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纸禾
锦聿觉得他话多,皱眉不悦,冷漠地比划拒绝道:‘不用。’
尘钦还想说什么,有人在身后叫了他一声,“阿钦。”
尘钦回头,尘冥站在他身后,他看锦聿时,锦聿已经走远了,他只好作罢。
锦聿回到小厢房,脱掉上衣开始上药,手臂一道、胸口一道,岔白猩红的两道口子,药粉撒上去火辣辣的疼,锦聿咬紧牙关,撒上药粉后快速包扎好,过后疼出一身汗。
太和殿———
百官下朝,纷纷向走来的萧折渊行礼,萧折渊颔首示意,进入殿中,他瞥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二皇子萧折瑾,随后低眉颔首,“儿臣拜见父皇。”
萧立恒继位时及冠,萧折渊是登基后降生的,在整个大雍王朝眼中,萧折渊是第一位皇子,所以理应册封为太子,萧立恒也顺从百官之意,然而无人知晓二皇子萧折瑾比太子萧折渊还要大一岁。
萧立恒如今而立之年,三十八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君威显赫、威风凛凛,他捏着鼻根,眉间透着疲惫,一睁眼就直视到太子眼眸,心中不免一怔,他挪开目光,“朕听淮允说,你带人清剿了玄鹰阁,为何不报?”
淮允乃二皇子的字,萧折渊睨了一眼萧折瑾,不紧不慢地回道:“儿臣之所以清剿玄鹰阁未上报,是因为查到玄鹰阁阁主与二皇弟有关,不知二皇弟可认识阁主谢承云?”
萧折瑾冷哼一声,“笑话,我怎么会认识玄鹰阁的阁主,怎么?莫不是太子认为我与玄鹰阁有所勾结?”
“怎么会。”萧折渊轻笑一声,“那既然如此,儿臣属下查到的一些线索属无稽之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想必二皇弟也不会蠢到去和玄鹰阁阁主有勾结。”
“你!”被萧折渊阴阳怪气一番,萧折瑾恼怒,这时位于龙椅上的萧立恒轻斥一声,“放肆。”
萧折瑾再怎么愤恨也只能作罢,狠狠瞪了一眼萧折渊,萧立恒和君后无比溺爱二皇子,也纵使他性子骄横无礼,但如此下去,迟早会被萧折渊玩死,萧立恒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楞了一眼萧折瑾,他道:“关乎天家颜面,确实需得谨慎。”
萧折渊心中冷笑,又听他道:“但你不上报,私自将那批杀手处决,这又如何解释?”
“玄鹰阁屡次杀害朝廷命官,令我朝损失惨重,罪该万死,儿臣已让人在大理寺上报,只是还未呈报给父皇,儿臣以为,玄鹰阁之罪,可斩、可杀、可处以极刑。”萧折渊嘴角噬着淡淡的笑,“父皇以为呢?”
“萧折渊!”萧折瑾怒吼一声,“你放肆!你私自处决玄鹰阁一众杀手,不上报朝廷!你眼中可还有父皇!?”
萧折渊收敛笑意,眼神犹如蛇信子一般盯着萧折瑾,抬腿缓步朝他走去,萧折瑾心中一咕咚,“你、你干什么?!这可是太和殿!”
宫中一直流传着一个恐怖惊悚的传闻,听闻在萧折渊五岁的时候,因太监对先皇后杨氏不敬,便用匕首刺杀太监颈部,甚至割下他的头颅扔在冷宫院外,那段时间伺候杨氏的一干侍人无不惊恐害怕,宫中一提起小太子就毛骨悚然,私下称他为‘杀人魔’。
传闻浮现在萧折瑾眼前,令他也感到心惊胆战,他看着犹如罗刹神般的萧折渊逐步逼近,声音颤抖,“你、你敢……”
‘啪’———
萧折渊毫不犹豫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语气冷硬,“二皇弟眼中可还有皇兄这个太子?父皇在前,还目无尊长,比那风尘红楼里的勾栏做派还不得礼数。”
第4章 禁足
先皇后杨氏名门贵女,出身尊贵,然而现如今以男子为后的君后却出身勾栏风气的南风馆,陛下虽派人隐匿了柳君彦的过往,成了皇家秘辛,但萧立恒三人却是心知肚明的。
萧折瑾听见萧折渊辱自己母后,便要奋起,这时萧立恒一怒,将案桌上的简牍扔下来,怒吼一声,“放肆!”
