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汾南
陆景山将炕烧的很热,整个堂屋都是暖烘烘的,跟屋外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将蓑衣晒到檐下后,三人就赶紧进了屋,一进屋,一大股暖气就铺面而来,空气里夹着羊肉汤的香味,桌上的羊肉锅子煮的咕噜咕噜响。
陆景风这才感觉活了过来,冻的麻木的脸上也有点热气了,感叹道:“这天儿真是要冻死人了,幸好我们脚程快。”
云春丽忍不住道:“过了冬去也是可以的,这般冷怎还赶着去了。”
邵氏和陆明河洗了手和脸,泡了脚,整个人身上都暖烘烘的,邵氏才道:“这份情义早还了我们心里便能早安生,这刘家也是心好和善的人家,中午还杀了鸡来款待我们,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俏哥儿替邵氏和陆明河递上刚煮的姜茶,“辛苦阿爹阿娘和二弟为我奔波这趟了。”
邵氏嗐了一声,“你肚子里怀的是陆家的骨肉,你怀身子辛苦的很,我们跑这趟是小事,你勿要多想。”
陆景洪心里难受,心疼自家爹娘和弟弟,“爹娘都辛苦,开春了我好好料理田地,早日买上牛车让爹娘不必再这般奔波。”
自家儿子这般体贴,邵氏陆明河心里也是高兴的紧。
云春丽赶紧张罗道:“既然都回了,那赶紧吃饭吧,这羊肉汤已经炖了一下午了,这会儿软烂入味儿呢,今儿冬至,咱们好好过个节!吃了也叫人浑身暖和!”
众人笑着坐上桌,锅盖一掀,铁锅里的羊肉汤,浓郁奶白,鲜香四溢。
窗外大雪纷飞,寒风凛冽,与这寒冷冬天最配的莫过于这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咕噜咕噜沸腾的高汤中羊肉滚动,舀一碗汤配几片羊肉,撒上两片薄荷叶子,滋溜喝下肚,从身到心便都暖了。
云春丽替众人都添上一碗汤,笑道:“冬至一碗羊肉汤,不用神仙开药方!”
羊肉汤鲜美,就着汤吃起了里面的肉,就连里面的白菜叶子也是入了味儿的。
俏哥儿怀着身子,特地将最嫩的一块儿肉都给了他,里面放了鲜红枸杞,最是滋补,陆景洪顾不上自己吃,只管看着夫郎好好吃,一时间惹得桌上的人纷纷打趣他,是个会疼人的汉子。
说说笑笑间,陆明河对陆景山道:“刘家拖我来问你,过了年可是有空闲”
陆景山思索了片刻,回道:“有几家约了我建房,不过都在四月后,过完年这段日子倒并无打算,大伯可是要替刘家的问什么”
自从陆景山家建了房后,那日来吃席的人都细细打量了陆家的新屋,觉着新房的地基搭建,门窗雕花都十分不错,陆景山的手艺得到了一致认可,来吃席的人便一传十十传百,陆景山的名声便就此打了出去,现在不仅村里的人托他去修房子,就连周围的村镇都有寻来的,倒叫他有些安排不过来。
陆明河回道:“刘家女主人有个外甥,是她亲哥哥的孩子,前些天来投奔她,打算就在咱们秀水村落户起屋,想着你手艺好,就来问问可有工期,也帮他建房子。”
陆景山念着年后无事,自家大伯又承了刘家的人情,这事儿自是该帮的,点头道:“大伯回话便是,我能去。”
陆明河放心的点了点头,“他家心善,工钱都是按行价给,若是这样那我便托人去回话,这样也能早日让他起了屋。”
旁边的邵氏喝了两口汤抬起头拉起闲话来:“听刘家的说了一遍她这外甥,也是个命苦的。”
云春丽向来爱听这些,连忙捅了捅她:“怎么回事,你快说来听听。”
俏哥儿,季离,梨哥儿也支起了耳朵,村里人平日闲来无事都爱听这些打发时间。
第58章
邵氏慢慢说道:“刘家的婶子原是隔壁县的,住在杜家村的村子里,家里有个亲哥哥,父母也是早早过世,全靠着自家哥哥拉扯她,后来给她寻了人家,将她嫁到了水磨村来,因着距离远了些,夫家事儿又多,便不经常回娘家去,后来她哥哥一两年的都还带着自己儿子,也就是她这个小外甥来看看她,后来这几年就不再来了,她写了信回去也没个消息。”
云春丽催促道:“可是出了事儿不然定不会突然没了联系断了来往!”
