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蛾非
冲进房内,举刀便向着床上砍了过去,但是那孩子抬起头来的时候,却不是连玉楼,而是豆豆。
严玉阙几乎要将刀刺了下去,但在看清楚孩子面貌的时候生生将手停住。
他不明白豆豆怎么会在这里,豆豆不是应该在琉琦那里的吗?
严玉阙回头,发现织机那里坐着的也不是二娘,而是琉琦,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静静地望着自己,点漆一样的瞳仁,望进去如一汪深潭一样深邃和平静。
严玉阙正纳闷眼前这一切的转变的时候,身旁传来一个小心翼翼又甜糯的声音。
「爹……」
严玉阙转身看向坐在床榻上正看着自己的豆豆,不由惊讶,「你叫我什么?」
豆豆笑了起来,那样子就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他晃了晃大大的脑袋,但就是不肯张口,于是严玉阙将他抱了起来,让他的视线和自己齐平,「豆豆,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声……来~」
豆豆张了张嘴,但是严玉阙没有听到便就这么醒了过来。
「豆豆……?」
一下从睡梦中惊醒,严玉阙盯着床帐顶部半天才回过神来。
身边的床榻是空的,严玉阙微微坐了起来,才发现琉琦已经起身,正坐在桌边看着什么,桌上堆了厚厚一叠的应该是账册之类的东西,他一页一页地翻着摊开在面前的东西,不时用笔在上面圈画。窗外淡薄的初阳透过疏窗照了进来,落在他身上,笼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给人添了几分柔和,让严玉阙有种又回到了绫锦院里的错觉,而坐在桌前的便是那个时候温和亲切的刘琦。
只可惜,那个刘琦再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了,不会再有人通宵熬夜为绫锦院赶制花本,不会有人再为了微不足道的错误顶撞自己,也不会再有人能像他那样,用着柔和温软的语气,唤着自己——
「大人……」
现实的声音与记忆里的声音交叠在了一起。
严玉阙回神,原来是琉琦见他醒了过来,放下手里的笔起身走到他这里,顺手还取来了挂在架子上的衣衫,「入冬了之后早晨冷得很,大人小心别着凉了。」说着将那衣衫落在了严玉阙的肩头,这原本该是小厮做的事情,但他却做的如此自然。
严玉阙对上他清澈的眼眸,脑中便又浮现起昨晚他在自己怀里垂泪的那一幕,继而又想到了醒来前做的那个梦。
琉琦见严玉阙一声不响地看着自己,以为脸上生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抬手摸了摸,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便问道:「大人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吗?」
严玉阙没出声,伸手撩起他垂落在鬓畔的发丝,露出他左脸上的那道伤痕,指背贴着那条凹凸不平轻相贴抚,「我看你身上的伤,只有前些时日在牢里留下的伤痕,不怎么看得出过去留下的痕迹,但是为什么脸上这一道却这么深?」
琉琦愣过之后,轻笑,抬手将严玉阙的手覆住,「是我让它这么留着的,让它可以时时刻刻地提醒我,当初是谁在我脸上留下它的……」
严玉阙的眼睛大睁了一下,接着沉敛下脸色,将手收了回来,见他如此,琉琦也收了脸上柔婉的表情,从榻上起身将其他的衣服扔给严玉阙,用着冷冰冰的话语问道:「大人是要在这里用早膳,还是回去自己府上?」
昨晚的温存兴许只是严玉阙喝多了,就算严玉阙没有喝多,这样的表情琉琦也看得太多,这个男人无论在床榻间再如何失控,再如何柔情,他都过不了他自己的那一关,因为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他是厌恶男风的,会和自己做这种事,仅仅只是因为自己这些年在暗中做了手脚……
身后沉默了一阵,琉琦奇怪这种问题都要想吗?正要不耐烦地自己给他做决定的时候,听到身后的严玉阙开了口,但却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严玉阙道:「我想和豆豆相认……不管连玉楼提出什么条件。」
第二十二章
琉琦听到严玉阙这番话,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头瞥了他一眼,便离开了房间。
早膳是在琉琦这里用的,豆豆也在,捧着个粥碗喝得「呼噜」「呼噜」的,碗放下来的时候,嘴巴周围一圈的米糊,抬起手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少不得被琉琦又是一顿训斥。
严玉阙前一晚喝了不少酒,此刻脑袋正隐隐作痛,也没有什么胃口,喝了两口醒酒茶,看豆豆挨了训之后苦着脸的模样,就觉得十分可爱,不由道:「豆豆,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你爹?」
豆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鹿眼,布登布登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看看一旁的琉琦,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嘟嘟囔囔的,「师父说,就算找到了豆豆的亲爹,他也不会认豆豆的……」
严玉阙心里咯磴了一下,接着侧过头去狠狠瞪了琉琦一眼,琉琦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样,气定神闲地继续喝着他的早茶,于是严玉阙回过头来再道:「如果你爹肯认你的话,你会不会跟你爹走?」
豆豆开口前还是先朝着琉琦这里偷偷瞥了一眼,小小声的,有些怯怯地回答,「如果跟着亲爹走了,豆豆就见不到师父了……」
严玉阙额角上有青筋跳了跳,那边琉琦露出一副更加得意的样子,仿佛在嗤笑严玉阙,‘亲爹有什么了不起的?在他眼里还是我这个师父最重要!’
