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子不好吃
得到肯定回答,林大人被心中猜测惊的一身冷汗:“近日家中离奇吊死的官员,又与江南百姓冤魂索命的谣言有所关联,莫非、莫非那些官员也是……”
……也是方柳派人所杀?
未语之言不必言明,在场几人皆看向方柳。
只其他人的神色平静,不比林大人那般汗流浃背,如坐针毡。即便四公主只知其表,燕折风更是未曾听过天罚的事,两人却都一副对方柳深信不疑的模样。
不等方柳有所反应,闻行道便沉声承认道——
“是闻某所杀。”
闻行道说的过于干脆,掷地有声,似乎暗里处死几名小官,将之伪装成自缢且找不到半分破绽,不过是件再微小不过的寻常事。
以至于是不是得了方柳命令,反倒显得不如何重要了。
霎时间,屋内落针可闻。
顾择龄若有所思道:“莫要错过下手的好时机,若再有一两名贪官‘自缢’,正好能坐实冤魂索命的传言,令本就人人自危的朝堂愈发草木皆兵,如此便能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从方才起,林大人便觉得此前一眼能看透的小顾大人,似乎逐渐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似眼下这般,轻描淡写说出取人性命的话,实在不像是顾择龄的风格。林大人甚至在对方身上嗅到类似邹相和尤太傅的气息,有浸淫官场多年磨砺出的城府,一言一行开始透出深藏不露的老练。
分明跟随右相时还并非如此。
是官场果真催人老,还是方庄主调教有方?
“不急。”方柳神色从容,“先忙另一件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
“助四公主回京。”
第88章 补药
闻此,明新露挺直了腰背。
她隐隐清楚,自此之后每行一步,都将是她取父皇而代之的基石。泱泱大周不该是眼下这个局面,纵使女子为帝几多困难,要遭世人口诛笔伐,她愿往之。
林大人谦恭道:“方庄主有何妙计?”
右相知晓方柳欲推明新露为帝时,因对方的大逆不道而大惊失色,当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花费了两天两夜才消化此事。
林大人更不遑多让。
然而不管他们如何纠结,都不得不承认比起其他皇子,明新露是最合适继位之人。
如今,林大人已调整好心态,能平和乃至积极为四公主铺路了。
“不算什么妙计,只是顺势而为。”方柳娓娓道来,“当初四公主带幼子千方百计逃脱追杀,周成帝与驸马刘珏为绝公主退路,便寻人假扮了公主,林大人可见过那名假公主?”
林大人回答:“只宫宴遥遥见过一回,旁的时候都说在公主府里,照顾身体抱恙的驸马。”
驸马刘珏被明新露刺伤一事,是周成帝亲自下令封锁消息,由经验丰富的太监大总管福林下手处理,不曾传出什么风声。就连宁贵妃和邹相,亦是在明新露传回亲笔信笺之后,才知晓发生了何事,震惊于皇帝和驸马所做之事枉顾伦常。
以至于朝廷其他官员,只当驸马刘珏果真得了重病,皇上面前又少一位红人。
提起那位假扮的四公主,明新露便不免想起驸马的糟心事,皱眉问道:“林大人可否接近那人,好让本宫能替了假公主去。”
林大人迟疑:“这……四公主,恕下官力不从心。”
他乃是礼部侍郎,礼部司掌礼仪及科举等事宜,新皇登基仪式。寻常来讲,就算属于右相一派,他与公主府亦不该有什么交集。
“不必因此为难。”方柳姿态闲雅,“一力降十会,假公主之事,除去当事人便只有始作俑者知晓。如此,直入公主府取而代之便是。”
林大人见识过武林豪侠的手段,轻功可以飞檐走壁,立时明白方柳是打算潜入公主府,手刃赝品。
闻行道颔首:“此事我来做。”
“当然。”方柳眉眼流转,随口戏弄道,“闻盟主轻功卓绝,少言寡语,正适合锦衣夜行做些不好见人的事。”
闻行道作虚己以听状,执起茶盏遮掩微扬的唇角。
顾择龄赞同此计:“既然驸马已是残破之身,于周成帝没了用处,不如一同做掉?”
闻此,林大人不由擦了一把汗:“小顾大人……”
顾择龄疑惑:“怎么?”
林大人忙见礼道:“小顾大人如今……了得啊!”
“刍荛之见,林大人见笑。”
“顾大人过谦了。”
“且等上一等。”燕折风听了许久,才弄清楚来龙去脉,忽的合起折扇砸在手心,“若灭了驸马,是否还须再寻一个人假扮他,好骗过皇城里的人?”
明新露摇了摇头:“这倒不用,当他死了便好。”
她深知父皇本性,连亲生子女尚且不放在眼中,何况一时宠爱的臣子。且朝堂多得是看不惯刘珏的人,清流嫌他屡进谗言,佞臣又嫌他挡了进谗言机会。
故而,无人会追究刘珏这么个废人,某日是不是死在了府宅深处。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要如何才能登得大宝。
方柳似看出明新露心中顾虑,只说:“公主不必忧心,且安心待在公主府内,必要时有顾大人可助公主夺位。”
明新露:“顾大人?”