邵氏点头:“他这外甥来找到刘家婶子,她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她这哥哥在三年前在外面做工的时候被砖瓦砸了头,被人抬了回来,躺床上医了一个多月人还是没了,一家子孤儿寡母要吃饭,家里还因为给父亲看病欠了不少债,债主上门讨要,逼的他这儿子杜阳没法子了,只能出去到码头上去扛大包当纤夫,这可真真是苦力活,码头上工钱虽高可每年活活累死的都有,多少壮汉都撑不住,他一个年轻汉子硬是撑下来了,不分黑夜的干活卖力,为了赚钱三年多不曾回家,过年都是睡在码头上的。”
云春丽向来听不得这些,顿时泪眼婆娑,直叹:“命苦,这孩子是个好的。”
邵氏讲到这里叹了口气,继续道:“前些日子杜阳他终于是还完了外债,自己还存了笔银子这才辞了码头的活儿,打算回家来种地照顾家里,等他回到杜家村才知道,他娘早招了个同村不着三五的汉子,就是在他离家不久,两人苟且住在他父亲修建起来的房子里不说,就连平日他寄回家的银子也被他娘拿给这人使了,他爹去世前还留了个尚在襁褓的妹妹,现下也刚刚不到三岁,这对奸夫**苛待她,缺衣少食,杜阳见到她时,她被冻的小脸青紫,瘦骨如柴,他一看心里就起了杀心,拿起刀就要砍了这个奸夫。”
季离和俏哥儿听的齐声一抽,这莫不是真杀人了罢。
邵氏连道:“没打死,不然他现在就在牢里蹲着了,怎来我们秀水村,他那个娘是个不分清白的糊涂妇人,只一心护着自己的奸夫,独独挡在了自家儿子面前,扬言你若打死他便先打死我!”
陆景风啐了一口,他当时在刘家听的时候,就瞧不起这贱妇,为了个汉子,自家儿子女儿都不要了,这是何等黑心肝!
“杜阳见自家娘苛待妹妹,一心护着这男人,心里也是寒了,找来了杜家耆老要和他娘断亲,这女人一心只顾着和这男人在一起,丝毫不顾及名声和自家儿女的前程了,立刻让耆老写了赶她出门的休书,与杜阳断了干系,三岁女儿也不要了,拿了休书就和男人走了。”
云春丽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等子女人,骂道:“呸!这也配做人阿娘的!就该乱棍子打死!”
邵氏继续道:“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妹妹,本也可以继续过的,但同族的叔伯们却是打着他家里双亲全无,没一个长辈撑腰的主意,想着给他乱说一门亲事,搜刮他身上的钱财,都知晓他在外干了几年身上定是有些钱使得,纷纷凑上去想捞笔油水。”
说到这里,邵氏就气:“竟给别人一个未婚的青壮汉子介绍个寡妇!这不是糟蹋人么!”
