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子不好吃
无增问说:“你既然想做盟主,为何不干脆参加武林大会?”
二长老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我已年过半百,武林盟之人更愿意选择年轻有为的。况且……我要做盟主,也不是做几年便满足了,凭什么武林盟的盟主要时常更换?我要做,便要像几大门派的掌门一样,在这位置上待上几十年!”
没错,这便是他与朝廷、与承庵寺合作的原因。
他要长久地做武林盟主,再把那些不肯加入武林盟的江湖势力全部纳入麾下,为他所驱使。
他要做统管武林的第一人。
房顶上的方柳闻言,在心底冷笑一声:痴心妄想,尚不知能活几年,想的倒还远。
“郭征那家伙好命啊!”无增语气阴郁,“中了奇毒没有立刻去世,还能碰上医仙谷的人外出历练,且还真给他请来了,不是说医仙谷的医者都无视他人性命的么?”
提及此事,二长老也觉得万分可惜,人竟没死:“我听说大长老虽让闻行道去请人,但最后成功将人请回来,却是萧然山庄方柳的功劳。”
“萧然山庄?上一任庄主是方振宇么?”
原以为屋内只有两人,待到第三人发声,才发现屋内竟还有第三人。
无论是二长老还是监寺无增,即使没甚动作、不曾出声,方柳仍旧能凭借他们的呼吸,找准他们所在。但这第三人静息的功力练到了极致,仿佛与空气融为一体,竟让人难以察觉。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承安寺内日夜敲着木鱼、诵经静心,身怀六七十年功力的主持无明了。
不过还好,除了对方这静息功夫的确令方柳高看外,他并无其他担忧之心。因为以他的武功,哪怕对上无明,亦有胜算。
就算被发现,三人一同围攻,他也能带着依风全身而退。
屋内,无明问过之后,二长老回答:“没错,就是主持想的那个萧然山庄。”
无明缓缓道:“老衲曾见过方振宇一面,绝非常人。而这后继者方柳,老衲虽未曾见过,却听过他不少传闻,竟比他叔父当年更加出类拔萃。那些传闻,想必都是实情。”
无增未与方柳打过交道,二长老虽是武林盟中人,但回盟的时间较晚,回去时方柳已离开了武林盟。正因如此,他们皆对无明这般高看萧然山庄感到讶异非常。
虽然萧然山庄威名已久,可无明主持毕竟是活了七十岁的前辈,怎么会将那区区小辈放在眼中?
二长老问:“萧然山庄的人果真这么厉害?”
“呵。”无明嗤笑一声,捋了一把胡须,“你们或许不知,当年的无名剑客也是方家人,可惜锋芒毕露死得太早。”
其余两人闻言果然大骇。
屋顶上的方柳眼中神色也冷了下来。
他心中思忖:漏网之鱼。
“知晓此事的人不多。”无明道,“除老衲以外,皆死了。”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落在方柳身侧。方柳起先当是依风,但下一刻,他便察觉到身旁人的气息与依风不同。
那人竟还要去捉方柳的手腕。
方柳袖口滑出一柄匕首,猛然反身刺向对方脖颈。
为了不被屋内之人察觉,他的动作轻且快,急速逼近对方身前,匕首的利刃瞬间抵在其颈间。这一番雷霆万钧的动作,使得他蒙面的丝巾随气劲散开,露出绝艳的面容与殷红的唇。
两人本就靠的极近,丝巾一旦坠落,呼吸几乎只在咫尺之间。
方柳本人自有一股清淡的冷香,需要靠近后仔细嗅闻才能察觉。而一旦察觉,便会不可避免地深陷其中,痴痴然追逐那撩人的气息。
他握刀时神色清冷孤绝,如仙人般居高临下,使得伊人之美更添一份惊心动魄,那仿佛能摄人心魂的容貌气度,只让人觉得下一刻便要融进他岑寂无情的眼底。
死也无憾。
刀尖尚抵在颈前,锋利至极,只稍往前半分便可见血封口。可被刺之人的眼底与鼻息间,却唯余香色而已。
来人是闻行道。
他凝视方柳,沉声低语:“……是我。”
仔细分辨,还能听出那冷硬的声音中,竟有几分轻颤。
