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子不好吃
方柳身边的大丫鬟依风见闻行道上来,便躬身对他说:“闻大侠,请入座。”
闻行道坐在另一侧,对方柳说:“巳时对月饮酒,方小庄主好雅兴。”
“大雨初歇,空气清朗。”方柳摇摇手中的玉盏,盯着杯中美酒,悠然道,“起来饮酒静候日出,不正是好时候?来人,为闻大侠斟酒。”
其他丫鬟上前,欲为闻行道倒酒,闻行道抬手:“不必。”
说完便自己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朝方柳和别逢青举杯:“敬方庄主,敬别神医。”
别逢青见方柳举杯回敬,便也拿起自己的杯盏。他的视线从方柳身上移开时,就变回了原本的自己,一派谦润公子周到疏离的模样。
三人喝过几轮,闻行道开口说:“其实闻某此番来访,是有事相求。”
方柳:“请说。”
说完,他浅浅勾起唇角,一副等候好戏的模样。
闻行道摸不透方柳的心思,回忆起昨晚他说的话,明白自己只有见招拆招这一个办法。至少看方柳的意思,他不会刻意从中作梗。
只是不知为何,方柳似乎笃定自己请不动别逢青出手。
闻行道看向别逢青,拱手:“医仙谷常年避世,或许不知,我武林盟郭盟主不慎身中奇毒,闻某奉命,想求别神医出手,救治盟主。”
自从出谷以来,寻找别逢青治病的数不胜数,他拒绝起来早就驾轻就熟。只见他边去拿酒盏,要为方柳斟酒,边笑说一句:“不救。”
闻行道:“别神医有何要求,尽管提。”
别逢青轻扣杯盏,悄然看了一眼方柳侧颜:“我想要的,你们给不了。”
闻行道岿然不动,淡生说:“别神医不说,怎知给不了?”
别逢青轻笑一声,不作答。
闻行道又问:“听说别神医为别人医治时,会让对方与自己比试?”
别逢青扫了闻行道一眼:“闻大侠久负盛名,武功高强,我不是对手。”
闻行道说:“不禁医毒。”
别逢青依旧不言。
在年轻一辈的武林中人里,闻行道的武功可以说是鲜有敌手,有些盛名已久的前辈也要避其锋芒。高手有罡气护体,别逢青虽善毒,却真没把握在被闻行道擒住之前毒死他。
况且,他也不想耗费时间去救那劳什子的武林盟主。
“叮当——”
一道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氛围。
闻行道和别逢青循声看去,却见方柳不知何时将手中白玉做的杯盏掷到了地上。白玉杯被磕掉了一角,那一角摔得细碎。
别逢青立刻焦急问说:“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方柳揉了揉眉心:“无趣,且聒噪。”
别逢青想代替他,为他按揉眉心,却被躲了过去。
“有事莫在我萧然山庄讨论。”方柳站起身往窗口走去,“昨夜留二位一晚,如今雨停了,你们下山去罢。”
别逢青急声道:“你可是还生我气?”
“嘘。”方柳忽然将冷白手指抵住唇瓣,示意他噤声,随后,他看向窗外天际轻声说,“东方渐白,黎明将至。”
他的声音不大,却格外好听入耳,引得两人都朝窗口的方向看去。
只见东方果然泛起了鱼肚白,地面线与天际交接处天光乍现。只那一线,一层层将浓重的夜色侵染,教人能隐约看到山下连绵的田地和远处的村落。
村子里升起了炊烟,一道白雾被风吹得歪歪斜斜,越过白黑交界的线,消散在浅淡的星辰里。
方柳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仿佛出了神一般。直到太阳缓缓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万物,从楼阁敞开的窗子里洒在他的脸上。
沐浴在暖金晨光中的人,美好的似真似幻。
闻行道站在方柳侧后方,说:“方庄主可愿帮扶我武林盟一次。”
早有预料他会求自己,方柳抬眼,眉目流转间风姿万千:“凭什么?”
“昨日方庄主说想看有趣的戏。”闻行道问,“何谓有趣?”
