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子不好吃
“雨天总是不止,倒教人愁思连绵。”快到岸边时,黄鸽故作娇态,“总觉得你这一去,不知几载才能再见着人。姊姊我年纪不小了,诗中都写岁月催人老,他年你再回来,我可不愿见你了。”
看似玩笑般的话,不知诉说了多少真情。
“何须等他年。”方柳飞身上岸,与她隔水相望,“总有要麻烦你的时候。”
黄鸽站在船头撑伞轻笑:“那姊姊便等着。”
待到方柳一行人的车马走出甚远,她仍于船头伫立目送,翠绿色的窈窕身影在烟雨朦胧中逐渐看不真切。
第15章 驯兽
萧然山庄这一行人离开古苑镇后,继续北上。
这个时节的风景甚好,处处柳绿花红花团锦簇,气候亦是宜人。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若是遇到让方柳感兴趣的城镇,便会在城内停留上一日半日。
驻扎留宿之时,方柳便会在周围四处信步游走。
有时他会在城内和附近的村庄闲逛,买些当地的特产放进马车。有时在郊外找处地方,趁着微风饮酒下棋,着人去打听打听当地人的风俗民情。
赛雪机灵活泼讨人喜欢,和陌生人也能谈笑风生,将当地的民情调查的一清二楚;依风则依把路上遇到的风俗和趣事记下,不多时便记满了一整册。
陈安领着一众暗卫,主要负责守夜和处理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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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方柳走过的地方,总是引得行人频频驻足侧目,惊艳不已。
赛雪和依风皆是面容秀美、身姿窈窕的妙龄女子,可若是站在方柳身边,便仿佛失了颜色,无人看的见。俊朗如别逢青,也被衬的少了太多的润色。
出尘绝艳不过如此。
行人驻足倒也罢了,甚至有那胆子大的公子哥儿,不知他们一行人的身份,还会仗着家世凑上来没话找话。
在摇风县的时候,可从没人敢这样。
那里的百姓敬慕方柳到连靠近他都觉得亵渎。
赛雪护主心切,每当有人盯着方柳出神,她便会蛾眉一蹙狠狠瞪回去,若是急了还会拔剑,吓走了不少人。别逢青则走在方柳一侧,欲挡住那些赞叹恋慕的目光。
因为别逢青和他们同路的缘故,一行人也遇到过三两个得到消息、前来拜访求医的人。
这日,他们夜宿客栈,用晚膳时,有位当地的富绅求见医鬼。
别逢青看向方柳。
方柳:“看我做什么?”
别逢青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出手的人不是我。”方柳水波不兴地搅着汤匙,“别神医请随意。”
“那便不救了。”别逢青夹了一筷子菜,想要放进他的碗中,“良辰好景,我更愿意和你一起用晚膳。”
方柳放下汤匙,执起银筷一抬,便拦住他的筷子,阻止了他夹菜的动作:“你们医仙谷的所谓历练,便是每日吃吃喝喝么。”
别逢青回答:“谷中对历练向来没什么要求,只要出谷,一切从心。”
两人的银筷相接,你来我往之间发出清脆的响声,直到饭菜重新掉进了盘中。别逢青没能得逞,为方柳添菜。
他肉眼可见地惋惜了一瞬。
方柳从容放下银筷,不紧不慢道:“那我要你救人呢?”
别逢青不解:“为何?”
方柳:“一时兴起。”
而且,别逢青实在有些缠人。
别逢青先是错愕,然后莞尔:“如此,我便听你的,去去就回。”
说罢,他饭也不吃便站起了身,随那富绅离开。半个时辰后,他再回来时,带着一箱的金银珠宝。
别逢青将那宝箱推给方柳:“这是诊金,送于你。”
“不必。”方柳看都不看,便断然拒绝,“既是诊金,给我做什么。”
言下之意,让他自己收着。
别逢青沉默了一瞬,倏而笑了:“也对。这些珍宝没甚么稀奇的,配不上你。”
说罢,他走到窗边,将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直接从二楼倾倒下去。
琳琅玉石、金银翡翠玎珰落地,碎的碎散的散,日头一照,满地的流光溢彩。街上的百姓先是愣住,然后抬头看向别逢青,见他无甚表情,便开始哄抢地上的玉石珠宝。
街上哄乱声四起,别逢青回头,看向方柳:“什么样的珍宝衬什么样的人,下回我不会再拿这些下贱东西脏你的眼了。”
方柳抬眸,叫了他的全名:“别逢青。”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淡雅如烟,听不出什么情绪,让人觉得分外悦耳之余,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别逢青应声,动作轻柔地将手中的空箱子放在一旁,温和问说:“怎么了?”
他眼中的执念痴态,却和温柔毫不相干。
果真像黄鸽所言,医仙谷出来的人都是一脉相承的疯魔。
别逢青此人,批了张温朗的皮,疯的含蓄内敛。
方柳直视他的双眼,淡声说:“如果你还想继续跟着萧然山庄的队伍北上,从现在起,不要违背我说的任何一句话。”
别逢青连忙问他:“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么?”
