔的大梁才能重新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