“听说——”方柳侧眸,此时的表情甚至是恶劣玩味的,“鬼涛崖的兰花开了。”
闻行道了悟:“如此,我便为方庄主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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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涛崖是一处知名的险境,并不在莺州境内,却也不算远。
那地方地形特殊,山与山之间裂了一道峡谷,底下深有万丈。
传说几百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围猎之战,成千上万的人死在了此地,后来年遇饥荒,附近寸草不生,又埋了一层荒骨。那之后,万千孤魂夜夜在高原上哭喊怒吼,此地便裂开了一道峡谷。
久而久之,裂开的峡谷之下不知何时有了水源,奔涌的河水从山顶流下来,水声在峡谷间回荡,竟似万人悲泣。
正因如此,这里便有了“鬼涛崖”之名。
经过数百年的变迁,此处地势变换更为险要,站在崖边向下看,崖壁几近垂直,唯有正午的时候阳光能洒进崖底,那些依崖而生的植物无不强劲。
譬如杂草和荆棘,隔着数十尺便能看见一丛。
和这些生命力旺盛的杂草不同的是,鬼涛崖的崖壁上还生长的一种兰花——鬼崖兰。
鬼崖兰未开花的时候,和那些依附在悬崖上的杂草荆棘看起来毫无差别。传说,它是由鬼魂的阴气滋养而生,会开出洁白细长的花瓣,随风在河流的奔嚎声中摇曳,正午阳光洒下来,便美丽孤绝地令人心惊。
它的花期只有半月。
半月过后,花瓣凋落,整个植株会在一天内腐烂,没有第二次花期。众人无法预测它腐朽后种子落在何处,便也无法得知下一株鬼崖兰的真身,唯有在其冒出花骨朵之后,才能分辨。
上一次有人见到鬼崖兰开花还是十年前的事,为了知道它开花的时间,有爱兰者派人日日在崖边盯着。最近有人看到崖下的某株杂草开出了花苞,消息很快传遍了附近的州府。
以闻行道的脚程,日出时分离开萧然山庄,上午便抵达了鬼涛崖。
在他离开之前,方柳给了三个锦囊,嘱咐他分别在抵达后、摘花前、回山庄时打开。
当时的方柳嘱咐过后,缓步走过来,若无其事地掸了掸闻行道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将锦囊递给他,问:“可记住了?”
两人离得极近。
他才是真的呵气如兰,还找什么天下至绝的兰花。
第6章 执棋
作为一庄之主,方柳每日要忙碌的事不少。
自清晨日出时分,令闻行道去摘花后,他就以忙碌为由,请别逢青回别院休息。
别逢青不知他为何要让闻行道去摘花,他倒是也想为方柳寻觅喜欢的东西。可好容易方柳才愿意与他说话,不将他视为无物,他便不敢多问。
能时时刻刻待在方柳身边,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别逢青走后,方柳回到自己的院落内,品茶听属下述职。
他动作不紧不慢,纤手起落之间,自有一番洒脱的韵味。依风和赛雪两名大丫鬟站在他身后,轻轻摇动摇动熏了香的木扇,缓缓为他扇着风。
属下全程态度恭敬,汇报时简洁明了一丝不苟,一看便是训练有方。
忽然,方柳指尖轻敲了敲桌面,而后手臂撑在桌面上,手懒散地扶着脸庞,勾唇道:“算算时间,以闻大侠的脚程,如今该打开第一个锦囊了。”
他不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可看到他勾唇的仆从,却仍旧个个红着脸低下了头。
依风是服侍方柳最久的人,也是他的心腹之一,唯有她始终沉稳,低头问说:“小庄主为何对闻行道另眼相待?”
“另眼相待?”方柳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态度随意道,“考察罢了。”
依风困惑:“考察?”
方柳神色淡淡看她一眼。
依风立刻埋头认罪:“奴婢逾矩,请小庄主责罚!”
依风是跟随方柳时间最长的丫鬟,自然知道,他虽对他们这几个心腹较为宽容,却不喜有人对他的决策刨根问底。她不怕被处罚,只怕小庄主疏远她。
“无事。”方柳执起茶盏摇了摇,轻描淡写道,“转眼,你已跟了我这些年了。”
依风:“誓死追随小庄主。”
房间里其他仆从闻言,同时低头齐声喊道:“誓死追随小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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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丈峡谷之上。
抵达写有“鬼涛崖”三个字的巨石处,闻行道打开了第一个锦囊。
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不需摘”。
花不需摘?
若是寻常人翻山越岭兜兜转转后,看到这张字条,恐怕会气愤地将剩下的两个锦囊都拆开,又或者是原路返回,找作弄自己的人讨个说法。
闻行道也知晓,这位方庄主恐怕是故意拿自己当个乐子,意图不明。他沉默片刻,思及方柳说第二个锦囊要在摘花前打开,决定按照他说的去做。
且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练武之人眉目清明,闻行道站在鬼涛崖崖边向下望,轻而易举便看到了崖壁上含苞待放的鬼崖兰。
它的植株的确如杂草一般,质朴而不起眼,如果不是其上开出了一点白色的花苞,没人会注意到它。
鬼崖兰生长的地方离崖边有数丈远,壁立千仞,寻常人恐怕下去便不复返,故而无人可以轻易将其摘取。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无人摘花,只是守在崖边观赏兰花孤绝清冷之姿的原因。
闻行道心底估算,确定以自己的轻功能做到攀壁摘花,便气定神闲地找株古木休憩。
静候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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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山庄内。
申时刚至,陈平走过了进来:“庄主,别逢青求见。”
方柳放下纸笔,淡声吩咐说:“直接引他去花园。”
他近来事务繁忙,每日只有午后有些闲工夫。
别逢青得知此事后,便在其他时候安心待在院子中摆弄自己的银针和药材。午时过后,便时刻算计着时间,在方柳可能闲暇的时候,来求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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