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苏里
薛闲:“……”
江世宁:“……”
“阿宁,你怎的愣在那里不动?”背后的江世静问了一句。
江世宁当即一个激灵,将那一脸牙疼的表情憋了回去,转身将断手朝身后一背,绿着脸冲江世静艰难地笑了笑:“没事,我只是——”
他话音未落,东屋的门便被人“咣当”一声推了开来,一点儿也不客气。
屋内的对话被这推门声打断了,除了面壁的薛闲,众人均是抬头,愣愣地看着从门外涌进来的一大堆人。为首的那个脸上带着三道长疤,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看着比地上那一圈乞丐像土匪多了。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戏班子。
最后一个进门的是先前出去的玄悯,他进屋后,顺手背上了门,将徐大善人和那些宾客都挡在了屋外。
厅堂里的寒暄和聊笑隐约传进屋里来,莫名显得有些幽远,像是蒙裹了许多层雾气,又隔了数条街巷一般,格外不真实,莫名让人觉得脖颈凉飕飕的。
显然,玄悯将他们这一行人引到这间屋子里来,是有话要问。不过玄悯还没开口,那疤脸男先连珠炮似的开了口:“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的半点儿不知分寸,居然在这里逗留。”
他目光落在乞丐围着的那口砂锅上,皱着眉道:“挡风挡雨的地方多的是,这年头废弃的寺庙那样多,随便寻一间便是,非得选在这处,不知死活!”
“哎……有老有小,还都生了重病,实在是走不动,更别提上山了。”其中一个乞丐无奈道。
“你们不是本地人么?没听说过温村?”疤脸男气归气,说话时却知道要压低声音,“不知道这里已经荒了许多年?连个活人都没有,你们哪来的胆子在这里歇脚?况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种时候来!你们知道么?外头那一屋子,没一个是人啊!”
江世宁和陆廿七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复杂,毕竟这场景就好比一只鬼告诫你要小心另一只鬼,着实有些奇怪。
不过这屋里知情的也就他们几个,其他人则完全不明白,还十分捧这疤脸男的场。
“知道啊,非但知道,还听过不少传言,什么每年冬月末这里都会有声音,又是说话又是咳嗽的,还有唱——”那乞丐说到一半,忽然看到疤脸男后头的一个男人手里正抱着几件戏服,还拎着长髯。
“戏的呢……”乞丐毫无起伏地说完后半句,脸都绿了。
见到众人的脸色,那疤脸男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戏确实是我们唱的,但这不一样……”
他看了眼木门,像是透过木门看向了外头那些人,叹了口气,道:“我们本就是这村里的人,从小吃着这里的米喝着这里的水长大的,徐大善人于我们有恩,若是没有他,我们这戏班子里的老老小小,胎都该投过一轮了。”
“我们日日年年总想报答些什么,可他什么也不缺,独独喜欢听戏。我们这戏班子平日里走南闯北,四海为家,但每到冬月,都会往这里赶,赶在徐大善人寿辰这天给他唱上一出,让他笑一笑,也算是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心意,这么唱了有十年了罢……”
“十年?”有个年长的乞丐道,“这大善人活着时候你们来唱也就罢了,怎的人都死了,你们还年年来唱?”
“答应了的。”戏班子里一个老太太温和地笑着,“当年答应了的。只要他来听,咱们便唱,他年年都在,咱们怎么好不来呢?”
“我们习惯了,并且都是自甘自愿的。可你们不同,这里的人都不认得你们,也不知道会不会冲撞,再怎么说也是阴阳有别,万一冲撞了,兴许会闹出人命也不一定。”疤脸男皱着眉看向众人,道,“我过会儿想办法同徐大善人说说,让他们信你们是误入的,且还有旁的事情在身,不好逗留,让他们甘愿放你们离开。”
他说这话时,玄悯一直站在窗边,透过破了的窗户纸朝外看,在疤脸男话音落后,他蹙着眉道:“这温村三面环山,一面聚风,明堂迎阳,本是个乘气局,怎么会出现地缚灵……”
还是一个村的地缚灵。即便这一村的人都成了地缚灵,以这村子的状况,顶多能养个三两年。可眼下,不论是徐大善人还是他那些乡邻,都不像是快要消散的模样,反倒鲜活得好似刚被“续了命”似的,这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什么藏在暗处的东西改了局。
玄悯余光瞥到了薛闲的后脑勺,转身冲疤脸男道:“你既生于这处,可曾见过这村里有过什么古怪?”
他略一思忖,觉得具体是何种古怪还得薛闲自己来说,便走到墙角边,打算暂且将薛闲额前的纸符摘下片刻。
谁知,他刚垂下目光,就和薛闲面无表情麻木不仁的脸对上了——
这孽障额上不止贴着一张纸符,还多粘着一只手。
玄悯:“……”面壁面出这种效果的,平生没见过第二个。
第52章 乘气局(三)
那只手在截断之后已然恢复了纸皮模样,在纸符上粘吊着,随着薛闲这祖宗的鼻息晃晃悠悠,让人哭笑不得。总之,这一看便知是何人的杰作。
玄悯转头朝江世宁瞥了一眼,后者咳了一声,一边掩着断手不让姐姐看见,一边冲玄悯干笑道:“在下对大师的纸符颇为好奇,就伸手试了试……”
这话鬼都不信,毕竟江世宁这人向来规矩守礼,就算他真被勾起了好奇心,即便被活活憋死,也不会在不曾过问玄悯的情况下乱摘纸符。更何况这一路他也没少见过玄悯的纸符,哪来的好奇?
就是傻子也能猜到江世宁必然是被薛闲威胁怂恿的。
玄悯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倒也没多说什么。他轻轻巧巧地摘下了那只变成薄纸皮的断手,冲江世宁点头道:“腕子抬起来。”
“嗯?”江世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稍稍侧了侧身体,将自家姐姐姐夫的目光挡在背后,将那断手腕子伸了出来。因为太担心被姐姐看见,他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余光始终注意着身后两人的动静,完全没弄明白玄悯是怎么处理的,他只觉得自己手腕断口处被人按了一圈,再低头时,手已经接上了,一点儿伤口都不剩,只是在腕子上留有一圈浅浅的淤痕。
非但没被连坐,反倒连手都接上了,高僧就是高僧。
江世宁捏着手腕活动了一番,连声道谢:“有劳有劳,下回……”
玄悯目光清清淡淡地从他面上扫过,江世宁一顿,立刻摇头改了话音:“没有下回了。”
“嗯。”玄悯似乎浑不在意,应了一声便转过身去,重新站在了倒霉催的薛闲身边。
“别看了,我攒了一嗓子的心头血,再这么居高临下看我,我能吐你一脸信不信?”作妖不成的某人着实憋屈,听到江世宁那句“没有下回”后,更是一肚子怨气,想徒手将玄悯的脑袋揪下来。
玄悯本已经抬手捏住了纸符末端,闻言动作一顿,默默看了薛闲一眼,又果断收了手,转身便要往门口走。
他转身时,轻薄的僧袍袖摆浮了起来,只有手指能动弹两下的薛闲眼疾手快揪住了袖摆一角,僵着脖子扯了两下,眯着眼睛纡尊降贵地放低了姿态:“回来回来,别走了,我勉为其难不吐你了还不行么……”
玄悯一回头,就见这孽障自己打了个寒颤,无声地冲角落里“呸”了一下。
这孽障刚“呸”完,一抬眼就和玄悯垂着的目光对上了。
薛闲:“……”
玄悯:“……”
薛闲狡辩:“刚才呸的就是心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