严玉阙抿了下嘴唇,想了一想,有些不甘心地再度开口问道:「如果让你跟着你亲爹住,但是逢年过节会让你和你师父聚一下,这样你还肯跟着亲爹走吗?」
「真的可以这样吗?!」豆豆眼睛闪闪亮,小脸上写满了期待与兴奋,但是下一刻马上意识到了自己把情绪都表露了出来,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一脸的惊慌,但话出口就收不会来了,知道自己错了,先摆出认错的姿态,用手捏着自己的耳垂,整个身子缩成一小团,不住地偷瞄琉琦的脸色。
从琉琦脸色看来虽然还不到动了大怒的程度,但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见到琉琦在自己手里吃瘪,严玉阙的心情顿时大好,端起了醒酒茶喝地好像在品上好的雨前龙井一般。
琉琦看看严玉阙,又看看豆豆,冷着声音遣了豆豆出去并要他关上房门之后,脸色已经平复了许多,「这些年,豆豆一直都是我带着的,要说没有感情那肯定是假话,但我也理解你的想法,只是……」 「只是什么?」
「你想过后果吗?你真的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来换豆豆?你甚至连豆豆的身世都没有查清楚。」
这番话倒像是在为严玉阙着想一般,完全不该是一个被连玉楼派来要整得自己倾家荡产失去所有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
严玉阙明白,经过了这段时日的相处,他们彼此间有什么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或者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变化,只不过那个时候都没有察觉,而今才一点点被发现。
「豆豆就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无须质疑,而你说的那些……」
严玉阙看着面前的茶盏,一点茶叶沫在清澄的茶水里翻腾,荡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知道当年和我娘那样对待连玉楼还有二娘很过分,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一年我求爹爹把连玉楼留下来的话,我们真的会为了父亲的关怀还有严家的家业反目成仇?难道就不会像是其他亲兄弟那样携手共进,一同为严家努力?但现在什么都晚了……」
「你说的很对,或许过去我的心里除了我自己真的容不下一粒沙子或者一颗石子,但现在……豆豆就像是我的良心……他出现之后,我想了很对很对,过去的那些,还有现在的这些,然后我就想,我再也不能重蹈覆辙,让已经发生的再重演一遍……连玉楼是我的亲兄弟,如今视我如仇敌,豆豆是我的亲儿子,我不想他将来和我也成了那样不共戴天的对立关系……」
琉琦垂下眼睫沉吟了片刻,而后直视严玉阙,「如果你真的想要豆豆……不是没有别的方法。」
「不!」严玉阙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我心意已决,你就按照我说的告诉连玉楼,‘我要豆豆,其他的他都可以拿走!’……」
说完便起身径直离开。
走出锦麟布庄的时候,外头已经挺热闹了,街上摊贩正在整理摊子准备开市,初冬清晨,空气里带着凉意,严玉阙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那沁冷的气息钻进鼻子直往胸肺间钻,激得人身子一抖,但很快就被从心口那里漾出的暖意灌满。
严玉阙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有一种卸下了心头重石的感觉,回首看向上方悬挂的「锦麟布庄」几个字,在晨辉之下熠熠烁烁,他也是第一次觉得那几个字不再那么刺目。
琉琦一个人坐在房里呆呆地着望着门口,半晌,才收回了视线,对着面前空无一人只剩他自己的八仙桌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也许你的良心……」
「才会真正害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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