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的海王琴
正义的血液在心头沸腾燃烧,裴星悦瞬间被气成了河豚,他果然不该来上朝,得活活气死。
宣宸心下一哂,没搭理他,心说就这种小场面也值得生气,气性也太大了。
宋成书见昭王没有怪罪的意思,便沉声道:“王爷,皇上,赈灾之事户部和兵部已竭尽所能,实在是紧赶紧慢也赶不上这暴乱的速度。不过京城毕竟遥远,是否有人扇动,必要查明!但地方官员不顾民怨,逼民沸反,任暴民集结,失职之责也是无可指摘!下官已经命人前往陕州,捉拿相关地方官归京问罪,另派人督促陕西节度使,尽快镇压暴民!”
作为尚书令,宋成书不可能真的说出太过荒谬的话,只是暴乱的成因有许多,他只是选了其中最直接的一个,以此保全下属罢了。
听着似乎有道理,但让裴星悦的眼眸中出现凶光。
感情这朝中的大人都是清清白白,兢兢业业,错的全是地方官?
这老东西果然是最大的奸臣!他的手心有点痒,很想一掌拍下去。
话已经都说完了,所有人静静地等着上方裁定,捉摸着能不能蒙混过关。
于是,整个大殿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中,都等着昭王那只靴子落下来,可后者仿佛不把那杯茶喝完不罢休,一个字都没说。
太过安静容易让人胡思乱想,气氛也越发诡异了,时间似乎在此凝固。
天气炎热,朝臣们全身出了汗,后背贴着官府,分外难受。
首当其冲的尚书令两鬓滑落了汗液,他也不敢擦一擦。
难熬之下,恨不得有谁能够打破这个沉寂,哪怕当场死两个人……
皇帝暗暗地摸索着翠色扳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平八稳喝茶的昭王,他清晰地看到朝臣们弓着的背已经顶不住了,特别是年纪大的,身体都抖了起来。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问道:“昭王,你怎么看?”
这一声仿佛是天籁,让压抑的气氛终于得到了缓和。
裴星悦清晰地看到这些朝臣松了一口气,有些暗暗地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好人,总会有人当的。
面前出现了一个茶盏,宣宸终于把这杯该死的茶给喝完了!
裴星悦默不作声地把茶杯接了过来,转头又递给了等候一旁的公公。
然后,就听到昭王冰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阴森森地问:“本王的赈银在哪儿?”
第41章 恳求
至始至终, 宣宸只关心这个问题——赈银在哪儿。
而面前的人左右言他,答得令他非常不满意。
阴冷的眼眸抬起来,毒蛇吐出鲜红长信, 白玉般轻点扶手的食指蓦地停下, 接着缓缓地抬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所有的大臣心顿时悬到了深渊上空, 谁都知道昭王这一个动作就是要让属下抽刀拔剑的意思, 只要再往前一指,必有人头落地。
原本还镇定的兵部尚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拿头磕着慌忙回答:“王爷,两日前走了水路,该是进峡江了!”
宣宸抬起手指的时候忽然意识到站自己后面的是裴星悦, 而不是陆拾或者非伍, 这人怕是不乐意替自己杀人。
于是, 在大臣胆战心惊之中又顺势将手指放下来, 收进了宽大的袖子里, “峡江, 这不是已经到了陕州境内了吗?”
“是,是……”
“既然那边动荡, 用不上这笔银子, 就收回来吧, 其余的该镇压镇压,该问罪问罪。”
除了银子,宣宸什么不管。
昭王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 直接让身后和面前都变了脸色。
裴星悦听着一耳朵,已经不指望这自私自利,互相推诿的满朝文武能找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就等着自家宣宸的雷霆震怒,却没想到昭王也是同样的冷漠。
什么叫该镇压镇压,那些都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反的良民,他们但凡有其他办法,怎么会叛乱?
“宣宸……”
宣宸偏了偏头,又给了这冷酷无情的两个字,“听着。”
裴星悦捏紧了轮椅把手,面色瞬间难看,若非还有理智尚存,他几乎就要夺门而出,眼不见为净!
可比他更加为难的则是面前的几位大臣,脸色几乎是白的。
户部尚书满头大汗,吞吞吐吐道:“王爷,行军路上来回多有消耗,为了赈灾,沿路换成了大量粮食,若是再运回京城,怕是……怕是所剩无……不多了。”
兵部尚书跟着说:“陕西节度使上书,暴民激增,战事吃紧,又逢大旱,粮草便有不够,还需朝廷给与支援……这赈灾银粮已到陕州界线,本就需要节度使帮着救济,是以……”这话在舌头上打转,却是怎么都说不出。
宋成书眉头皱了皱,有些惊疑地看着这两个下属,这些言外之意令他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这时,低低的笑声响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一个连乌合之众都收拾不了的废物,却有脸染指本王的银粮?”
昭王的声音不重,甚至称得上温和,可是听在众人耳朵里,却仿佛魔鬼低语,带着浓重的杀气。
“不,不是,下官说错了,王爷恕罪……”兵部尚书的脸如金纸一般,全身抖得如同筛子,“下官立刻驳斥,绝不答应!”
宣宸懒得听这种废话,蠢蠢欲动的手指再一次抬了起来,可是抬到一半,又皱眉思索着放了下去……身后的剑快是快,但舍不得出鞘也是麻烦。
一旁的皇帝惊疑地看了看他,怎么回事,宣宸竟然没有杀人?
