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汾南
大伯父两人去做什么,季离自是知道的,他拿着火钳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火,“景风哥的亲事说定了,这是去给聘礼了”
梨哥儿嗯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这家人我是见过的,那姑娘也跟我在镇上撞见过这么几次,每次她连招呼都不跟我打,眼睛滴溜的转,看着就有些傲呢,若是以后她做了我嫂嫂,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呢。”
季离笑了下,安慰他:“她若进了门,日后你们便是一家人,日子久了自然是能相处好的,她只要是个通情达理好相处的,你们也是能说到一块儿去的。”
这么一说,梨哥儿更是气恼嗤声道:“她既是通情达理,她家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巴巴的要了我家十五两银子的聘礼,还要两匹布,一对鸡鸭,这还不算,我二哥这两天还在做工赚钱给她打簪子呢,银簪子,得二两银子呢!”
季离有些不好说了,“这聘礼确是高了些,但景风哥喜欢她,高兴这门亲事,咱就不说什么。”
梨哥儿瘪了瘪嘴:“我二哥那个木头,他哪知道喜不喜欢的,他就是听我阿爹阿娘的,觉得自己到了该成亲的年岁了,这姑娘又与他年龄匹配八字也合,便觉得是门好的亲事。”
季离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舌不说话了。
梨哥儿凑近了些,小声嘀咕道:“我真是觉着她比不上妆姑娘。”
季离眼睫颤了颤,小声道:“你知道了这事儿啊”
梨哥儿点了点头:“我原先不知道的,后来我阿爹阿娘把这事儿告诉我二哥了,我就顺耳听了一些,当真觉得妆姑娘比那家姑娘好,但我阿爹阿娘说都叫媒人要了别家姑娘的八字了,哪有好好的就反悔的,让别家说我家嫌贫爱富去,巴巴的上赶着娶屠户的女儿。”
季离轻叹了声,遗憾道:“缺了些缘分罢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青团便也蒸好了,季离用筷子夹了一个给梨哥儿吃。
“好吃!甜糯的很!季离哥哥你再给我装几个,我给圆姐儿送去,她爱吃甜!”
季离眯着眼笑他:“你这个做嫂嫂的倒是真心疼小姑子呢,怕是还得给杜阳多装几个罢。”
梨哥儿如今也厚脸厚皮了,坦然道:“我娘倒是给他送了几个去,但我阿娘的手艺比不上你的,你做的要好吃些。”
季离拿来篮子又给梨哥儿多装了几个,看着他出了院儿门给杜阳送青团去了。
梨哥儿一走,陆景山就提着一打厚厚的纸钱回来了,季离取了围裙,凑上去问:“可点上了”
陆景山将纸钱放到了院门后面,这东西是不适合带进家的,进了屋子后大手揽住自家夫郎的腰,低声笑道:“我大早就去了,三云观今日上香的人可多了,镇上的富户大家都去那里点灯了,幸好我前些日子给三云观修葺过屋粱,观中的人识得我,因此给我在主殿留了一个位置呢,就点在神像前。”
梨哥儿心放下了,高兴道:“太好了!”
陆景山将剩下的银子掏出来给他:“今早出门你给了我二两银子,点灯花了一两,纸钱香烛花了一钱,纸扎贵,不然半钱银子就够了。”
季离将剩下的银子收了起来,笑道:“祭奠祖先自是要舍得银子的,不然咱怎么称得上是后辈。”
陆景山笑道:“你拾掇好了,咱们就去,趁着天气好,也能出去走走。”
季离回屋将银钱放回了钱匣子,换了件衣裳出来,“走吧。”
第77章
陆景山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季离,两人踏步在乡间小道上,紫花地丁,雏菊都开了花,连绵起伏的山脉都已经变成了翠绿。
陆家的祖坟在山脚下的一块儿地,里面埋了陆家的三代人,包括季离的亲娘。
陆景山带着季离到了坟前,季离将篮子里的香烛纸钱取出,用火石点燃,又放了刀头肉,盛了两杯好酒,陆景山则是取出了腰间的砍刀,身手敏健的爬上了坟头,将斜长出来的杂树一一砍去,又将坟头爬满的野草一一拔除。
旁边的荒地上还有几座长满了杂草的野坟,像是后继无人了,已经许久未打理,连个上坟祭拜的人都没有。
陆景山不由多看了两眼,这就是人为何要执着于想要子嗣的缘故,他想到自己有了后嗣,心里就一阵欢喜。
将大大小小的几座坟头都清理干净后,陆景山也出了一身汗,脱了外面的衣裳,扎在腰间。
他蹲在坟前和季离一同烧纸,火舌吞噬着黄纸,陆景山静静的跟已故的父亲絮叨着,在父亲面前他褪去了顶梁汉子的坚韧,也像个多话的孩子。
“爹,我如今成了家,日子过得很好,还考了匠籍,能养家了。”
“你儿媳还怀了身孕,我快要做父亲了,你也要做祖父了,待他长大了,我也像你当初教我打鸟摸鱼一般去教他,定让他快快乐乐的。”
“家里都好,景洪哥也要当爹了,梨哥儿过几天就要嫁人了,爹,大家日子越过越好,我真希望你是亲眼看到这一切的。”
季离沉默着在一旁陪着陆景山烧纸,手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我和孩子会一直陪着你的。”
两人又给季离的阿娘烧了许多的纸钱,还烧了些纸扎的奠品,待一切化为灰烬后,两人携手慢慢的往山下走。
过了清明,转眼就到了五月初,梨哥儿的喜日子就在眼前了!
