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参差
帐中人确实脸熟,是胡哈王身边那惯会见风使舵的文官。
来做监军的么?
文官黄汤喝多了,舌头不利索,冲对面一人牢骚:“本以为新王能带我们过几年安稳日子,没想到他比他弟弟还有病!豁出老婆孩子不要都得跟你们干仗,何必呢!”
他在说中原官话。
景平和杨徐的视角,看不见文官对面之人的面貌,听那人用流利的官话陪笑道:“我家大人既然同你们王上讲好了条件,先生不该与王上唱反调啊。”
文官垂头丧气:“可你家大人一介文官,如今真开战了,他只会干瞪眼,你们人多地多,死几个不当回事,我们……”
这话让对面人不高兴了,他冷笑一声:“大人不也一样是文官吗,做文官是要有脑子、识时务、知进退,才能福禄亨通。”
景平和杨徐对视一眼——这条大鱼委实意外之喜,可不能让他跑了!
杨徐想绕到帐子对面去看那人相貌,那人却站起来了:“在下告辞了。”他迈步就走。
景平轻拍杨徐肩膀,低声道:“杨大哥,我去抓他,你依计划烧了粮草,咱们两不耽误。”言罢,猫腰退进军帐层叠的影里。杨徐“哎——”了一声,又恐声音过大惊了巡守兵,向远处两名下属打手势。
那二人不多言,跟着景平追那人去了。
再说李爻,他军临洛雨城时,太阳还没能升得比城头高。
城中安静,但侧耳听,喊杀声隐隐从城池另一边传来。
斥候策马上前,向城上高喝:“南援军已到,城上开门,让我等穿城过去,助前方将士退敌!”
驻邑军向来不进内城,城上值守的是城中衙卫。
卫官从没见过这等阵仗,只向下张望,不敢擅自开门:“诸位将军稍待。”
李爻心急如焚地得等着城上磨蹭了半晌,城垛间探出个脑袋——是太守范洪来了。
五年不见,范大人富态不少,从前能称壮硕,现在已然油腻了。
“范大人,好久不见,我是李爻,请大人开门,让我们过去。”
李爻没戴盔,满头白发配上如雕似刻的俊脸,范洪怎么可能会忘。
更何况,范大人早听说了——修竹城的李不对是微服跑来江南的丞相李爻。
他心念兜转,向城下喊:“给相爷见礼。现在非常时期,下官不得不谨慎行事。先帝立下规矩,战军不得入城,敢问相爷是否有政令?”
义正严词且确有其事。
政令不是兵符,是由驿馆传达的。眼下十万火急,李爻日夜不休地赶路,早不知把那不紧不慢的传信官甩到哪片云彩后面去了。
“战况突变,事急从权,梼杌符节在此,范大人快开门!”李爻声音冷下几分,“待料理了敌军,我自会向陛下说明情况,陛下不会怪罪大人的。”
恰此时候,城另一边“轰——”地炸响,吞去李爻的话尾音。
每耽误分毫,前线便不知多出几副亡魂。
可也不知那范洪是没听清,还是过于执拗,抖楞着手四下张望,就是不开门。
李爻早觉得他有问题,心下怒火起,向旁边张手,那磕巴亲卫小庞极懂他的意思,递上弓箭。
“嗖”一声响,范洪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就像被谁猛抽了一下,险些闪歪掉脖子——他的官帽被李爻一箭射穿,抛弃了他的脑袋,钉在身后城柱上。
范大人来不及上演大惊失色、腚锤子砸城楼、哭爹喊娘等一系列失措行为,李爻第二支箭已在弦上:“开门,否则送你去见阵前亡魂!”
范洪可以一时不开门,却没底气一直不开,他可不想磨到最后被绑去祭旗……
这事李爻绝对做得出!
门开了。
李爻多看他一眼都来气,暂不再理,带着八千骑军狂风过境似的卷过去了。
城内百姓关门闭户,躲在家里听中街之上马蹄声地震一样,谁也不敢开门观望。
前线,花信风与胡哈军周旋了整夜,已经筋疲力尽。现在左支右绌,满头是包。
他闻声回头,见洛雨城中扑面而来清一色的银铠骑军,以为自己眼花,看见了天兵天将。
他再定睛,见那领头的“天将”满头银丝,眼睛登时亮了、心中大喜,待他到身侧,语速极快地道:“景平和杨护卫夜里点了他们的辎重,本以为他们会鸣金收兵,没想到现在疯了一样,这日子是不惦记过了!”
李爻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一眼挪出军帐的沙盘——一团糊涂。
他再抬眼看阵前,雷火弹的曝亮东边一下,西边一下,是找准人多的地方乱投,毫无章法可言了。
泽南军此次吃了中毒体力不支的大亏,只得依靠弓/弩/手耗损对方兵力。
现在箭快放完了,对方还有雷火弹。
李爻一夹马肚子,战马向前冲了两步:“卫将军,弟兄们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咱们中路锋矢阵直冲出去,出了这口恶气!昭之,”他又叫花信风,嘴角同时勾起丝冷笑,“指挥泽南的兄弟们斜向开四路雁形阵切散敌军,这仗须打得蜜里调油,才能牵制雷火弹通通哑火!”
对付远攻军备的最好方法是主力军上压,缩短战线,再将敌军冲乱,变阵围困。
卫满听李爻这般安排意料之中,依旧热血沸腾:“得令!统帅坐镇中军,末将去将那胡哈头子的脑袋切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李爻却笑得更开了。
“久没上阵,锐气要消磨光了,”他单手扣上那特制的面罩,“和兄弟们一起下场活动活动!”