云春丽点头:“这是胡来,他啊,着实是没遇上些好亲戚。”
“所以啊,他在杜家村待不下去了,这才卖了自家的屋子,带着妹妹来投奔自己唯一的姑姑,刘家婶子心疼他,处处照料,三天两头送些东西过去,这杜阳是个要强怕麻烦别人的,想着同住一个村子太麻烦自家姑姑,但又不想离她太远,这才找到咱们秀水村的地界上来,征得村长同意后,买了块儿宅基地,打算在这里建屋落户。”
陆景山在一旁也听了个来龙去脉,点头道:“此人是个有血性的,想来我也该帮他这回,等他建屋的时候我定好好使力。”
众人又围着这话题聊了一会儿,等着一锅羊肉汤全部下了肚,季离起身把下午他们三个哥儿包的饺子端上来,就着盆里的炭火下了饺子。
多汁鲜嫩的羊肉馅儿饺子煮在高汤里,一咬皮儿便破开流出汁水来,嗦的人舌头麻,但嘴里全是鲜美的滋味,吃的每个人是无不满足,再就着今年新做的韭花酱,简直是香的掉舌头。
灯火摇曳,热气腾腾。
最后只剩了一盘子饺子没吃完,其余的东西全部进了肚,梨哥儿吃的更是在旁边轻轻打嗝呢。
大家一起帮着收拾干净后,天儿也深了,陆明河一家该回去了,今晚上吃的甚是开心,走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季离特地去取了灯笼,又拿了雨伞,教俏哥儿好走一些,陆景洪给自家夫郎打着伞,照着路将人扶回去了。
等人走后,陆景山便闩了门,季离已经打好了热水在屋子里,他晚上喝了不少羊肉汤,滋补的唇瓣嫣红,陆景山见了,喉头上下滑动了几下。
两人坐在炕上一齐泡着脚,季离的脚白晰小巧,被热水一泡皮肤通红,脸颊也跟着粉俏了起来。
陆景山的脚掌宽大厚实,脚底茧子又厚,不怕热水烫,他叫季离踩在他的脚背上泡,季离便将自己圆润小巧的脚踩了上去。
两个人泡完脚,陆景山拿过椅子上搭的擦脚布来,粗粝的手掌一把握住季离的脚踝,细细的给人擦干脚,擦到脚掌心时,瘙痒的季离低低笑了起来,忍不住想要挣脱开。
陆景山牢牢握着他的脚踝,坏心思的将人往前一拽,便把人拖了过来,夫郎娇小,他只需轻轻一提,便握着季离的双腿根,将人面对面的抱了起来。
两个人紧紧相贴,陆景山身上烫的吓人,吐出的鼻息混浊浓重,季离臊的脸皮透红,垂睫低声道:“你,你放我下来。”
陆景山眸底漆黑紧紧的锁着他,沙哑低沉道:“不放。”
抱着人去吹了桌上的灯后,转身将人压在炕上,“今晚羊肉吃多了,补的很,我身上燥的厉害,夫郎棒帮帮我。”
黑夜里耳鬓厮磨,喘息低吟交混在一起,院子墙角的腊梅更加盛放,幽香四散。
昨夜陆景山闹了好几回,汉子现下整日待在家里,一身力气没处使,全招呼到了季离身上,在炕上把人折腾的不轻。
云春丽早上起来看见季离走路都虚着脚,一个劲儿的捶后腰呢,她是过来人,一下便明了了,趁着季哥儿出去的片刻功夫,教训自己儿子道:“你个憨货,自家夫郎身娇肉嫩的,你好歹可着些!”
陆景山是食髓知味儿,昨晚吃的那是一个满足,云春丽训他,他只道知道了。
云春丽也不能再多说什么,毕竟小两口屋里事儿,她一个老辈去管什么,只能在心里叹道,天下男人都这般没出息。
季离吃过了早饭,便窝在堂屋的炕上,绣着帕子,小桌上放着泥瓦炉,上面烤着花生,地瓜干,还放着一个小茶炉,烹着热茶。
今日出了太阳,雪被太阳光依一照白的通透刺眼,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
陆景山进来陪他说话,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过了会儿云春丽又拿了长牌进来,说天冷咱们玩玩儿牌。
三个人便团在炕上玩起了牌,一家人不玩钱,输花生,没一会儿云春丽和季离面前的花生便都堆到了陆景山面前去,陆景山牌玩的很好,每次都能拿住他们两个。
云春丽打了个呵欠,耍赖道:“不玩儿了!”