第45章 证据
方柳眼底的冷意未消,他手中的刀刃仍旧抵在闻行道的侧颈。
刀尖之下便是皮肉,闻行道却顾不得冰冷的刀刃,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皮下的血液正在逐渐沸腾,脉搏与心跳前所未有的清晰,某种鼓噪、强烈之情,在一瞬间填满他的胸腔。
方柳微微朝后,与他拉开了几分距离。
即便如此,两人离得仍比寻常时候更近些,闻行道还能嗅闻到那若有似无的香气,将那精致的面容看得分明。眼前人的眼睫纤长微微上翘,肤若凝脂冷白透明,眼角眉梢却稍有红意,唇珠一点胭色,衬着那张脸越发勾人心魂。
闻行道呼吸渐沉渐重。
他心底发热,不自觉循着那诱人的气息,不顾危险的刀刃,倾身逼近了方柳。
下一瞬,闻行道的脖颈上便留下了一丝血印,一滴血顺着脖颈淌下。
刺痛感成功令他回神。
方柳未收回匕首,而是在咫尺的距离内,盯着闻行道的眼,无声启唇:帮我将面纱系上。
闻行道微怔,心弦又被拨弄了一下,片刻后才捡起坠落在他脚边的丝巾。就连被方柳短暂戴过的丝巾,竟也沾了他的冷香,令闻行道不禁冷着脸,用指腹悄悄摩挲了一番。
不知眼前人的发肤,是否如这帕子一般柔。
……或许,比丝帕更香而软。
闻行道的思绪越发不受控制。
方柳又用唇语催促:系上。
闻行道便听他指示,无视刀刃,拿起丝巾贴近方柳。他未曾为谁做过这种事,动作颇为生疏,僵硬地将手绕到方柳脑后,神情格外认真。
系上丝巾后,方柳的容颜隐了大半,唯余一双洞明的双眸。这半遮半掩之下,却显得他的眉目分外艳绝,非是凡尘俗世中能窥见。
闻行道颈间尚架着匕首,他深深望进方柳的眼中,须臾之间,似乎深谙了一个词。
何谓——刀尖舔蜜。
重新蒙了面,方柳终于收起匕首,而后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按在闻行道侧颈的伤口上。
“疼么。”
闻行道不动声色:“尚可。”
“闻大侠下回小心些。”方柳撤开手指,动作慢条斯理地用闻行道肩侧衣衫擦净指尖血迹,这才淡声说,“否则刀剑无眼。”
方柳的攻击乃是下意识而为,闻行道不知在想什么,丝毫没有戒备和躲闪的意思,只亏得方柳使武器如操控四肢般熟练,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攻势,否则此时早该鲜血四溅。
他这是在警告闻行道,下回出现便出现,莫要意图触碰他。
方柳不喜他人随意触碰自己。
闻行道眸底的深色渐渐褪去,他毫不在意颈边的伤痕,任其又淌下一丝血痕,神情自若地从怀中拿出一块方帕,学着方柳的模样,蒙了面。
在两人僵持的短暂时间里,屋中三人已聊了不少。方柳可一心二用,用匕首抵着闻行道之余,仍旧将主持无明后来的话听入耳中。
原来这无明大师,当年也是将要参与围剿独行剑客之人,因为他那时便与官府有所勾结。许多时候,他虽不亲自出面,却总有其他办法帮着佞幸伤天害理,手中件件桩桩的脏污事不少。
与他相熟识的官员和江湖中人,不少都在独行剑客的刺杀名单中。正因如此,那些人急吼吼寻到他,请他出手帮忙对付那剑客。
前期无明的确承诺了要出手,因为他只觉得对方是个闲散游侠,就算杀了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但就在围剿任务开始的前夕,他忽然得到消息,说那人其实是萧然山庄方振宇的大哥,并非无名小卒。
这样一来,倒不好下手了。
无明知此消息后,未告诉其他人,而是悄然藏在心底。他寻了个法子,以承安寺的名义进宫为皇帝、太后诵经,为今上诵经要诵满七天七夜才可离开,自然便无法加入围剿行动。
谋划时并未大肆张扬,而无明作为背后的推动者习惯神龙见首不见尾,避免让人逮到马脚,因此在当初那些人死后,便再无人知晓他也曾是那事的发起者。
此时,屋内的谈话仍在继续。
无增道:“主持为何告诉我等?”
