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汾南
王玉花嘴一撇,冷冷道:“不方便,不见。”
季离不想与她多费口舌,拉过梨哥儿便走了,走之前梨哥儿还在不停的骂这泼妇。
回去的路上,梨哥儿是越想越气,心疼起那篮包子起来:“就不该让李老二家的抢了那蓝包子去,拿给他们吃,还不如喂了狗!”
季离不说话,眉头紧锁的瞧着脚下的路,走了段路,朝梨哥儿道:“我们今晚在门口闹了这番动静,俏哥儿也不曾出来望一眼。”
梨哥儿打了个呵欠:“应该是被锁在屋子里了,怕是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王玉花应该不会再让他同我们来往了。”
季离叹了口气,“可惜了。”他还挺喜欢李俏的,命运不济,竟让他生在了这样的家里。
梨哥儿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自顾自道:“也不知道你今晚送过去的包子,俏哥儿能不能吃上一个,味道可鲜着呢,吃一个心里也该能高兴一些。”
季离抿了一下唇,直言道:“他吃不到。”李老二一家好吃懒做,听王玉花在院子里叫嚷的话,该是家里欠了些钱,又哪里有闲钱去买肉呢,再加上王玉花儿子猴急的来抢篮子,就知道今晚送过去的肉包子应该是统统进了王玉花和家里两个哥哥的肚子。
梨哥儿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忿声道:“早知道就不送了!反正俏哥儿也吃不到,白瞎了你那几个包子喂了这几个狗东西。”
季离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快的笑声,“俏哥儿不吃才好。”他早猜到了李老二家一向苛待俏哥儿,他生的那一把单薄骨头,有好吃食定是轮不到他的。
梨哥儿一脸疑惑的看他,不明白季离说的是什么意思。
月色如洗,两人朝家里赶去,夜风拂过,季离的话轻飘飘的吹散在夜色里。
“我特地去了张老家要了几颗巴豆,细细的磨成了粉,又加了些辣子酱油压住味道,今晚上怕是李家的那几位得争着抢茅房了吧。”
“哈哈哈哈哈!还是季离你厉害!痛快!”
陆景梨的笑声肆意的飘散在身后。
第二日,季离和梨哥儿忙着做香菌酱,农忙时节最紧张忙碌的一段已经过了,接下来便是要翻地,施肥,挖沟,播种玉米了,可算是有了些空闲,季离念着山上的鸡枞菌已经是多日未摘,可以趁着这次再多做几罐出来,麦子丰收,农户人家也正是喜悦的时候,此时掏钱出来花销比平日畅快。
云春丽,陆景山还有陆大伯一家,两家人一起租了村里的牛去了地里,今日便要开始翻地,陆景梨和季离留在家里做香菌酱,能给家里添些进项,大家都是一心想要将日子过好,谁也不闲着。
按照季离的想法,今日要做两种口味的香菌酱出来,不辣的那一种,更是要注重香料的比例,炒料的火候,一旦有失误,便坏了酱的鲜味。
梨哥儿在一旁打着下手,季离挥舞着锅铲炒着香料,香味飘散出去老远。
等地里忙作了一天的人回来时,季离和梨哥儿下午时已经做了满满一桌子的香菌酱,等明日赶集便可以拿到镇上去售卖。
见人回来了,季离将碗筷摆了出来,今晚的菜做的丰盛,一盘豆角焖肉,一盘韭菜炒鸡蛋,南瓜切成细丝儿清炒了一碟,还用黄瓜木耳番茄搭着细碎的肉沫烧制了一锅汤。
“哟,今晚的菜真丰盛。”云春丽洗了手来,在桌边坐下,一瞧桌子上的菜就笑了起来。
季离递筷子给她,笑道:“干娘你们今日辛苦了,该吃些好的才是,还有。”
他抬眸看了眼放完农具回来的陆景山,继续道:“明日便是官府考校的日子,我今晚也算是提前替景山哥庆祝。”
陆景山听到他的这句话,抬眼时正好对进季离的眼神里,他右手轻轻握了握,嗓音沉沉道:“好,有你这句话,我一定考上。”
季离眼睛眯了起来,笑道:“那我以后可就要沾你光啦!”
云春丽知道自家儿子是个沉稳的性子,做事不急不躁,如若他考进了匠籍,那季离进门的日子便不久了,想到这儿,云春丽就乐的合不拢嘴,她拾起筷子催促道:“吃饭吃饭,咱明儿有大事儿呢!吃完早日歇着去!”
