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子不好吃
闻行道冷声道——
“取你狗命之人。”
方柳剑已入鞘,抱臂站在四公主身侧,怡然自若地旁观。
闻行道不着急动手,只提刀一步步紧逼。
尤常则护着三皇子不断后撤,直到被敌人包围退伍可退,只好硬着头皮对上持刀者冷若冰霜的眼。不断有私兵死在他们脚下,本就懦弱的三皇子竟吓得尿了裤子,毫无皇子威仪可言。
闻行道冷声问:“尤太傅可记得闻某。”
他眼中有浓烈恨意,尤常瞧得胆战心惊,神情从不明所以至恍然惊骇,不过堪堪几息时间:“闻、闻……你是闻将军后人?!”
“看来太傅也不曾忘记,曾被你和福林害死的上百条人命。”闻行道挥起纵夕刀,寒眸如同在看将死之人,“记得就好,废话少说,太傅亲自下去朝我闻家族人请罪吧。”
言罢,便手起刀落砍掉了尤常的脑袋,利落如砍菜切瓜。
于三皇子尖叫之前,闻行道先一步用刀背敲晕了他,太子和三皇子的处置,须之后再由邹相和四公主做定夺。
至此,胜负已分。
听闻皇帝死讯赶来皇宫的臣子们,便是心中再不甘愿,仍旧看清了局势,皆跪在鲜血浸染的地面上,俯首朝四公主山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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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闻家……”邹相叹息,“闻盟主果真是大将军的后人,闻家满门忠烈用兵如神,出了闻盟主这般的才俊也不奇怪。”
先前林大人初见闻行道,便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并将其告知邹相。之后双方几经接触,邹相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闭口不谈装作不知,亦不许其余人谈论此事。
闻行道不卑不亢:“邹相过奖。”
想到往事,邹相心间唯余怅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如今福林与尤常已死,闻家二十年的血海深仇得报,待到四公主继位后,定会还被污蔑的闻家一个清白,你可想继承先祖遗志入朝为将?”
闻家人个个忠勇无敌天生将才,若闻行道能入朝为将,说不得可以逆转北境战局。邹相相信他推四公主为皇,野心该是不止于此的,应当不会推拒这等邀请。
却是方柳玩笑似的道:“他自然想。方某亦想,麻烦邹相留个位子了。”
他开口,邹相自无不允。
邹相深知,此次四公主能赢得夺嫡之争,并非简单因为太子、三皇子罪状罄竹难书,而是因着方柳认可四公主德才,愿意倾力相助。
方柳选了四公主,江湖乃至百姓便选了四公主。
只是闻行道亦非寻常人,邹相不好越过其本身应承下与他相关之事。
邹相转头看向闻行道:“闻盟主意下如何?”
“依方庄主所言。”闻行道目光灼灼,“大仇得报,此后闻某的一条命,唯属于方庄主一人。”
第91章 留住
许多品级低的小官住在皇城较远的地方,当晚未能收到周成帝薨的消息,及时赶到皇宫。待次日得到消息,四公主已经成为大周朝第一位女帝,再无转圜的余地。
礼部得了右相暗示,早拟好新朝的年号——曰泰安。
泰安元年的第一场早朝,大大小小的京官尽数入宫觐见新皇,品级低的官员泱泱一片跪在殿外。太和殿内,三品以上官员按品阶站立,恭恭敬敬弯着腰,不少人额间挂着冷汗。
右相站得离皇位最近,隐隐有之意。
顾择龄身为六品官,却躬身站在最前列,俯首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明新露道:“呈上来。”
便有新的太监总管将奏折呈上。
明新露拿过来瞧了瞧,随后让太监将奏本递给前排的右相。右相早知道奏折上写的何事,却仍装作认真仔细翻阅,而后才抬头看向皇位上的明新露。
明新露问:“丞相看该如何定夺?”
右相俯首报出十数人名,乃是包括福林和尤常在内的罪臣名单,罪名涉及缔结党羽、鱼肉乡里乃至通敌叛国。有侍卫将殿外罪臣押至殿内,一众被念到名字的官员齐呼“冤枉”,涕泗横流地跪倒在大殿中。
顾择龄长身玉立,负手冷脸将这些人的罪名一一陈说。说罢,不等众人哭嚎喊冤,便又接着按照《大周律》为几人定罪。
最后,他躬身作揖道:“望陛下明察。”
右相亦顺势说:“请陛下明察。”
“就按爱卿所说。”明新露一身明黄龙袍雍容华贵,正容亢色道,“重罪者满门抄斩,余下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
此番惩处的,皆是尤常与福林心腹之人。
一名年愈耄耋罪臣闻言,自知已是死罪难逃,忽然冲出来指着明新露和邹相大骂起来,口中义愤填膺说着诸如“女子怎可为帝”、“离经叛道”乃至“死不足惜遗臭万年”的话。
明新露不为所动。
她静静俯视已然疯癫的老臣,耐心等他将话都讲完,才悠悠问:“爱卿,可说完了?”
