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 第147章

作者:张参差 标签: 强强 年下 宫廷侯爵 正剧 美强惨 古代架空

他可以寻旁的借口,但他了解赵晟。皇上很主观,这么问了,就会用千万条现实来佐证他的推断,一旦发现疑点,便没完没了。

更何况,他确是因为景平才入宫。抛开担心,他还看出了臭小子的‘狼子野心’,眼下正好顺势推他一把。

“回陛下,臣确是担心景平被诸位大人别有用心地‘欺负’,才来护犊子的。”

第128章 活埋

此话一出, 大多人出乎预料。从此往后,康南王恣意风流的名声后,又要加上护犊子一条了。

“哦?”赵晟皮笑肉不笑, 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刚刚面瘫过, “晏初休闲在家听闻家国大事, 耳聪目明比朕更胜。”

李爻心里唾弃他阴阳怪气, 面上刻谨守礼,顺着景平一带而过的因果凿补:“陛下,微臣的疑思是从坊间听来的。”

他避开赵晟浑黄的死鱼眼投来的审视, 继续慢悠悠道:“微臣素来嘴馋, 蒙陛下洪恩,臣近日得空去街上寻好吃的。昨日在茶馆小坐,听百姓闲聊,才知贺泠大人如今是百姓们吹论的红人。本来多是闲聊之语, 臣未放在心上,直到听闻有人鄙夷道‘你们懂个屁’!”

他一直持着重臣稳当叙事的腔调, 最后几个字抽冷子转音,把身边几个老头吓一跳。

细品——王爷在大殿之上口出秽言,短短几字, 满是老茶客天老大我老二的愤世嫉俗, 挺好笑。惹得老头儿们想笑不敢笑。

李爻咳嗽一声, 酝酿着情绪, 连口音、表情都市井起来:“那人还说‘老子从侍政阁听来的消息可还热乎儿的, 如今天下看似太平, 其实暗流涌动, 我大晋刚刚避过一场滔天大祸,有人要将未尽散的祸水余波, 引到那贺泠身上去’”,话到此告一段落,李爻变回正常模样,“臣当时未当回事,回府越琢磨越不对,夙夜难眠,好不容易迷糊着了却梦见景平当殿被千夫所指……实在不放心,紧赶慢赶地来了,没想到……”

话不用说全,他皱眉笑了,那意思明摆着是——果然有人欺负他。

这话透给赵晟的信息不少。

“好啊,贺爱卿从坊间听了传闻,你也是。侍政阁的本意是广纳众言,短短数月已经变成百姓以讹传讹的喇叭筒?!”赵晟声音里带着怒意。

景平不屑得看皇上那张命不久矣的苦瓜脸,目光一直落在李爻身上。

他早想将侍政阁的隐患铲平,方才明里暗里把矛头往侍政阁引,但赵晟在气头上,脑子跟不上。反而李爻,不知从何时看出他剑指侍政阁,两句话帮他把靶子扶正了。

景平顺势接茬:“这些话从侍政阁反传回坊间并不奇怪,请陛下龙体为重,息怒。”

赵晟道:“何意?”

景平未答,一直闷不吭声的尚书令出列把话题接下了:“陛下,老臣有话要说,”他清了清嗓子,“侍政阁秉持广纳众听的初衷,导致侍政员言论不用负责。但凡人皆有凡心,以商贾为例,得为民声出口等于有了无形的牟利特权,手握特权必要将其广而告之。以夸大危耸之词树立权威很正常,但长此往后,必将言论混乱、人心惶惶,浑水好摸鱼。”

这样的后果,多数朝臣已经想到了,皇上高坐庙堂,反应得慢些。

尚书令是根在油锅中炸至金黄的老油条,话点到即止,他轮调一转缓言道:“自万民谏出现后,尚书台整理归纳无署名谏言力不从心。截至昨晚,参奏贺大人用心深沉、有谋害大殿下之心的密报已不下二十封,却均捕风捉影、经不起推敲……老臣本想不可理喻之事,不该招陛下心烦。未料到一时迟疑,就闹出别有用心的诬告,若非是贺大人沉稳,应对得宜,怕是要凭白蒙冤,令我朝折损人才了。”