杜阳本想请他姑姑来操持的,但正值耕种时节,邵氏便叫他勿要去打扰自家姑姑了,由她帮着就办了。
一大家子人从早上就张罗起来,往新建好的房子上挂红绸花,贴红喜,白墙黑瓦配上大红喜色,真真是气派又好看。
自家小哥儿成亲,邵氏真是无不用心的,抱着圆姐儿这里拾掇那里整整,吆喝着家里的汉子们上下忙碌。
俏哥儿捧着大肚子坐在屋里陪梨哥儿聊天,新夫郎成亲前是不能出去露脸的,得待在屋里。
“杜阳新建的房子虽是小了些,却是精致,用的砖墙泥瓦,比村子里不少人家户的房子都好呢,他是个能干的!”俏哥儿替梨哥儿高兴。
梨哥儿窝在炕上绣着帕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心里阵阵压抑不住的高兴激动,都说出嫁前紧张,如今他也是,都静不下心来,嘴角不自觉的挂着笑。
回道:“景山哥哥替他建的屋,他手艺顶好,又能省料,省了不少木材钱呢。”
俏哥儿点头:“周围不少人都在打听景山哥的工价呢,说他为人实在,不乱用木材石砖,手艺也好,瞧着过两年就能成为吉祥镇第一木匠师傅。”
梨哥儿高兴道:“那感情才好呢!景山哥有了出息,咱季离**子就越过越好,一大家子也能混出头了。”
如今家里的日子愈发好了,出门都有牛车坐了呢,俏哥儿笑道:“先不说这些了,你喜宴的菜式可定了是几荤几素在家听娘说,怕你们刚起了屋手里不宽绰,想给你们贴补点,把席面办的体面些呢。”
梨哥儿忙道:“叫娘收着银子吧,杜阳虽是刚起了屋,但他手里还是有些积蓄的,前天已经跟我通过气了,说买头大肥猪回来,席面就定六荤三素一汤,不穷酸也不至于太张扬。”
俏哥儿点头笑道:“行,你们既然都定了,那我们就不给你们操心了,猪可买着了”
梨哥儿道:“托我二哥哥陪杜阳一块儿去买了,说是隔壁村的张家有猪要出。”
他话音刚落,陆景风和杜阳就赶着牛车回来了,一头两百斤的大肥猪被捆在板车上,摊着的肚子肥的快流油。
邵氏过去摸了一把肥猪,满意道:“这般肥实能炼不少猪油出来,席面顶够用了,说不定还能熬几盆存着吃呢。”
陆景风揩了揩头上的汗,脱了衣裳扎在腰间,笑道:“这猪得四个汉子才能扛着称呢,两百二十斤,主家给我们少了二十文钱。”
邵氏点了点头,更满意了,云春丽问道:“请屠户没有,不请屠户可没法杀。”
杜阳回道:“请了隔壁村的刘屠户,估摸着下午能来。”
云春丽自是知道怎么回事的,村里的李屠户上门主动要结亲,陆家拒了,如今也是没这脸再请他来帮着杀猪了,只好从别村请。
下午时分,屋里都装点好了,院儿里架起的两个大铁锅水都烧开三遍了,也不见那刘屠子来。
陆景洪有些急了,又问了陆景风一遍:“可是去请了怎这时辰了还不来!”
陆景风沉声道:“还能诓你们不曾,我还给了他五文钱做定钱呢。”
邵氏盯着天色有些担心:“这明天村里的婶子们就要来帮忙了,今晚得杀了猪剖些下水出来请她们吃个答谢饭呢。”
刚说完,季离就推开院儿门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李妆,季离笑了笑,对大家解释道:“我刚刚来的路上碰见妆姑娘了,她说明日梨哥儿成亲,她要去镇上守摊子,来不了,便今日来上了礼。”
邵氏尴尬了一下,急忙笑道:“不得紧,妆姑娘既然要去守摊子,连席面都来不了,还上什么礼!”