季离直接伸手把牌一通乱搅,让陆景山无可奈何,看着自家耍赖的阿娘和夫郎,他也是满脸无奈。
一家人玩的高兴,外面传出了些动静。
陆景山道:“我出去看看。”
季离和云春丽待在屋里也没事,便也跟着出去了。
推开院儿门便看到村道上停了一辆板车,隔壁那户人家的门打开了。
季离道:“隔壁那家不是早就搬走了么,房子空了好几年了,现下是回来了”
陆景山瞧了瞧,道:“不像,像是有其他人家搬进来了。”
过了半晌,屋里钻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汉子生的高大,眉眼俊朗,还牵着一个小娃娃。
他又从车上搬了些家当进屋,云春丽才想起道:“突然想起来了,你大伯娘说过,这是刘家婶子的外甥杜阳,他现在还没起屋呢,就先租了这间空屋子住。”
季离有些担心道:“那屋子年久失修,怕是要漏风,天寒地冻,他带着个孩子,怕是日子难过,免不了挨冻。”
自家夫郎是个心善的,见不得孩子遭罪,陆景山向来也是个爱搭把手帮人的主,转身回去拿了工具,再抱了些柴火。
“我去帮他看一眼,你和阿娘先回屋子去。”
季离点头:“那你小心些。”
陆景山便朝前面的屋子去了。
第59章
这边,杜阳正在清扫屋子的灰尘,许久不住人了,屋里到处都积着灰结着蜘蛛网。
他给自己的妹妹圆姐儿抬了个小凳子放到门口,她便乖乖的坐在门口,手里捧着半个馒头小口啃着,不哭不闹也不乱跑。
杜阳自己倒是没什么,他吃苦惯了,什么罪没受过,就怕呛着了自家妹妹,不让她进屋子来。
圆姐儿就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哥哥四处忙碌,若是杜阳抬头看向门口,她见哥哥看自己了,便露出笑来,口齿不清的喊道:“哥哥,哥哥,抱,抱。”
杜阳笑笑哄她:“圆姐儿乖,哥哥待会儿抱。”
他抬头看了看屋顶隙出的斑斑点点的光亮,不少瓦片都滑落了,怕是漏风严重,到了晚上可是要被冻醒的。
正犯愁时,陆景山就来了,他站在门口敲了下门,“可是杜阳兄弟”
杜阳见他长的壮硕高大,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一时也是愣了下,但他在外闯荡三年,也是不怕事有几分胆子的,迈出去道:“我正是,兄台哪位”
陆景山笑了下,指了指旁边那户人家:“我住你隔壁院儿,我叫陆景山,听刘家婶子说过你是想寻我年后建屋子的。”
杜阳放下心来,连忙招呼道:“原来是陆工!失敬,我这屋子还没收拾出来也就不请你进来坐了,你来是有何事”
他虽比陆景山小两岁,但看起来也是稳重成熟的,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汉子了。
陆景山道:“这房子年久失修,想着你搬进来应该是没来得及修葺,来搭把手,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杜阳也是没想到自己刚到秀水村便能遇到相助之人,一时也是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请不到人来修房顶和窗户呢!若陆工来帮我,那便不用挨冻了!”
陆景山爽朗道:“别叫我陆工,生分,你姑姑当初帮了我家堂嫂,今儿我理当来帮你,叫我景山哥就是了。”
杜阳爽快应下:“哎,那便叫你景山哥了。”
陆景山进门四处查看了一番,屋顶需要铺瓦不说,墙壁也要用泥土膏子糊一下,他道:“你我两个人今日是做不完的,我去把堂兄弟们喊来,人多力量大。”
杜阳心里无声感激,自家亲戚都不能尽心帮衬自己,这陆家的人竟是如此热心肠,他当即就觉得自己搬来秀水村是个好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