他成功在赵晟的火气上浇了一瓢油。

赵晟眉毛倒竖,正欲发作喝骂三法司操控坊间舆言,针对信臣……

“陛下,”景平突然撩袍“咕咚”跪下了,表情像要给皇上哭丧似的,“微臣有事相求。”

赵晟眉头简直能夹死苍蝇。

景平对他向来持礼冷淡,今儿破天荒当殿下跪,想来是憋屈极了。

“朕知道你受委屈了,定给你一个说法。”

景平哀声道:“微臣不要说法,只盼陛下能让微臣辞去晋正史一职,往后安心研究医术,做个大夫为……”

“胡闹!”话未说完,赵晟凛声打断,点指景平,那竹报平安的腰佩被他握在手里,长绦子摔得四下咣当,“你跟你太师叔什么毛病,不痛快就撂挑子不干是师承的吗?当朕的朝堂是过家家呢!”

他呵斥着景平看李爻,寻思这小子挂念他太师叔,听闻事情牵扯李爻,再胡撸两下就会安生了。

谁知景平不吃他这套:“微臣想辞官,正是为了王爷,更是为了陛下。”

赵晟看看他,又看看李爻。

景平不给他接话的时间,继续自顾自把话说开:“微臣家世青白也不算青白,得太师叔救命,又得陛下信任才平步青云,终归难做到生不侥福,无论心思如何清澈,在旁人眼中必然难以‘躬身做纯臣’,所以臣当激流勇退,不变成任人狙射的靶子,伤及太师叔,更损了陛下圣名。”

言外之意很明白——针对我的都是冲着我太师叔去的。

“王爷为我南晋殚精竭虑,不该凭白招惹闲事损名声、废心力,更不该因微臣被身边亲近之人攀扯猜忌。”

李爻站一边听得暗笑:

可真是太会说话了,字字句句指桑骂槐,敲打赵晟的虚情假意。

看来担心他倒是多余。

哼,早知道不来了,现在跟棒槌似的杵在这……闹不好消停日子都要祭了。

赵晟闷坐片刻:“罢了,有些事朕本不乐意在朝上提,但一味纵容宽忍终归让人觉得朕好拿捏……”他冷眼看大理寺卿,“朕问你,大费周折当殿演这一出到底意欲何为?”

赵晟再废物,也是人王帝主,加之他近来脑子不灵光,时而喜怒无常,大伙儿都怕他下一刻便要蹦起来砍人。

大理寺卿心知大势灰飞烟灭,眼下可能是唯一拼得从轻发落的机会。

他不敢再提辰王,顺着景平的意思,把抱在怀里的脏水泼向另一个方向:“回陛下,是……先安殿的廖必公公,笃信贺大人搅闹朝纲、居心叵测,想让陛下看清他的……他的……”他磕巴,“狼子野心”几个字没敢说出来,“廖公还说康南王也不得不防,微臣见他言之凿凿……心道二位大人若是君子坦荡,必不畏此遭……才……才……”

他不敢再说,伏地连连叩头:“请陛下明查、恕罪”!

言辞中漏洞百出,但——

廖必一直在先安殿,得皇上称一声“阿公”,便得了德高望重;不知五弊散的激发原理,安排药食相克来诬陷景平,合情合理。

赵晟一下想起老太监在御书房挨揍之后,咬牙切齿的那句“会让陛下看到贺泠的居心不良”。

时至此时,老太监的执念已由忠于先帝变为证明自己没错。

目标指向之人,看似景平,深想还是李爻。

在老太监看来,李家的二臣之名是刻在骨血里、无论如何洗不掉的。

“岂有此理,晏初为国如此,真要他把命填了才行吗!”赵晟拍案而起。

景平跪在地上掀眼皮,甭管赵晟此话几分真心,几分刁买人心,总归不难听。

“樊星,”赵晟耷拉着脸,话音平淡,“传朕旨意,既然廖必对先帝忠心,便让他在先安殿永远陪着先帝牌位。”