到了翌日官府考校的日子,陆景山推着板车送季离和梨哥儿去镇上卖香菌酱,他自己则是要到衙门去。
出门时天还蒙蒙亮,到了镇上天已大亮,陆景山将两人送到了摊位上,交了摊位费后,便要独自去衙门。
“等等。”季离喊住了他。
陆景山转过身来,就见季离脸上微红,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绳来,上面用金色的线打着文昌结。
“这是我昨晚上编的,别人说戴编有文昌结的红绳,文昌君会保佑你逢考必过,金榜题名呢。”
陆景山向来是不大信鬼神之说的,可眼下既然他这般说了,他就觉着一定是有用的。
“你心诚,编的红绳一定管用,你替我戴上罢。”
季离埋头替他戴在了右手腕上,他的手巧,红绳编的极其细致精巧,绳周也刚好。
“那我去了。”陆景山垂眸看了一会儿手腕上的红绳,低声道。
季离哎了一声,目送着他朝另一条街走去。
第26章
陆景山去考校木匠,他也不能闲着,和梨哥儿麻利的将酱摆放规整,准备迎接顾主上门。
随着街上赶集的人越来越多,来买香菌酱的人也开始上门了,季离和梨哥儿精神抖擞的开始招待客人。
“小哥儿,几日未见你出摊,怎么还多出一种口味来。”
季离连忙用竹片挑了一点递给顾主,“前些日家里农忙,顾不上出摊,今儿特地多做了一种口味来,是不辣的香菌酱,大家可以尝尝,若是喜欢便可以买回家给家里年迈的父母稚嫩的孩儿吃,不喜欢也无妨,不收钱。”
大家听季离一介绍,都抢着要品尝一下这新出的口味,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
“这味儿鲜,我可以带一罐子回家给我父母拌面条吃。”
“味道淡了些,我是个爱吃辣的人,还是买辣的那种罢。”
“都好,都好,小哥儿都给我来一罐子。”
季离和梨哥儿一个收钱,一个给顾主装酱,两个人忙活的脚不沾地,就连周围的村户人家都有不少围过来的,最后都提了一罐子回家。
劳碌了大半年,家里麦子丰收,庄户人家也是舍得买些好吃食犒劳自己的,季离念着他们的不容易,平日里节省惯了,因此特地给这些人装的时候多盛上一勺子。
到了正午时分,集市的人渐渐散去,季离和梨哥儿才缓下口气来,带来的香菌酱已经售卖一空,怀里的钱袋子鼓鼓的,瞧着就让人欢喜。
“再卖几次,怕是我家就能早日多买两亩田了。”梨哥儿盯着钱袋子欢喜道。
季离也高兴,他现在把陆家当初给自己买身的那一两钱凑够了不说,还多了些出来,后面可以买些鸭种回去,再攒攒,就能在夏末买回一头幼猪回去。
“鸡纵菌也就这夏季两三个月有,趁着还有咱们多做几次,早日凑够你家的买地钱,我也能攒些私己。”
梨哥儿开心的点了点头。
两人收了摊去面馆上吃了两碗素面,勉强填饱肚子后,去衙门前等陆景山考校完出来。
到衙门时,门前站满了人,有看热闹的,有家里汉子在里面考校的,也有那招工的,来打探消息。
季离和梨哥儿站在人群后面,躲在屋檐的阴凉处下等待着。
“咱吉祥镇这一两年总共才过几个木匠,今年能过三,就算不错啦。”一个穿长衫的男人比了三根手指道。
旁边来招工的商户深有感触:“可不是,想招个手艺精湛,雕花刻窗的木匠师傅都难,可别说搭粱起屋了,每次啊,都得跑隔壁县去招,人还不一定愿意来。”
“现在收徒的木匠本就少,学成的徒弟就更少了,这几年官府提高了难度,严苛不少,我听隔壁镇上,他们方圆十里也没考过几个。”
前面的人你一言我一嘴的讨论着,季离和梨哥儿待在阴凉处静静的听着。
梨哥儿越听心里越拿不准,用胳膊肘捅了下季离,“季离哥哥,你听他们说的这么难,景山哥哥能考过吗”
季离平静的望着衙门前拿着廷杖的衙役,轻声道:“他们说难,是因为他们觉着难,景山哥不一定,他若是觉着不难呢,我们只需等着他就好。”
梨哥儿听着觉得有道理,毕竟景山哥哥给他家做的凳子可好了,手艺比旁人都好。
季离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头上簪着的木钗,上面的吉祥纹纹路精美,他的心定下来,他一定会过的。
木匠考校时间冗长,旁人也进不去,只能在衙门前痴痴等着,日头从正中慢慢偏移,待到日头渐落时,里面忽的传来三声铜锣声。
季离站起身来,知道这是考试结束的意思,果然,随着锣声落下,衙门里渐渐有人走了出来。
有背着木匠箱垂头丧气出来的,也有脸上意志满满觉得发挥不错的,衙门前等候的人都围了上去,纷纷探问自己家中考校的人发挥如何。
季离心里也有些焦急,怎么人都快没了,景山哥一直没有出来,梨哥儿也伸长了波脖子探望着。
“该不是景山哥没做完吧还是出什么事儿了”梨哥儿猜测道。
季离摇摇头:“应该不会,怕是有事耽搁了。”
他刚说完,陆景山就从衙门里走了出来,他的旁边还有一位长胡子的老者,两人简单的交谈了两句,陆景山对这位老者恭敬的拜了拜,便告别了。
“景山哥。”季离连忙迎了上去。
陆景山笑了笑,“难为你们等我这许久了,走吧,咱们先回家去。”
梨哥儿是个心急的,他连忙问道:“考的如何能不能过我听他们说这考校可难了!”