告诉他便也罢了,此时还有一个武林盟的二长老。尽管此次他们有合作,可对方的立场并不分明,时刻都有背叛倒戈的可能。
“哼。”无明闭着眼冷冷嘲讽道,“此去经年,老衲的九玄杖法已经突破第九重,方振宇也已死的干干净净,就凭那年仅二十初的方柳,能奈我何?”
无增闻言,堪称大喜过望:“主持竟将那九玄杖法炼至九重了?!”
从其语气中不难看出,他对主持无明倒是忠心耿耿,此番惊喜并非作假,而是真心实意。
无明抚了抚胡须:“正是。”
二长老也谨慎了几分,问说:“我怎么记着,主持月余前还卡在第八重?”
“前几日突破的。”无明看他一眼,“二长老多来承安寺与老衲叙旧,日后便不会消息滞后。”
那监寺无增日日在寺中待着,也不见提前知晓此事,分明是无明故意隐瞒,哪来的滞后不滞后一说。他之所以要说此番话,不过是敲打二长老,让他莫要心大越过承安寺。
当初双方之所以结盟,是因为无明想在朝廷中拥有更有权势,而二长老想取而代之成为武林盟主,本是各取所需各城其事。但自从合作以来,二长老的野心逐渐膨胀,还未当上盟主,便对各种闲散势力虎视眈眈,甚至看见承安寺从朝廷那里得来的好处后,也起了避开无明单独勾结官府的心思。
无明老谋深算,便是故意等大功练成,好敲打他。
二长老只能忍了,顺势夸赞:“不愧是无明大师,功夫登峰造极!”
听到此处,房檐上的方柳眼中闪过杀意。
闻行道看向方柳。
方柳未看他,只凝视屋内无明苍老的脸,启唇平静道:“我要无明的命。”
闻行道答说:“方庄主请随意。”
杀掉无明,定然会引起混乱,只怕到时又要扣在武林盟的头上。闻行道却未阻止,杀便杀了,后续将证据处理干净便好。
死无对证,便无法定罪。
“宽心。”方柳道,“不会影响武林盟查案。”
他答应郭征帮忙调查赈灾银一事,尽管别有目的,却也已算足够上心。
反正武林盟要的是一个清白,是朝廷不再干涉总舵驻地;朝廷看中的是银子和拿捏武林盟,并非谁的性命。无明死后,只要没有证据证明刺杀者是谁,那就换一个人来做主持便可,左右此地仍叫承安寺。
屋内,无明向二长老再三确认,此次有人之事并非武林盟所为。既如此,究竟是何人忽然刺探承安寺?
三人一时想不出头绪。
为免被武林盟的人察觉,他们的密谋未持续太久,不多时二长老便匆匆离去。二长老走后,闻行道未急于离开,而是继续全神贯注窃听下方动静。
无明和无增没有再聊私密之事,他们正谈论寺院内守卫问题,说要让所有弟子轮流戒备。
约摸过了一刻钟,依风落在了方柳身侧,朝他做了个手势。方柳见状,看了闻行道一眼,闻行道立时意会。
三人便暂时抽身离开此地,藏在寺外的树林中,这才放心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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