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纸禾
东太傅话一出,又陷入了死胡同,太和殿鸦雀无声,萧折渊一脸烦躁,起身退朝。
御书房内,尘钦为陛下斟茶,听到他问,“玄鹰背后的幕后主使还未找到?”
“是,不过有了线索,羽麟卫顺着线索往下查,应当快了。”尘钦说。
“尽快在朕离开前找到,若真是柳君彦,留他一条命,交由聿儿处置。”萧折渊眸光冷冽。
“是。”尘钦一怔,陛下这是要………御驾亲征!?
萧折渊在御书房呆到子时才回龙涎殿,龙床上的人已经歇下了,但这人容易惊醒,萧折渊一上床来,这人就醒了。
“继续睡吧。”萧折渊轻声哄着他,他抓住锦聿的手,神情阴郁,“很快你就不用烦朕了。”
锦聿不懂他这话的意思,抽出手转过身睡了。
萧折渊盯着他的背影,一夜无眠。
锦聿伤口好些后,便想回铜雀山看看,他到了这宫里这般无聊郁闷,想必谢承云一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锦聿换上便衣常服,一身黑色劲装,束着高马尾,劲瘦清泠泠的美少年,殿中的宫女不由地偷偷打量,锦聿没发觉,他正要走出去,脚步一顿,又倒回来缓缓看向铜镜的地方。
片刻后,锦聿将萧折渊送给他的那些金银珠宝通通打包好,随即提着出去。
萧折渊一进来便看到正在将金银珠宝装包袱的人,那黑衣高马尾的锦聿,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初见那年,那一身戾气杀戮气息的玄鹰阁杀手,如今戾气褪去了,阴郁病弱的气质更显,见人提着金玉珠宝就要出去,他连忙叫住他,“聿儿,你去哪里?”
锦聿顿足,茫然看向他,“你要、阻拦我?”
不是说不会关着他,他可以去任何地方,莫不是骗他的,感受到欺骗,锦聿眼神冷冽地看着他。
萧折渊几分受伤的神情,他勾唇无奈地笑着,“朕的意思是,你带着这些金银珠宝会遭人劫持,朕让人给你派马车护送可好?”
锦聿闻言,眨了眨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走了。
萧折渊朝康总管抬了抬下巴示意,康总管会意,立马去吩咐了。
等看着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萧折渊才抬脚离开。
铜雀山竹屋,阵阵微风凉爽,屋檐下依旧挂着晒干了的草药和风干了的肉块,只是少了一个小火炉熬药,谢承云躺在锦聿经常躺着的椅子上,抱着一只兔子哼着小曲,倒是悠哉自在,惬意极了。
察觉到竹屋来了人,他不经意间地睁开眼一瞧,立马一脸惊喜地起身,“小七!”
谢承云连忙放下兔子迎上去,正想冲他来个大大的拥抱时,锦聿冷漠地将剑挡在胸前,谢承云满脸失落,“你还是这么冷漠无情,一点都不懂我的心。”
锦聿不想听他贫嘴,将包袱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谢承云听着这清脆的响声,好奇地看着,他打开包袱,“啥玩意?给我的?”
然后一打开,那晶莹透亮的色彩在这日头下照晒着,差点闪瞎他的眼,谢承云瞪大眼睛,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这、这么多?全给我的?”
锦聿淡淡地点头,谢承云感动得一塌糊涂,简直想把人抱起来转个圈,但考虑到锦聿可能会用手中的剑将他捅个窟窿,他还是没敢。
“这也太多了吧,这得多少钱啊。”谢承云拿起一个翡翠手镯,质地透亮莹润、饱满有光泽,“你不会把你宫殿的珠宝都送给我了吧。”
“拿不下。”锦聿语气一本正经。
谢承云被他逗笑了,觉得心暖至极,“哎呀,果然没白疼我们小七啊,都开始孝敬我了哈哈哈哈………”
谢承云笑到一半见锦聿阴恻恻的脸色,连忙守住闭嘴,他讨好地笑笑,“想不想吃承云哥哥做的饭?想吃啥尽管说。”
“…………”锦聿见他一脸贱兮兮的,似乎觉得自己白担心了,本想着这人不是喜静的性子,又爱凑热闹,这深山老林里没个人陪着确实寂寞孤独,但今日一来,他似乎想多了。
谢承云知道他想什么,他真诚道:“我们小七重情重义,能想到我一个人寂寞来看我,我非常开心,我以为陛下不会让你出皇宫,看来他也变了。”
提起萧折渊,锦聿垂眸,犹豫片刻后他道:“我杀了、玄鹰。”
谢承云一愣,反应过来后他一笑,“杀了就杀了呗,他杀了小酒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你不难过?”锦聿问他。
谢承云一副坦然无所谓的模样,他躺在椅子上,枕着手臂,“我有什么可难过的,他贴身保护我的那些年,我又不曾亏待过他,倒是他,嫉妒心和猜疑心甚重,连对自己人都怀疑,他杀了朝廷命官,我让他隐退江湖是让他安度余生,可他为了钱财重出江湖,被杀我有什么办法?”