太和殿跪伏一片,萧折瑾连忙跪下来,萧折渊也不紧不慢地下跪叩首,他的目光瞥向萧折瑾,萧折瑾也同样恼怒地瞪着他。
“太子你真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不仅私自处决玄鹰阁众人!竟还当着朕的面训斥淮允,他再无礼也轮不到你越俎代庖!你想朕治你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么?!”萧立恒起身怒指萧折渊。
“儿臣不敢。”萧折渊回,“儿臣身为二皇弟的兄长,理应有教导之责,二皇弟目中无人,若今日不加以教导,恐怕日后会多生事端而不自知。”
萧折瑾头脑简单,极其意气用事,闻言又被萧折渊激怒,“你!”
“混账东西!”萧立恒将案桌其余的简牍抄起来砸向萧折瑾,“太傅教导你的东西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儿臣知罪。”萧折瑾又悻悻地回道。
“太子我行我素、私自用刑,念在初犯的份上,禁足东宫一旬,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东宫半步!”萧立恒下令。
萧折渊面无表情,“儿臣遵旨。”
“下去吧。”萧立恒挥手。
萧折渊起身,转身之后的眼神变得狠戾。
太和殿一片沉寂,萧立恒看向站在一旁的萧折瑾,嫌弃道了一声,“蠢货,事情都做不干净,还让人捏了把柄。”
萧折瑾不服气,“谢承云还有利可图,不能让萧折渊找到他。”
萧立恒头疼不已,无奈道:“你在他面前收敛些,否则的话,下次他呼在你脸上的就不是巴掌。”
“可是我………”萧折瑾还想说什么,萧立恒瞪了他一眼,他又只能闭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打他巴掌、辱他母后,这笔账他会连本带利还回去。
回到长乐殿时,锦聿已经戴上了一副面具,萧折渊身心舒畅,走到他跟前,“真乖啊小七。”
锦聿的眉眼漆黑而不深邃,像是跃于宣纸上那清雅又浓重的山水墨画,衬得肤色更加苍白,萧折渊心神一动,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摸他,谁知锦聿忽然撇开脸,他似乎得了趣,一把扶住锦聿的后脑勺拉向自己,勾唇浅笑,“孤还以为小七会一直乖巧呢,怕人碰你?”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锦聿看着萧折渊的眼睛,仿佛整个人都在他的目光笼罩下,他身上密密麻麻泛着冷,一时惊骇,下意识的就出手打出去。
“大胆!”一旁的侍卫抽出刀来架在他脖子上,锦聿无所畏惧地看着萧折渊。
萧折渊被一掌打在胸口,肋间发疼,他笑出声,朝侍卫挥了挥手,“下去。”
待殿中的宫人都下去后,萧折渊走到他跟前,温声细语地询问他,“可以抬下巴,不可以摸脸?”
说着,萧折渊又再次抬起手,他看到锦聿身子微颤了一下,毫不犹豫的用手背触摸他的脸,看着锦聿强忍着不适,他道:“小七,要做一条听话的狗,才能得到宠爱。”
见锦聿没再有所举动,萧折渊收敛戏谑,朝寝殿内走去,“过来更衣。”
锦聿暗自深吸一口气,跟上前去伺候人更衣洗漱。
回到小厢房躺下时,锦聿卸下一身疲惫沉睡过去。
睡梦中梦见了阿姊和小酒,锦聿睡得不安稳,玄鹰阁覆灭,他不确定谢承云会不会给他们解药,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他得想办法出宫一趟。
锦聿半夜醒过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想念阿姊和小酒,五岁那年被玄鹰阁找到之后,玄鹰阁以阿姊和小酒为威胁,让他乖乖听话、让他为玄鹰阁卖命,他不得不从,但每隔半年,他能去见阿姊和小酒一次。
翌日,萧折渊被禁足东宫一个礼拜,只能去练武场消遣消遣,太子的銮驾行驶在宫道上,锦聿和尘钦跟在左右。
尘钦禀报道:“殿下,今日司徒老将军带着三千铁骑和十万步兵出城了,据说北境匈奴最近猖狂得很,接连拿下了三座城池,二十万将士折损过半,陛下今早大发雷霆,革了车骑将军的职,命司徒老将军前去支援。”
萧折渊闻言,忽然讥讽出声,“司徒老将军虽说身体健朗,但已年过六旬,那匈奴北邑一战大获全胜,威风大涨,恐怖早有防备,司徒老将军去也无济于事了,陛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尘钦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若是司徒老将军大败,那司徒小将军恐怕就要被陛下派去………”
“稍微势大一点就要赶尽杀绝,生怕别人抢了他的皇位。”萧折渊目视远方,眼中幽深沉重,“他这皇位不也是抢来的么?”