是因为今日来的不是陆拾和非伍吗?
话说回来,这个侍卫似乎不太一样,皇帝若有所思地暗中观察裴星悦,总觉得那两人之间有些奇怪。
而裴星悦的目光则紧紧地盯着宣宸的手指,进宫之前,陆拾还拉过他悄悄传授了当昭王贴身侍卫的经验。
“裴公子,知道您正义凛然,心存良知,敬畏生命,不愿持强凌弱,痛恨残杀忠良……但这朝中大臣哪一个都算不上弱小无辜。所以如果王爷有所指示,特别是他抬手这么往前一指,您好歹配合配合,不想动手杀人的话,那就一掌拍晕,余下的我们来处理,怎么样?”
一旁的非伍点了点头,表示赞成,“王爷下令杀的人,皆死有余辜。”
裴星悦本质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三年来手中也沾了不少血,所以他并不惧怕杀人,只是不愿看到滥杀无辜罢了。
裴星悦虚心接受,矜持颔首,“多谢,我有数了。”
“裴公子,务必顺着王爷一些,他今日心情够糟糕的了。”陆拾忧心忡忡道。
所以裴星悦推着宣宸进殿的时候还在琢磨着,若是昭王非得大开杀戒,他该怎么在不惹怒这人的前提下,委婉地劝上几分,但没想到……面对狗官,他的杀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可是昭王殿下竟然没有指示!
不是,陆拾和非伍是不是在骗他,宣宸挺克制的啊!
克制得裴少侠都暴躁了!
手指怎么还不动?就这些酒囊饭袋,裴星悦不需要刀剑,隔空一巴掌就能拍死一个,绝对干脆利落。
“来人,拖出去!”最终还是皇帝似乎看不过眼,下了命令。
御林军鱼龙而入,左右抓住兵部尚书的手臂,后者立刻哭喊起来:“皇上恕罪,昭王饶命啊!臣知错了,皇上,皇上,皇上——”
皇帝的目光见昭王一脸冷漠,于是手一挥,兵部尚书便被拖出殿外,不一会儿就没声音了。
陕州暴乱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这样赈银还入了峡江,摆明了是送往陕州节度使所在,兵部尚书敢私自动昭王的银子,简直死了活该。
户部尚书将头垂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出,生怕被记起来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其余朝臣更是锯了嘴,脚站麻了都不敢挪一下。
宋成书显然明白手下暗中做什么,为这些人的大胆感到不可思议。
昭王筹集,加紧督办,上百万的巨额,这些人竟然也敢明目张胆的地想方设法染指,分赃入自己的口袋,简直贪心不足,死有余辜。
他突然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作为上峰自己也得跟着完蛋。
宋成书想到这里,不等昭王问话,立刻大声道:“皇上,王爷,臣有罪,此事是臣监督不严,产生纰漏,被下属蒙蔽!不过按照赈灾规章,若事态紧急,需得两名主事共同签章,方可实施,因下官不知此事,是以光靠兵部尚书不足以批复陕州节度使奏请,必有另一位的签章……”
“尚书令!”户部尚书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然而宋成书却冷冷一笑,眼中藏有杀机,既然这俩狼狈为奸,拿他当挡箭牌,他可不愿再包庇藏有祸心之人。
“臣弹劾户部尚书,勾结兵部和地方节度使,私吞赈银,罪无可恕!”
要不,怎么说是经历了先帝时期,还能节节高升的人物呢?一旦发现背刺,那是毫不留情地就将下属置于死地,就如当初送了卫家满门抄斩的罪证。
“两部上下,所有官员,臣请求全部彻查,另派人追回赈银,问责陕西节度使!”
看起来是那么的正义凛然,若非不知宋成书方才还打算保下这俩狗官,不顾陕州百姓死活,裴星悦说不定真被糊弄过去了。
“昭王怎么看?”龙椅上的侧目问了一句。
作为皇帝,事事裁定之前都得先问过旁人才敢下令,说来也是可悲。但他脸上并无愠怒,反而有种替人分忧的善解人意。
宣宸似笑非笑地说:“皇上有心,那就请代劳吧。”
“好。”
御林军再一次走进来,这次没给说话求饶的机会,拖走了好几个朝臣。
“宋爱卿,余下之事你来督办,这次务必小心谨慎,再出现这样的纰漏,严惩不贷!”皇帝义正言辞地说。
“是。”宋成书躬身应下。
接着皇帝又看向宣宸,“昭王可还有什么话要问?”
昭王至始至终只有一个要求,“银粮,弄回来。”
这个要求可比什么都难办,但宋成书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戏也看了,人也间接杀了,宣宸拍了拍轮椅扶手,提醒身后,“走了。”
就这么走了?
那暴乱呢?那些灾民呢,就这么不闻不问了吗?
裴星悦怔怔地站在原地,心说这早朝究竟商议出了个什么?
这就是大舜朝的皇帝和大臣?
“天上宫不去了?”宣宸懒洋洋地提醒了一句。
裴星悦表情复杂,最终点头,“去……”
*
殿外,带着恶鬼面具,穿着一身黑的龙煞军正等待门口,然后整齐地护在宣宸两侧,走向深宫。
听着身后略为沉重的脚步声,宣宸笑问:“失望了?”
裴星悦老实点头,“嗯。”
宣宸一哂,“我回宫之前,先帝就不上早朝了,新帝登基为彰显勤政,这才又开始。”
裴星悦觉得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说这已经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