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短缩的二行为犯
“我没有瞧不起你。”夏煜说。
柳大夫是这样同他说的?我倒水的手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多年我听了太多说我不思进取的话,根本不会相信还有人瞧得起我。夏煜站在掌门位上,站在第三章 首座上,他有自负的资本,永远都是目中无人的样子无可厚非,天底下能有几人入他的眼?他瞧不起的人这么多,我不过是其中一个,而且是排到末尾的那种。
说到底我气的不过是他前后不一致的态度,我相信他,为了不给他添麻烦也在努力练剑,心怀希望地想着能否打破这许多年横亘于我们之间的高墙。可分明是他先拆了两块砖,我接着去拆时他偏偏抬手又给堵上,让我觉得欣喜拆墙的自己像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我连灌两杯茶,才感觉终于可以说话了,却也没有说实话:“没什么。”
“你是没什么,”夏煜说,“你在柳大夫这儿安逸得很。”
这个人会不会说话啊!他到底想干什么!上一句我以为他良心发现了会和我道歉,结果是还来找茬的吗?
“……你喝茶吗?”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接上他的话,也不想再纠结什么告诉不告诉,反正永远只能是他做决定我没什么可说的,气过这一阵还不是算了。
“不喝茶,我们喝酒去。”夏煜说。
“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们喝酒去。”夏煜重复了一遍。
“不不不……不了吧……你喝茶你喝茶。”我又把茶杯往他手里塞,他今天这是发什么疯,平时滴酒不沾的人,居然要喝酒!
“把你床底下的酒拿出来,我知道你藏了不少。”夏煜盯着我,“今天我们一醉方休。”
别吧老哥!你知不知道你一杯就倒的啊!以为自己多能喝?还一醉方休?就一杯,一杯你就休了!
从前我偷爹的酒喝被夏煜发现,他说他也要喝,我为了避免他去找爹告状,只得与他分享,结果一杯酒下肚,他立马就发作了,先是摔了酒杯开始仰天大笑,后来又大哭,躺在地上拿我的衣服抹脸,鼻涕眼泪全糊在上头。我终于忍不住把衣摆拽回来,他一跃而起就把我按在地上,掐着我的脖子,恶狠狠地问我为什么不把衣服给他。
我百口莫辩,这时候和他哪有什么道理可讲,神志不清力气却格外大,我差点给他掐断气,最终只能撩起衣袍下摆送到了他脸上,他就又扯着那块布倒下,继续哭着擦脸。折腾到半夜才歇下,拽着我的衣服手也没放开,就这么睡着了,我只能和他在地上躺了一夜。
最气的是第二天清早我还没醒,他自己醒了,稀里糊涂跑去做早课被爹发现,还说了实话,害我被爹冠上“偷酒喝”、“带坏优秀的哥哥偷酒喝”“喝酒喝得错过早课”三条罪名狠揍了一顿,还额外加罚我抄门规一百遍。
有过这样的经历,我还敢和他喝酒简直就是嫌命长!
“你还记得你上次喝酒之后做了什么吗?”我问。希望他能想起来自己酒品多烂,放弃这个念头。
“记得你和我说过,但是今天我想喝,就今天。”夏煜这么说,已经是在很委婉的要求了。
“酒给你,你去找方青玉喝。”谁要感受他发酒疯谁就陪他喝去!方青玉不是喜欢他喜欢得紧么,那就该连他喝醉的样子一并喜欢!
“我有话和你说。”夏煜坚持道。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我最终还是心软了,答应给他喝酒。出门时我见柳大夫正站在门外和方青玉相谈甚欢,夏煜对方青玉点了点头,方青玉也会意地点头,柳大夫眨着眼睛对我挥手,仿佛在说“果然还是和好了吧”。
什么和好,分明只是我再一次妥协了。
“……给。”我从搬开地板,从暗格边的地上开始挖,那块地里藏着我的酒,还有装着小时候的玩具物件的木头盒子,我先把盒子取了出来,然后继续挖酒坛。
我其实并不常喝酒,一来没有人陪,二来也是因为挖出来喝两口又埋进去太麻烦。
“你还留着这些啊。”夏煜打开小盒子,里边都是爹娘带给我们的小玩意。
“是啊,不是你一直叫我好好保管的吗?”
“你现在怎么不戴这个了?”夏煜从盒子里拎出了我的白玉长命锁。
“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挖出了一坛酒,从床下钻出来,没找过酒杯,只能拿了两个碗凑合。
“这都是爹买给你的?”夏煜还在翻那个小盒子。
“准确来说也有你的,那时候爹给我们买的小玩意,你从来都是说不要然后塞给我,现在都在这了。”我不明白他说要喝酒,这会儿怎么又开始怀旧了?
“我要这个。”夏煜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九连环。
“……拿去呗。”今夜夏煜还没喝酒,怎么就像年龄突然倒退了十年?
夏煜把九连环揣进了怀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我拦都来不及。
两个时辰后,不出所料,我绝望地靠着床边瘫坐在地,衣服上都是夏煜的鼻涕眼泪,衣角还是被他紧紧抓在手里。
而目所能及之处,皆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酒坛碎了碗也碎了,连我的砚台都碎了,那可是我最喜欢的,想尽办法弄来的端砚!我的心也碎了。
可我根本阻止不了他发酒疯,现在的他比以前力气更大,破坏力也更强,一边哭一边笑一边还砸我的东西,砸完又拿我的衣服擦脸。我拼了命才保住自己的书架和书稿,可还是有几页散落的纸被他吃掉了,我让他吐出来,他还要咬我。
我能怎么办,我还不是只能等他发作完了睡过去再把他搬上床!他身上还有伤,放他睡地上明天怕不是要被方青玉扎成残废。
我真是信了他夏煜的邪。
第50章 远方的朋友,干了这杯友谊的酒
第二天当我睁开眼,房间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夏煜不知所踪,留下的烂摊子全得我收拾。
我清点着屋内的东西,发现夏煜卷走了我的被子,还有昨天他死死拽住不肯松手最后我只能脱下来塞给他的那件衣服。他摔碎了我一坛好酒,里面还剩一多半,全洒在地上,到现在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酒香,还砸了我的心爱端砚,吃了我两页书稿,他借酒劲发作一通心情畅快,我该找谁哭去!
我把小玩意盒子重新埋回去,里边空了一只酒坛,土有些塌,我又从屋后挖了土填上,再铺木板,顺手重新锁紧了暗格才安心地从床下爬出来。至于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藏得这么深?还不是因为暗格也好,盒子也好,里面有些东西是我年少无知的证明,现在再看总是令人十分羞耻,却又舍不得扔掉,只好埋起来,等着脸皮被岁月打磨得刀枪不入时再来启封。
我在地上滚得一身脏,脸上手上都是土,还混着地上的隔夜酒,现在若是把我扔进垃圾堆去,只怕黄小三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正在犹豫是先洗澡换衣服还是先收拾这一地残渣,夏煜却突然出现在门口。
“你赶紧换衣服,有客人来。”已经梳洗完毕,看上去容光焕发的夏煜说。
“你是掌门你去不就行了。”我说。
你可真有脸啊哥!你把我这儿弄得一塌糊涂,自己早上起来就跑了,洗了澡换了衣服干干净净英姿飒爽,我趴在地上辛辛苦苦收拾了半天,现在告诉灰头土脸的我要去见客?
“是宋老的人,来接引我们去鸿雁会。”夏煜说。
“不是还有将近一个月吗?”
“路上就得走十多天,宋老怕是等不及了。”夏煜强调了“等不及”三个字,我也从中读出了一丝别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