尘钦闻言生怕隔墙有耳,四处看了下,虽说他家殿下行事一向乖张狠戾,不畏神明不惧天子,但若是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恐怕是让人钻了空子。
太子殿下不受宠,但萧立恒即便知道他这个儿子有篡位的想法,也只敢明面上敲打敲打,谁也不点破,他畏惧镇国府的亡魂、害怕杨氏向他索命,更害怕这大雍的江山易主,若是听到这番话,必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折渊不以为然,摆了摆手,他单手抵着脑袋靠在扶手上,稍稍偏过头,看着走在他右侧的锦聿,被面具遮住了半张脸,那左边的脸庞光洁细白,睫毛漆黑纤长,眼帘下一片冰冷。
“小七。”萧折渊叫了一声。
锦聿抬头,抬起手比划,‘殿下,可是有事?’
萧折渊压眉许些惆怅,他不懂手语,完全不知道锦聿说的什么,连捉弄人的心思都没了,他摆摆手,不作话。
到了练武场,下人呈上弓和箭矢,萧折渊持着弓箭,草靶上多了几只利箭,过后他便觉得无趣,瞥到一旁的锦聿,他忽然多了丝恶趣味,道:“小七,过去站着。”
“殿下………”尘钦一惊,想说什么,萧折渊抬手制止他。
锦聿只是瞥了尘钦一眼,萧折渊心中莫名不爽,也看向尘钦,看你作甚?
尘钦一脸懵。
锦聿走过去站好,下人给他绑木桩上,萧折渊又命人给他头上放了颗青枣,随后抬起弓箭,他轻笑道:“放心,孤的箭术还是挺不错的。”
锦聿面上淡定,心中一片荒凉,如果萧折渊射偏了,或者故意射中他,那他真的会后悔没先一步下手杀了他,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
留在东宫就是拿命在赌,赌萧折渊与狗皇帝对立、赌萧折渊会给他这个机会……灭了萧家。
萧折渊勾唇,瞄准他的额头,在即将松手时抬高了一点,松开弓。
飞快的箭矢射穿青枣,从锦聿头上滚落下来,尘钦也紧紧地提着一颗心,现在才松了口气。
“小七对孤的箭术还真是信任啊。”萧折渊示意下人松绑,嘴里没个好话,“这要是射歪了,你的脑袋就要开花了,到时候你当个孤魂野鬼来向孤复仇么?”
锦聿没说话,反正比划了他也看不懂,白费力气,他面无表情地走回去,又听他道:“听说玄鹰阁有教你们箭术,小七也来试试?”
不等锦聿拒绝,萧折渊已经将弓递到他眼前,锦聿只能拿着,只是没想到萧折渊又叫了个下人绑在木桩上,头上放的是比青枣还小的葡萄………
萧折渊退后几步站定,好整以暇地看着锦聿,“开始吧。”
木桩上的侍者吓得瑟瑟发抖,紧张地看着锦聿。
锦聿执弓而立,他拉开弓,瞄准侍者头顶上的葡萄,他的箭术不错,百发百中、万无一失,如果侍者不乱动,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但是………
锦聿忽然调转弓箭,对准萧折渊,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松开弓。
‘锦公子!’
“殿下!”
“大胆!”
侍卫朝锦聿腿弯踹了一脚,他便跪在地上,刀架颈侧,所有侍卫将他团团围住。
箭矢擦过萧折渊的颈侧,削断一缕头发,这缕头发落在他的肩膀上,萧折渊抬手拿下来,眼底温和,他道:“看来得感谢小七手下留情了。”
锦聿喉结动了一下,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杀了萧折渊,可如果杀了他,他就走不出东宫,他不想死在这里。
萧折渊俯身,抓住他的头发,眼眸晦暗不明,质问他,“不敢么?”
“小七,训不乖的狗是要受到惩罚的。”
锦聿被关进东宫地牢了,阴暗潮湿的环境似乎让他没什么不适应的,进来后就坐在角落里,这里面连张木板床都没有,只有地上的枯草为席,只是到了深夜,地牢阴冷,这让他身体里毒有复发的迹象。
锦聿缩成一团,朝手心里哈着气取暖,毒发的时候很折磨人,那种冷到骨子里疼痛让他生不如死。
到后半夜,锦聿毒发疼晕过去,浑身僵硬冰冷,如坠冰窖里。
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他索性就躺在地上没动,迷迷糊糊又晕过去,再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厢房里。
第5章 布菜
小厢房的门被人推开,锦聿听到声响后就醒过来,他看到尘钦端着吃的进来,尘钦将粥放在木桌上,“你醒了?你还好么?”
锦聿撑着手想起身,他浑身冰凉僵硬,动作迟缓,尘钦想扶他起来,只见锦聿向后一退避开了,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尘钦手一顿,只好退开两步,他道:“锦公子,你身子骨差,今早我去看你时你就昏过去了,日后还是不要再挑衅殿下了………”
尘钦也知晓萧家与瑞王府的仇恨,这其中的恩怨复杂,殿下痛恨萧家与瑞王府,自然不会放过锦聿,而锦聿也一心只想为瑞王府报仇雪恨,恐怕最后都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