李妆快速瞥了眼院子里的人,抿了下唇笑道:“婶子说哪里话,都是一个村的村邻,你家有喜我家自是该来上礼的,何况梨哥儿与我交好,我也该亲自来打声照面,同他道句新婚大喜才是。”
说完她从袖子里摸了一贯钱出来,用红纸包着的,塞到邵氏手里:“心意不多,算是给梨哥儿添彩头了。”
她做事周到,为人周全,让邵氏也说不出半分错处,心里是顶满意她做事的,笑道:“哎,婶子承你心意了!妆姑娘快里面去说话吧,梨哥儿在屋里呢。”
李妆笑了笑,掀开了堂屋的门帘,晃眼间又瞥了一眼院子里那道身影,才转身进去了。
她一进去,云春丽就拉着邵氏到院角咬耳朵说私密话:“这妆姑娘着实会办事,她爹来给她说亲被咱家拒了,她还不记恨,面上带笑来咱家上礼,丝毫没有提这等子不痛快的事儿,人是真会处事。”
邵氏舔了舔嘴巴,脸色松动道:“是啊,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好的,当初李屠户来提亲我是差点一口就答应了,这不是跟阳田村的人家都说定了么,怎好反悔。”
云春丽瓮着鼻子小声道:“不是我要多嘴,那家人我见过,姑娘长的倒是俊,就是嘴巴一点都不甜,路上遇见了还得我亲口跟她先打招呼,她才不情不愿的冲我笑了下,就是他家朝你要的那些彩礼,我心里就顶不痛快的。”
邵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叹然道:“别说了,亲都定了,昨日啊,我找了大痣媒婆把聘礼给送过去了,有什么法子,景风成家是最要紧的大事儿。”
邵氏叹了声,不说话了。
这厢,李妆进去同梨哥儿说了会儿话,又道了恭喜后,便掀帘子出来了,她一走,梨哥儿就支着下巴可惜的同自家嫂嫂俏哥儿说道:“妆姑娘人多好,还巴巴的给我送礼钱来呢,只是可惜,她差点就能成为我二嫂嫂。”
俏哥儿绣着肚兜,听了也是赞同:“家里人都清楚,但如今你二哥的亲事已经落定了,你可别再提这话了,阳田家的林姑娘嫁过来若是听了这些,保是要和你吵起来!”
梨哥儿哼了声,颇有些记仇道:“我还不想同她说话呢,横竖我嫁出来以后不同她住一个院子了,上次见她在镇上赶集,篮子里装了饼子,撞见了我生怕我吃她一个饼子,提着篮子硬是装没瞧见我,狗都撵不上般的快快走了。”
俏哥儿笑出声,轻哄他:“你还能缺她个饼子不曾,她既然不想给咱不要就是,她日后来了咱家,相必会改些的。”
李妆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跟邵氏又打了几句招呼,拉着季离说了几句话,便要走了。
院角绑着的猪偏这时嚎了起来,引得李妆偏头看去,多问了一句:“可是明日要用来做席面的猪,还没杀”
陆景风站在几米远,挠了下头,回道:“找的隔壁村的刘屠子,人还没来呢。”
李妆抬眼看了一下他,爽朗笑道:“怕是来不了了,你们不知,这刘屠子老爱跟我爹一起喝酒,他这人啊是个实打实的酒鬼,怕是中午喝多了现下不知道在哪里睡着呢,怎么来帮你们杀猪!”
陆景风咬牙气道:“这老赖货,可是要坏我家的事儿了!”
杜阳更是心急,连忙道:“我这就去重新找个人来!”明日他大婚,怎么能出漏子,他可是盼这天好久了!
李妆哎了一声,捞起袖子,露出细白的小臂,低低笑道:“哪来这么多事,我不就正好在么,把猪拉来,我拿刀替你们杀了就是,横竖也能赶在天黑前杀好。”
邵氏感激道:“妆姑娘又要劳烦你了!亏了你才不耽误了事儿,咱家念着你的恩!”
李妆爽快笑道:“婶子哪里的话,待会儿多给我几颗喜糖就是,让我沾沾喜气,也同梨哥儿这般早日找段好姻缘!”
陆景风听了她这句话,倏地想起了阿娘曾告诉他过,李屠户想要将李妆说给他这事儿,不由心头一跳,抬眼看了看她,却不巧撞上了李妆带笑的眼睛,脑子轰的一响,连忙撇开了头去。
第78章
陆景山这时也正好回来了,四个汉子合力将猪抬了过来,李妆系上了围裙,持着刀在磨刀石上滚了滚,让刀刃锋利些,她走了过去,见猪的四脚被绳子捆着,瘫在地上长着嘴嚎叫着。
“这是你们买的猪”她抬眼问道。
陆景风嗯了声,回道:“在隔壁村张家买的。”
李妆不动作,站在原地盯着猪看,面色沉寂眉头微皱。
杜阳看出了什么,问道:“妆姑娘,可是猪有问题,莫非是病猪!”
李妆摇了摇头,沉声道:“病猪倒不大可能,你们买的时候猪可在圈里是否拖着出来的”
陆景风想了下,回道:“就在圈里躺着呢,我们去拖它的时候还有力气挣,我和杜阳还有张家的两个汉子费了老劲拖出来的。”
李妆蹲下身去拍了拍猪的肚子,又掰开了猪的嘴认真瞧了瞧,站起身将刀放下,“别杀了,趁还没动赶紧给那姓张的送回去。”
邵氏连忙道:“妆姑娘这猪有问题!吃不得”
李妆是屠户的女儿,从小便跟着李屠户四处看猪,说是看着杀猪长大的也不为过,她看猪也是有几分准头经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