陆景山笑了下,“也还好,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明日便会出榜,到时候便知道了。”
季离不想给他压力,笑着点头:“是啊,咱们现在猜也是无用的,明日便知道了。”
陆景山冲季离笑了笑,他心里是有把握的,但话不可太早言明,明日出榜自会有官差上门报喜,到时便知道了。
三人趁着日落前往秀水村赶,总算是在天黑前到了家。
出榜这日,陆大伯一家打早就来问,陆景洪,陆景风更是时不时的就往这边跑一趟,询问如何了,可有消息了。
云春丽心里也是担忧的不行,焦急着,但怕给儿子压力,若是落了榜,反倒叫他心里不好受,因此装作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大清早起来就开始喂鸡铡草,打扫院子,遇到陆家两兄弟来问。
一脸淡定的赶人:“别心急的跟吃了热豆腐似的,若是出了榜,自会知道,你们还是好好料理庄务吧,若是有了喜信儿,我自会叫你们来家里吃饭。”
陆景洪和陆景风只得挠挠头皮回家去等着信儿。
季离和云春丽一样,虽然恨不得伸长了脖子站村口望衙门的人去,但他也是尽力静下心,在家等着报信的官差,坐在院子里筛选着绿豆,头却时不时的望院外瞧去。
倒是正主陆景山一副没事儿人般淡定,扛着锄头便去了地里,一口气起了几垄地了。
村里人已经知道了陆景山考校木匠的事儿,此时聚在村口的闲人正蹲在大槐树下唠嗑,闲聊着这事儿。
“哎,要我说,以前竟还没瞧出景山有这手艺,木匠!嚯!那可是匠籍之首,咱们村何时出过木匠!”王家老三吐了口瓜子皮道。
“你当谁去考就准保考上的么!只要交十文钱便都能去考,谁说就一定能考过了”另一位妇人尖牙利嘴笑道。
旁边村里的一位老人不赞同道:“这可不敢说,景山那小子不是在外混过几年么,说不准就是在外偷偷学手艺呢!若是真考上了匠籍,那便是坐在家里领钱了!”
张氏以前欺负过云春丽,她嗤笑了声:“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本事儿了,咱们村也就出了李屠户这一位手艺人,连铁匠,漆匠啥的都没出过,若是出了位木匠,周围村子谁不高看咱们一眼,但我看啊,这云春丽没这富贵命。”
刘大家的娘子看不惯她这幅嘴脸,怼回去道:“别人有没有这命难说,但你张氏肯定是没这命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张氏眼睛一瞪,抻了抻衣裳站起身骂道:“你怎么说话的!”
刘大娘子不怕她,还记着她挖田埂侵占了自己一尺地的仇,板着脸骂了回去:“就这么说话的!实话!陆家可不像你,竟爱占小便宜!”
两个妇人你不饶我,我不饶你,竟要撕打起来,旁边的人赶紧上前去拦住,分开了二人。
就在一片混乱的时候,几名孩童从村口外跑了回来,兴奋喊道:“快来看!快来看!有衙门的人敲着锣来我们村了!”
众人一听,连忙停下朝村口望去,果真见到两名穿着暗红色衙役服饰的人朝秀水村走过来。
两人踩着黑色高靴,头戴方形官帽,腰间挎着一把黑金大刀,左边的那名手里还提着一面系着红绸子的金锣,右边那名则是拿着一卷裹起来的文书。
两人直直的朝村子里去了,村里的人不敢说话,跟在后面数十米远。
陆景山还在地里垄沟渠,就见到季离远远的跑了过来,脸上抑制不住的欣喜,见他这幅样子,陆景山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