“是。”方柳语气云淡风轻,眼底的清泉凝成了寒冰,“还有些厌恶。”
听他这么说,别逢青心中一紧,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反应过来后,他又克制地后退一步,这才开口说道:“怪我,是我没忍住自己的性子。我日后什么都听你的。”
方柳留下一句:“记得你说过的话。”
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之后的路途中,方柳若是倦了别逢青总围在他身侧,便会使唤他去给人义诊。后来甚至让他在县城的街边搭了一个摊子,站在那里为行人诊病。
别逢青听之任之,毫无怨言。
他挺拔俊逸,站在街边义诊时如鹤立鸡群,十分醒目。他对旁人的眼光毫不在意,只时不时抬头,朝坐在酒楼二楼窗边的方柳笑的和煦。
待到别逢青抬头抬得次数多了,方柳便赏赐般瞧他一眼,而后便使人关了窗子。
徒留别逢青站在街边失神。
赛雪见状窃喜,对依风说道:“依风姐姐,小庄主终于不忍那别逢青了。要我说,直接把他赶走才好呢!省的他整日闲的发慌,眼巴巴抢我们的活儿做。”
伺候小庄主分明是她们的事,别逢青却总想着插一脚。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是最亲近小庄主的人了。
依风敲了敲她的脑袋:“又瞎说。”
赛雪不懂,她却知晓,小庄主这是在训练别逢青的服从性。只是训练方式独特,和属下、弟子的时候稍有不同。
小庄主在拿捏着一个度,他的手中仿佛握有一根绳子,时而宽泛时而收紧。他限定了界线和奖赏,就像在驯服桀骜冷血、野性未消的山林猛兽。
寻常人绝不会去做如此危险的事。
小庄主之所以手到擒来,是因为那野兽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对他虔诚地顶礼臣服,匍匐在他的脚边。
第16章 山贼
越过长江继续向北,路过的村子和城镇便不再如江南一般富饶,沿途甚至遇到了一些饿死的游民。
旧国被攻陷之后,外邦还欲继续攻占城池,朝廷派人议和,许出去大量钱财。自那之后,徭役苛税过重,时逢北方大旱收成骤减,底层百姓生活日益艰苦。
方柳看在眼里,着依风继续记录民情,却未曾停留。
夜里路过一处山路,走在最前面的陈安忽然停马,并抬手阻止了后面的人继续前行。
萧然山庄这一行人虽然精简,但都是训练有素。陈安一有动作,一众暗卫立刻便一手勒马,一手搭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别逢青既然能独自外出历练闯荡,自然不是吃素的。他也察觉到不对,将袖口浸染了剧毒的毒针夹在指尖,并靠近了马车,欲守在方柳身旁,免得还要他亲自出手。
依风沉默地坐在马车前,安抚着躁动的马匹。赛雪则满脸的跃跃欲试,抽出腰间软剑,眼神发亮看着前方。
陈安看向前方的山林小路,大喝一声:“拦路者何人?!”
两旁的树林立时传来了树木摇曳的声响。
——显然是有人早早埋伏在此处。
萧然山庄一行人,车马华贵衣着光鲜,除去坐在马车中的主子,以及那两名貌美的婢女,随行的护卫只有寥寥几人。任谁去看,都会觉得他们是好得手的富贵人家。
正是山莽土匪之人最愿意下手的对象。
埋伏的人没有斟酌太久,便浩浩荡荡走出三四十号人,高举手中兵器,前后夹击将方柳他们包围起来。
领头的是个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身材健硕满面胡须。他手持一把方天戟,站在众喽啰的身前,粗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
“扑哧——”那人还未说话,赛雪便禁不住笑出了声,“都过去这些年了,这些没脑子的山匪说的竟还是老掉牙的话,这重复来重复去的,总没甚么新鲜花样。依风姐姐,你说好不好笑?”
依风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当年,她和赛雪被山贼杀了父母夺了钱财,虏上山做童养媳,幸而被尚且年幼的小庄主救下。她们和其他被俘的人一起进入了山庄训练,成了山庄弟子,后来又被小庄主选中,教前任庄主重点培养。
这才从一众人脱颖而出,陪伴在小庄主左右。
听见赛雪的嘲笑声,那汉子先是怒火中烧,可一看清她们二人的容貌,便换了一副面孔,笑得邪肆:“小娘子年龄不大脾气倒是不小,等爷杀了这些护卫,便将你俘做我的压寨夫人,定要在床榻之上好生磨磨你这脾气。”
其他喽啰闻言,皆露出放肆的□□,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二当家的可许久没碰过女人了,瞧这两个小娘子皮嫩,正好压回去做媳妇使!”
赛雪冷哼一声,似笑非笑:“且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那山贼二当家的闻言狂笑不止:“好!泼辣!爷喜欢!”
余下数十人都跟着起哄,在这寂静的山林之中,惊起了一片飞鸟。
“劫富济贫,劫美为妾,再快活不过!”
“是极是极!”
“这可比前几日抓住的那几个穷酸书生划算多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灵而慵然的声音响起:“二当家的?听你的口气,我还当有多大排面,结果只是个被人骑在头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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