顾择龄虽有大才,眼下却不过是翰林院的一名清贵修撰,她以为方柳会更愿意借助祖父右相之力。
不过稍稍转念一想,明新露便知晓了方柳用意之深。
资质尚浅不代表能力尚浅,有些事由祖父来做太过惹眼,顾择龄廉洁忠直又受皇帝偏爱,不容易引得朝廷各党派怀疑,是在合适不过的人选。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父皇底下这一帮朝臣老的老贪的贪,便是不能完全连根拔起,也该革去旧臣换新人了。
明新露朝顾择龄颔了颔首:“有劳顾大人了,大周有顾大人这般年轻有为的官员,方才算得上未来可期。”
顾择龄谦逊有礼:“公主过奖。”
明新露拍板:“那便如此决定了,闻盟主何时动手送本宫回公主府?”
闻行道回首看向方柳。
方柳摩挲杯壁:“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闻行道这才回答明新露:“那便今夜,请公主同世子准备妥当。”
“好。”明新露点头,“本宫不如现在便回武林盟。”
“先不急,方某还有些事要问公主。”
“何事?方庄主但说无妨。”
方柳缓缓问说:“公主对周成帝的私事了解多少?”
“私事?”明新露迟疑片刻,簇起细长柳眉,“……可是,床笫之事?”
方柳泰然:“正是。”
见是这个问题,林大人颇为不自在,不停饮茶。
周成帝私下孟浪人尽皆知,偶有时还会闹到臣子面前,教右相都老羞成怒。但他们这些的清流文人好面子,只私底下腹诽,或者不死心上一上奏折劝谏,还不曾如此大大方方谈论过。
反倒是尤太傅、福林之流毫无避讳,私底下常常琢磨皇帝喜好,为讨周成帝欢心往宫中送人。
驸马刘珏更是将自己送上龙床。
先前方柳便问过林大人这个问题,可林大人却实在给不出有用的答复,悄悄询问邹相也只得了一句“荒唐”。眼下,向公主询问皇上床笫之事,又怎是一句“荒唐”了得。
经过驸马之事,明新露对周成帝早没了父女情分。她细细思索片刻,只道:“父皇向来不怎么喜爱本宫,本宫未出嫁前住在皇宫,一个月也未必能见他一面。若说有什么值得提的,便只剩因父皇沉迷酒池肉林,母妃早年的哀怨了。”
燕折风好奇:“这周成帝便没什么喜好?”
明新露摇头失笑:“从前还能说好貌美的女子,如今么……”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方庄主,莫非是想进贡美人以作奸细?”林大人忧心忡忡道,“可皇上见过的美色不计其数,像是福林又寻来的伶人,若非倾城倾国之姿,多半享乐两日便腻得逐出宫门,定然等不到起作用的时机。”
他倒是明白方柳用意。
皇宫守卫森严,硬闯进去并非万全之策,不如利用周成帝人尽皆知的喜好下手。再者公主处境本就比皇子艰难,来日周成帝之死,必须得与四公主毫无关联,夺嫡才更名正言顺。
眼下周成帝好美色,已到了不分男女的境地,却也不是全然不挑。佳人难寻,否则福林等佞幸不会日日抓耳挠腮,变着法子哄周成帝。
思及此,林大人呼吸一滞。
若说天底下,还有什么能动摇周成帝的美色……
林大人视线慢慢移至主位。
容貌绝艳气度滔天,天生灵根慧眼,长了一颗能洞悉万物的玲珑七窍心,未曾有过堪不破的谋略。
有谁能不迷恋方柳呢?
不待林大人深思下去,忽觉脖颈一凉脚底生寒,不禁打了个冷颤。他浑身胆寒环顾四周,便对上闻行道一双深潭般幽黑的眼,冷目灼灼似有凌厉杀气,刺的人冷汗直冒。
“林大人想得复杂了。”
方柳启唇,将他从冰寒中救出。
林大人劫后余生般,干笑着擦去额头的虚汗,再不敢去多看方柳一眼。幸而其余人不比闻行道擅察敏锐,方才他真以为会殒命于此。
燕折风持扇一下一下轻拍掌心,笑意盈盈不失风流道:“不去安插刺客的话,莫非是阿柳……方庄主此前令燕家放在岁贡的补药?”
方柳勾唇:“正是。”
顾择龄问道:“是什么补药?”
其他人亦是好奇。
猜对方柳心思,燕折风顿时志得意满春风拂面,向众人摇扇解惑。
“岁贡之时,燕家须进献许多奇珍异宝来保住皇商的位子。上一回得了方庄主指教,临年底又往贡礼中添了几样东西,其中便包括滋阴补阳的药——”言至此处,他故作小心将扇面挡在唇边,“以振雄风。周成帝用过之后满意极了,次日还邀父亲入宫,询问那药还有多少。”
顾择龄:“燕少主如何回答?”
“便按照方庄主所教,言道此药乃是朝暮城特有的补药,炮制时加入了朝暮城才有的药材。献给皇上的药效温和一些,家乡人还会服用作用更烈的药。待到周成帝讨更烈的药,父亲答须得回朝暮城去拿,皇帝便马上迫不及待要催父亲归家。”
顾择龄转而看向方柳,面红着问道:“……方庄主,果真有这种药?”
“寻常补药,不过是效用好上两分罢了。”方柳不紧不慢解释道道,“周成帝素来沉湎淫逸,本就时常进补药物,迟早会因放纵而虚不受补。”
周成帝的几个皇子烂泥扶不上墙,在朝中却都有各自的拥趸,个个狼子野心盼着周成帝驾崩,私底下暗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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