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涿然流光
晃了晃“唧里咕噜”被灌了一碗水的肚子,越发觉得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不禁有些后悔,为嘛不先吃了饭再跟他对着杠呢,也不至于落到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只能用水灌饱肚子的下场。
他腆着肚子,把腿耷拉到床下。
慕清沣立刻问,“做什么?”
顾少白冷眼瞅他,废话,当然回家了,难不成还留在这儿等你半夜掐死我么!
他忍着在冒烟的嗓子,费力地吐出两个字,“回,家!”
“不许”,慕清沣道。
顾少白真是服了,这明摆着的仗势欺人!小爷我差点死在你手里,你不道歉就罢了,还颐指气使的,你是没虐过瘾是怎地?
他不理那张冰块脸,弯腰想去穿鞋,却觉眼前昏昏沉沉的,地面晃晃悠悠,未及细想,就一头朝地上栽去,结果跌进一条坚实的臂弯里,临睡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居然很清楚:这厮在参汤里下了药!
慕清沣湿了布巾,给他净了面,洗了手,甚至连脚都擦抹一遍,给顾少白掖好被角。厚厚衾被中的人,削瘦的脸庞拢着层淡淡光晕,在安神药的助力下,呼吸厚重绵长。
拇指搁在那淡粉唇瓣上揉了揉,触手温凉柔软,慕清沣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卧房。
候在院中的周平迎了上来,“王爷,问心公子方才来过了”。
雨刚停,空气里冷意刺骨,一层秋雨一层凉,这场雨已将所剩秋意扼杀殆尽。
周平接着道,“问心公子来辞行,遵照王爷吩咐去寻雅黔,后来见王爷忙着,便走了。”
慕清沣点了点头,又压低声音吩咐了周平几句什么,周平惊讶地抬起头,“王爷,此举不妥吧!”
此话从他人口中说出,那是大不敬之罪。但周平自幼便跟在老王爷身边,服侍了两代主子,忠心耿耿,慕清沣视其为家人,自有一份殊荣在里面。
饶是如此,毕竟主仆有别,周平立刻察觉僭越了,他低头道,“王爷恕罪。”
慕清沣不以为意,“平叔,但说无妨。”
“是”,周平斟酌了一下言辞,“王爷,顾公子看似柔弱,实则外柔内刚,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您好言好语尚不得法,还要把人困起来,恐怕只会令他徒增厌憎,反而不美。”
慕清沣深深吸了一口气,湿冷的空气一下子挤进胸腔,驱散了心口久郁的憋闷,他转头恶狠狠道,“他哪里是外柔内刚,他分明就是只刺猬,不把别人扎个半死不活绝不罢休,本王当年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也没有过这么手软心颤的时候。既然软的不吃,就来硬的,本王还就不信了,降服不了一只刺猬。”
周平闷声不响地听着,慕清沣打小早熟,与他父亲的性格截然相反,城府极深,做事缜密,又豁得出去,早年为三皇子登基也做过不少心狠手辣的事情,但他本身并非恶毒之人,因此,皇帝登基之后,他便自卸兵权。虽然有皇帝授予的协理三部之权,实则基本上并不多做干预,看样子是想做个太平盛世的闲散王爷。
早先,他也曾过自家主子,为何要助当今圣上为帝,他说,先帝子嗣不多,太子不仁,最喜凌虐幼女,隔三岔五东宫角门便会悄悄抬出一具尸体,朝堂上下无人不知,只有先帝蒙在鼓里,心肠恶毒若此,怎会成就一代名君;二皇子资质平平,外戚势大,登上帝位,朝堂必会面临一番排除异己的清洗;进宫伴读时,他发现三皇子为人聪敏,疾恶好善,年纪不大,却懂韬光养晦暂避锋芒。
他本可醉卧美人膝,却偏要醒握杀人剑。等得三皇子为帝,他一句四海升平边境无忧,便毫不犹豫地交了兵权。
周沣暗自叹息,进可气吞虹霓,退可泰然处之的沂亲王偏偏在顾少白身上屡屡大失方寸,情之一字,的确害人匪浅!
顾少白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除了脖子上一圈青紫掐痕未消,说话尚不利索,其余没有一点不适。
他翻身而起,准备下床,去取搭在木架子上的外衫,赶紧趁着屋内无人,撒丫子跑路吧!
结果,穿袜子的时候傻了眼。
第69章 爱恨两难
脚腕上这是什么东西?
顾少白热血冲上脑门,“嗡”的一声,险些背过气去。
他用手拎了拎,这乌黑发亮的、冰冰凉凉的、沉甸甸的、箍在脚腕上的东西,是脚镣?
他望着这条长长的、一头圈在他左脚腕上,一头锁在床脚的铁链,有霎那晕眩。
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衣袍拖曳在地的窸窸窣窣,有人自屏风后转了过来,站在床头帐缦层层叠叠的阴影里。
顾少白未回头,许久,哑声道,“这是什么?”
他未愈的喉口泛起苦涩,竟将灼痛感都压了下去。
慕清沣盯着他后背,那里有一绺不听话的黑发,钻进了他雪白的领口。
半晌,他终于伸手将之拨了出来,迈步站在顾少白眼跟前儿。
“你什么时候愿意跟着我了,我什么时候便放了你”。
顾少白抬起头,怒意不可扼制,“你这是打算囚禁我了。”
“不,我说过,选择权在你,你现在答应,现在就可以得到自由。”
顾少白怒极反笑,“如果我这辈子都不答应呢?”
“那就这样一辈子吧,和答应也没两样。”
顾少白气得哑口无言,望着慕清沣穿着朝服的背影,“别让我更恨你!”
那人竟然连头也没回,好像还带了笑意,“那更好……”
慕清沣散朝之后没回王府,先回周宅与顾少白呛了两句,出门就又上了马车,直往户部而去。
户部尚书王简早就在衙门恭候多时了,一看慕清沣来了,赶紧上了茶。朝会之后,慕清沣便遣人知会他,要来巡查北线军粮购备情况。
侍郎崔同知将粮册搬了上来,几乎将整个案头堆满。
慕清沣只是随手翻了翻,要其呈上运粮路线、日期及押送卫队人员册,随便翻阅了一下,又还给崔同知,随意问了几个问题:
“冬粮运了几批了,走了几条线,是原来的么?路上可还顺利……”
王简恭敬一一作答,“启禀王爷,运走三批了,自劫案之后,重拟了线路,自是与原先不同。路上风平浪静,全部在预期内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