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 第36章

作者:木苏里 标签: 古代架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那宝贝金珠自从落进了秃驴的暗袋,就活泛起来了。尽管他依然无法明确地感受到金珠和自己的联系,但总有些若有似无的感觉缭绕着。

就好似有人要拍你一下,在他手指尖离你只有寸许时,你便能觉察到一些异样,尽管那异样微弱得近乎不存在。

对于如此影响,他并不排斥。

这秃驴若是真有能耐让他提前建立和原身之间的联系,他能谢谢这秃驴祖宗八辈,诚心诚意。

只是怎么才能让这过程再快一些呢?

薛闲有些犯愁,原本没有指望也就罢了,这会儿有了些希望,他便突然变得有些迫不及待起来,毕竟这纸皮身体着实脆弱了一些,说撕就能撕,有损尊严脸面以及他不凡的气度。

这孽障思索片刻,倏然缩回了暗袋。他在袋子里不安分地蠕动了一会儿,将自己挪蹭到袋底的金珠边,而后张开身体将金珠包了起来。

这白麻僧衣毕竟有些单薄,暗袋里层更是直接贴着玄悯的腰腹。这孽障在里头动来动去,他自然也能感觉得到。

他拨转了一下芦苇杆,皱眉问道:“你这孽障怎么总也学不会安分些,在折腾什么?”

薛闲的声音闷在布料下,有些瓮声瓮气:“摇你的船,管我作甚?我孵着蛋呢,别跟我说话,烦人。”

玄悯:“……”

好在他自己大约也觉得有些丢人,声音很低,除了玄悯也没旁人听见,否则江世宁铁定是要上嘴损两句的。

玄悯被他那句“孵蛋”震了一下,以至于有那么一瞬没注意江面。

在他分神的那片刻工夫里,又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船下划过……更确切而言,是船从那团黑色的东西上头划过。

趴在船舷边的陆廿七倒是扫到了一眼,由于速度过快,那黑色一晃而过,他也没看太明白。乍一眼看上去依然像头发,只是没看到白花花的脸,也没有横陈的身子。所以陆廿七捋了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稍微放了点儿心。

没多久,船头“咯噔”一声磕上了泥石,停了下来。

“到了。”船刚一停稳,陆廿七就连爬带跑地上了岸。他指着不远处的另一片黑影道:“看见那个没,那就是刘老头的船,载陆十九来的就是他。”

这坟头岛上野林森森,被雪雾笼了头,一眼望过去,棕黑色枝干影影幢幢,是个闹鬼的好地方。

玄悯两脚踏上这座坟头岛时,野树林似是有感应般起了一阵风。

叮叮当当——

他腰间挂着的铜钱串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了两声磕碰出来的轻响。

“什么情况?”薛闲探头出来换了个气,“你刚才说什么呢?怎么嗡嗡嗡的听不清。”

“我不曾说话,你听见了什么?”玄悯皱眉看他,这孽障天生敏锐,总能凭直觉最先感受到一些异样。

薛闲奇道:“就在你上岸的时候啊,我正孵着我那金珠呢,就听见你突然念了一串古里古怪的话,跟经文似的,听不明白。你确定没开口?那我听见的是什么,确实像你的声音啊——”

他说了一半,略微顿了顿,又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就是听起来有些远……”

第22章 盲卦子(五)

江世宁和陆廿七这一大一小沉默片刻,同时转身看了眼背后。

这孽障一开口,就活似在讲鬼故事。

“你们县里的药郎胆子都不小啊。”江世宁干笑一声说道。

陆廿七道:“平时这里不这样,就近些日子,不知怎么的,总是下雾。”

江世宁又干笑了一声:不下雾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不是,这小崽子背后发凉也就罢了,你这书呆子看什么背后啊?”薛闲没好气道,“鬼还能怕鬼?”

陆廿七不看背后了,改盯江世宁。

“求你讲点道理。”江世宁慢吞吞道,“寻常人还怕土匪强盗呢,我怎么就不能怕鬼了?”

陆廿七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掌上被处理过的伤口,又看了眼江世宁那风吹吹就倒的身材,认定江世宁应该是鬼里头比较好对付的那种,不具有威胁性。

“好像又来了一句,听见没?”薛闲幽幽地道,“特别轻……”

他大约想确定一下玄悯是否真没开口,于是说这话的时候仰面朝天,用那张辣眼睛的七窍流血脸对着玄悯,两只浓墨点出来的眼睛一动不动。

玄悯:“……”

他目光落在薛闲身上,一触即收,冷静而果断地伸手捂住了那孽障的整张脸,“这里大约只有你一人在闹鬼。”

薛闲不耐地啧了一声:“我伸头出来是给你乱动的么?手不想要了!”

江世宁在一旁慢吞吞地补刀:“公正来讲,你用脸同大师的手打一架,应该是你吃亏,毕竟你那纸糊的脑袋一扯就掉了。”

薛闲:“……”这世上总有些二百五在关键时刻站在敌方阵营里。

他没忙着拨开玄悯的手,而是这么就着被捂脸的状态,在一片黑暗里侧耳听了一会儿,却再没听见那个和玄悯十分相似的念经声。于是他一时间也有些自我怀疑:难不成真听岔了?

“算了,总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薛闲伸着两只纸皮爪子,在玄悯手背上一阵拍打,终于把这碍事的秃驴给扫开了,“你们继续走着,找人要紧,我再听见什么怪声音会提醒你们的。”

至于他自己,还是接着孵蛋吧,比跟秃驴打架有意义。

说罢,他重新滚回暗袋底,默默趴在金珠上,随着秃驴的脚步小幅度地动着。

说实在的,玄悯走路比鬼还悄无声息,又平又稳,这点儿动作对薛闲来说近乎于无,一点儿不颠,倒有些催眠。他身下的金珠在暗袋里捂了会儿,已经变得暖热起来,更接近玄悯的体温,这对于风一吹就透心凉的纸皮来说,还挺舒服,勉强算得上适宜居住。

玄悯蹲下·身,仔细看了眼满是落叶的潮湿泥地。

陆廿七有样学样地跟着蹲下。这小子年纪不大,却看得出是个独性子,大约是年幼失怙的缘故,比起依仗旁人帮忙,他更倾向于自己来。哪怕是他不会的,也要全程盯着学着,似乎这样才能勉强心安一些。

“你看什么呢?”江世宁看了眼这崽子,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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