樊星没听懂似的看着赵晟。

赵晟瞥他一眼,没发火,继续道:“他不配居于殿里,西院给他择一块地方,直接葬了吧。”

直接葬了……

是要活埋生祭。

“至于你……”赵晟眼波一转,看向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吓得不敢继续说话——没因辰王被牵涉连坐,反倒自己跳进火坑,把自己烧了个干净。

我是蠢啊,然后蠢死了。

死了算了。

可皇上不想让他死了算了:“你既然称他‘廖公’对其言听计从,他死之前,朕便将你赐给他做义子,赶着他还有气,去行完认父礼节,之后净身子承父业,在先安殿侍奉先帝和你义父吧。”

还不如死了呢!

大理寺卿瘫坐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生怕喊出“陛下饶命”会招致更加悲惨的下场。

他被御前侍卫拖下殿去时,浑浑噩噩不知在想什么。

皇上安置完廖必父子的归处,见景平还在地上跪着,瞥向他眼角一跳:出气了?起来吧。

李爻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向皇上拱手,两步到景平身边,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起来!成什么样子?”

景平捂着脑袋站起来,委屈巴巴。

“陛下息怒,这孩子打小是驴脾气,性子上来,倔得要死。”李爻向赵晟赔礼。

尚书令在一旁道:“陛下,老臣还有话未说完。”

赵晟示意他说。

“前些日子陛下想将侍政阁交予贺大人,诸多因果……没成,侍政阁至今落于尚书台暂管,缺乏良方管理,尚书台的官员们分身乏术,日日甄别密信到深夜,看得多是无用言论,耗损时间精力依旧出了这般事,为免往后依旧如此,不如请贺大人代劳,将侍政阁的规矩整顿一二,才能成方圆。也正好让那别有用心之人看清陛下对贺大人的重信。”

侍政阁是皇上拍脑门子想出来的机构,尚书台管多了僭越,不管又恐招致更大祸端,尚书令早想把这个雷踹出去,无奈总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言官横插一杠。

今儿可算逮着个机会,把雷扔出去一半——先拟制度,再彻底脱手。

正中景平下怀。

于是,差事被他面上别扭,心里欢喜地接下了。

闹这一出,下朝已过晌午。

夏日的云彩说来就来,淅淅沥沥下了雨。

景平自己有车,依旧要蹭王爷的。

李爻任由他跟屁虫似的上车落帘子,才漫不经心地埋汰道:“贺大人贵人事忙,要跟我这个闲人回府去吗?”

景平不用扮演憋气窝火、受委屈的模样了,“嘿嘿”一乐:“今天被气得脑袋冒烟,头痛得紧,我要告假在家躲两天懒。”

李爻意味深长地横他一眼。

“你……你真的做梦了么?你是担心我才来殿上的?”景平酷爱明知故问。

“嗯,担心你。”李爻话音儿拖得长,语调朦胧出专门说甜言蜜语给对方听的刻意。

他顿了顿,又笑骂道:“你写了铺天盖地的密信检举自己,我若不来,你准备如何?”

景平舔了舔嘴唇,假惺惺地装可怜道:“被他们欺负着息事宁人。”

“少来,”李爻在他脑门上一戳,“侍政阁你志在必得,真以为我不说话,是看不明白你的心思么?”

“富贵险中求。”景平摇头晃脑。

李爻不想理他了,觉得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是纵容他嚣张的气焰,大殿上扇他那巴掌下手太轻了。

景平心情好,偏缠着他问:“你怎知我密报自己?”

“掐指一算。”李爻胡说八道。

三天前他窥见了端倪,以他在朝中的根基想要明因果,并不很难:“真要告假?你是不是……”

“啊?”景平打断他,往他怀里一扑,瞪着一对儿晶亮的眼睛,纯良得人畜无害,“在家陪你呀。”

李爻见他还不说实话,有心扇他,没舍得,猝不及防扯开他衣襟——果然见他胸前好几处晶亮的钢钉钳在肉里。

景平“哎呦”一声,小媳妇似的扭身拢衣裳:“想我了?回府再伺候你。”

“贺景平!”

李爻没心情跟他逗了:“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到底什么后果?”

李爻上殿找人,还有另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