豪言出口,他要抽刀出鞘,右手一动,毫无预兆地麻了。
李爻面不改色心下惊骇,无声骂了句街,无奈此时箭在弦上,身为主帅他说话必得掷地有声。
他暗自用力握拳几下,蓦地抽/出撕魂刀,向空中一指,朗声道:“兄弟们,斩首数量超过我的,我请喝酒!冲了——”
两军阵前,主帅亲做前锋出阵的情况少之又少,李爻的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出战阵,身后诸军发出一声雷鸣般的爆喝。
士气大振!
八千铁骑军如一柄银色战矛,直逼敌军哽嗓,将胡哈前锋部队一撕两开。本来推拉胶着的两军阵线瞬间接腻。
李爻戴着面罩,在尘土飞扬、血肉横飞里隐约见那坐镇中军的大将,对其刀尖一指,挑衅之后不再冒进,与紧随而来的卫满等人对近前敌军一通砍杀,等待花信风调配四翼支援侧向配合。
久违的血腥味混合着土气,激发了血性。
李爻一刀劈倒冲过来的胡哈刀兵,晃眼见敌军阵后有一排投石木车。
好几颗大如牛头的雷火弹被放在投石锤上点燃引信,往李爻身后泽南军聚结密集的地方掷去。
李爻处变不惊,千钧一发抽下手/弩,当空连发。
那弩劲力极大,在李爻手里准得像长了眼睛,无一放空。雷火弹不待落地,坚硬的外壳便被戳了窟窿。
弹药泄露,沾到引信的明火,有的划出条冒烟的尾巴直接哑火,有的则当空爆了。
一时间,火药的灼烧嘶鸣声与惊天炸响混合成战场上独一无二的奏鸣。
赤炎迸溅如星辰陨落,天空给烧糊了半边。
烟尘被风一吹,笼罩着战场,直如有妖物临凡。
李爻下意识掩住口鼻,他知道自己可能受不了,却不得不兵行险着换更多将士平安。
若平时,他必得把肺咳出来,而这回,他只隐约闻见火药的烧灼味道,并无烟呛之感。大喜之下才想起自己脸上有个保护口鼻的面罩,不由得抽空把辰王和陆缓的祖宗十八辈连番谢了个够。
有了风翼军的冲锋陷阵,泽南驻军来了精神。
两相配合,开启了一场漂亮的反击。
将士们压抑数日的怒火和怨气燃到了极致,化作对外族犯境的恨。
这仗一直打到日上三竿。
胡哈中军将官慌乱之下,已经不顾己方兵士死活胡乱指挥,雷火弹变成连自己人都炸的索命鬼。
李爻戴着面罩,有恃无恐,传令弓/弩/手,让雷火弹悉数在空中炸膛。
他自己则眼观六路,阵前指挥得心应手,着主力冲锋与侧翼配合——战线被一路向前推进,压出四里余。
局面已成压倒之势扭转,可那敌军将领依然不肯鸣金收兵,李爻三番向他挑衅,他不下场,只是压阵后退。
最终,是胡哈的基层战士垮了,丢盔弃甲往后阵逃散去。
逃得稍慢便被追来的晋军或抓或杀。
卫满策马到李爻近前:“统帅,您回去歇着,让末将带人把那些残兵败将一并追回来!”
“穷寇莫追。”李爻却见好就收了。
对方中军将领迟迟不肯退兵,八成是签了军令状,他回去怕会死路一条,若追得紧了,让他自杀式反扑,倒凭白让己方将士涉险。
敌军溃败。
军中杂事颇多。
中军帐里,李爻摘下头盔面罩,稍事休息。
他久未上阵,战甲下一层汗,腻得难受,不由得自嘲起来:从前连日甲胄不脱,夏季都能捂出痱子,也并不觉如何,而今只半日,便难受北受,好生娇气。
果然居安太久,使人懈怠。
他正想着,亲兵小庞端清水进来:“大……阿大……大帅,擦洗一下吧。”
李爻笑着拎手巾,想问军中伤亡。
战事牵扯精力,他几乎忘了右手发麻的事,此时双手同时入水,顿觉不对——他左手觉出水温正好,右手却感受不到水流和温度。
手在水里静置好久,才慢慢正常了。
他没声张,随便擦了把脸,或许是身体不适与找景平有莫名的勾连,他想起花信风提了一句,景平和杨徐成功点了敌军辎重。
他人呢!怎么还没回来!?
李爻把手巾往水里一扔,快步出帐子,正赶上卫满带着名内侍庭护卫往帐中走。
李爻急问:“兄弟是去烧了敌军辎重吗,大伙儿都平安吗,贺景平回来了没有?”
护卫认得李爻,躬身一礼道:“统帅,辎重烧了,兄弟们都平安。贺大夫在敌军帐中发现个中原人,和几名弟兄去追了。”
李爻头大:不省心!
况且敌军刚撤,若是正巧碰上,该如何是好!
第038章 委屈
李爻环视四周, 见花信风还在东忙西忙,向小庞道:“备马,跟卫将军调五十风翼弓箭手, 五十长枪手, 营门口等我。”
言罢, 他找花信风去了。
上一篇:世子是个亲亲怪
下一篇:清冷废相爆改老流氓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