方柳教过她,盖为帝王者,遇事首先须得沉着冷静。
高深莫测,才能镇得住野心勃勃的朝臣。
自古就连皇帝也怕得罪文人,他们的笔杆子,可以把你写的一无是处,还要传下去遗臭万年。世道对女子更为严苛,平顺一生已经极难,更遑论坐上高位,必定会担上骂名。
所幸这些方柳都早有预料。
邹相与顾择龄也是文人,且还是名誉天下文坛的名人。
邹相成名多年,乃是天下年轻人敬重的大儒,且是明新露的亲生祖父,血脉相连的至亲;顾择龄亦为三元及第的才子,曾在方柳面前郑重发过誓,会如方柳所愿,不计后果拥四公主为皇。
二人是能言善辩之人,方柳已然同他们商议过,须从第一日上朝起,便竭尽全力为明新露博个清名。
方柳则会在民间为明新露造势。
得名士,再得民心,反馈至朝野之上,便是一代当之无愧的君主,可集权于中央。
老臣骂过之后,又有几名罪臣开始哭喊指责,满嘴祖宗之法不可变。
顾择龄答应过方柳,自不会敷衍了事,他保持谦良温恭的神态,站出来一人舌战群儒,最后以一句“先帝是你口中的男儿,他是否顶天立地为民请命?既不能,女子比男子又差在何处?”,将他们一一驳了回去。
明新露笑了笑,下旨将这群人拖下去。
两派党羽眼看大势已去,知晓纵使此次未被杀鸡儆猴,往后却也是再不能于新朝立足了。于是几名未被提起名字的老臣泪沾满襟,纷纷跪下以求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至于品阶更低的小官,则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祈求新皇能到此为止不计前嫌。
革除了一批官员,便要顶上来一批官员。
明新露抬手,太监总管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宣读官员升迁的圣旨。
一时间,朝堂上落针可闻。
眼下局势明了,顾择龄早就站队得了从龙之功,故而他直升六品,调去户部做了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在众朝臣意料之中。然而,待太监总管念到武官之时,纵使是谨小慎微的臣子,也忍不住发出窃窃私语之声。
只因皇上不仅革除了许多戍边官兵,更是将一称作“闻行道”的无名小卒封为镇北将军,官居正二品,给予其统帅三军的权利。
随后,又封名为“方柳”的人三军军师。
封个军师本不算什么大事,可偏偏女帝特意赐下一道空白圣旨,允许军师先斩后奏处置边军一切事务。军师一职不在大周典章制度之中,但新皇对这位三军军师信任至极,使其权利更在正二品的镇北将军之上。
若不算女帝的亲祖父邹相,这位不在朝廷典章制度中的军师方柳,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众朝臣议论纷纷之际,闻行道走进殿内领旨。
闻行道确实是人中龙凤,面容俊毅,身形挺拔,有器宇轩昂的大将军之风。他跪下接旨,脊背挺直如劲松:“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方柳却未曾露面。
众朝臣纵使好奇,也无法见其真容。
新任的兵部尚书俯首询问道:“陛下,这镇北将军和军师可是有军功,而臣当尚未得知?”
明新露笑答道:“眼下没有,日后会有的。”
“……日、日后?”
难不成军功还有提前预知的么?
“他日收复北境之后。”
“嘶——”
朝中众臣骇然。
自北境失守,他们的确做过收复失地的梦,然而一来先帝无意于此,导致众臣子不敢多言;二来朝中没有能驱逐敌寇的明将,边军已数年未赢过一场大仗。
如今却……
看来顾大人说的不错,先不论这半路杀出来的将军能否收复失地,只凭四公主有这份抵御外敌的雄心,便强过其他皇子太多了。
早朝结束之后,明新露及邹相、顾择龄等重臣近臣,前往御书房商议要事。周成帝荒唐无能,导致他们要解决的乱象还有许多,譬如地方官绅隐匿田产,勾结地方官府小吏们偷税漏税,将自己应缴的份额转嫁到百姓头上一事。
皇宫外,无数驿差携旨奔赴大周各州府,将新帝登基、官员更替的消息,传给各级地方官员。
为了尽早稳固朝野,新皇的登基大典选了最近的吉日。
掐指一算,正是半个月以后。
————
方府。
主院卧房内。
夜色渐浓,墙角燃了油灯,方柳正动作散漫坐靠在床榻之上,借着昏黄摇曳的烛火阅读方远和荣康传来的信件,梳理北境错综复杂的关系。
闻行道前来拜访,走的又是梁上君子的路。
方柳头也未抬地道:“做了武林盟主,又当了正二品的将军,怎么仍是偷偷摸摸的做派。”
闻行道于床榻旁边的木椅坐下。
他将面前的杯盏添满浊酒,伸手递给床榻上的方柳,随后顺手给自己也斟了一盏,自顾自仰头饮下。奈何他酒量如江海,一杯下去醉意上不了头,神色清明的很。
方柳终于抬眸,纤长手指轻动,意味深长转了转执着的酒盏。
闻行道凝视他:“今日,方庄主未去早朝。”
“嗯。”方柳笑笑,“新皇早将两道圣旨留下了。”
早朝前夜,闻行道被方柳遣去安排参与夺嫡的江湖高手。
方柳则与邹相、顾择龄、明新露彻夜商谈,故而虽然人未去皇宫,对早朝发生的事却了如指掌。就连今日审讯罪臣的证据,都有他联系飞鸽盟搜寻的痕迹,否则难将罪臣绳之以法。
仿佛压抑许久,闻行道不再恪守礼节,却心口不一地唤“方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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