玄鹰所谓的嫉妒心和猜疑心都来自于对锦聿的,这是谢承云自己发现的,他多次提醒过玄鹰,然而嫉妒心这种东西还真不是能受人控制的,没办法,玄鹰性子冷漠残忍,留在他身边难免是个祸害,所以他最终让他隐退江湖了。
至于玄鹰对他的那点心思,谢承云只觉得可笑,别说他心有所属,就算谢承云的心思不在锦聿身上,也绝不可能会对他有意思。
锦聿缄默不言,谢承云怕他多想,他起身调侃道:“你想他做什么?死了就死了,承云哥哥陪你下棋啊,你棋艺长进了没?不会还像之前一样只会耍赖吧?这样不行哦小七,这样做是不对的。”
锦聿暗自咬着牙,随即一脚踹在他的腹部,只听见谢承云‘嗷’的一声惨叫,他无视掉转身走进竹屋。
真是白担心了,好歹他与玄鹰曾经也是主仆,会念点旧情,但他忘了,谢承云其实冷血得很,只有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才会真心实意地护着,旁人不过是顺手人情、举手之劳罢了。
谢承云被踹得生疼,他捂着肚子,手颤抖地指着锦聿的背影,“你………好狠的心,每次都对我下重手!”
而在竹屋不远处,萧折渊默默地站在两个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看着那在宫里闷闷不乐还因此得了心病的人,在这铜雀山里,连怒气都要灵动几分。
萧折渊的心尖密密麻麻泛着一股酸楚,他眼神忧郁,神色落寞,直到看着两人进了屋,他才脚步迟缓地转身离去………
第59章 出征
长安西市一处偏僻角落的破旧宅子里,那紧闭着房门的前厅昏暗不明,屋内男子愤怒不已,猛地将桌上的茶具通通掀翻在地,‘砰’地一声巨响,他脸上有着烧毁容貌后留下的恐怖疤痕,发疯后看起来更加狰狞。
“玄鹰死了他都没死!!”柳君彦歇斯底里地控诉,“玄鹰这个废物!谢承云拿着我的钱在玄鹰阁养的都是一帮废物!”
老阁主死后,谢承云勉勉强强靠着积累下来的佣金经营着玄鹰阁,然而老阁主一死,玄鹰阁的名声势头也跟着受损,那些个雇主考虑到谢承云年轻便不敢雇佣,没了钱支撑不住玄鹰阁的种种费用,他这才应了柳君彦的要求,供养的杀手为他所用,对付的都是萧折渊一派的人。
然而如今,玄鹰阁在江湖上排名靠前的杀手都被锦聿杀了………
角落里,袁福脸色在阴翳下晦暗不明,自从玄鹰救了他和柳君彦后,他便一直跟在柳君彦身边伺候他,妄图柳君彦能扳倒寰聿帝,挟持五皇子登上帝位,亦或者他自己坐上这皇位,可现如今,连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都死在锦聿手中,他们哪里还有胜算………
“你!”柳君彦疯了一般,他面目狰狞,一把抓住袁福的衣领,“你去杀了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杀了他!”
“我杀不了………”袁福不为所动,面如死灰,如今柳君彦不再是君后,他也没用敬词,他看着柳君彦失去神智一般的模样,他道:“我们赶紧逃吧,若是寰聿帝知道我们的下落!我们一定会死的!”
“逃?”柳君彦觉得可笑,他哼笑一声,神色轻蔑,“你告诉我,我们能逃到哪里?他若是发现了我没死,天涯海角也会找到我,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活下去!”
可杀了萧折渊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身边护卫众多,还有从玄鹰阁出来的锦聿,那人的警惕心和戒备比起羽麟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三番两次下手都未成功!
柳君彦头脑一片混浊,接二连三的失败已经让他失去神智,他脸色阴沉疯癫,绞尽脑汁想除掉萧折渊。
蓦地,屋外一声异响,袁福率先反应过来,拉着柳君彦从后门逃跑。
屋外天光大亮,训练有素的羽麟卫整齐划一地落在了屋顶,纷纷手持利刃,将要逃跑的袁福和柳君彦围困,袁福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
柳君彦后退几步,看着屋顶、门口都守着羽麟卫,心中的希望破灭,暗淡下去,如沉入深渊了一般………
袁福被羽麟卫当场杀死,柳君彦被押入大牢。
————
晚夏的清晨几分凉意,竹屋的院子中,锦聿披着外衣,怀里抚摸着一只兔子,他想抱走回去喂养,虽然龙涎殿也有兔子,但是竹屋的野兔他养了两年,有了感情舍不得。
锦聿抿了抿唇,眼眸一转朝身后谢承云的屋子看了一眼,趁着谢承云还没起来,先一步走了。
他就抱走一只,剩下的留着陪谢承云。
于是谢承云起来时就发现少了一只兔子,吓得他将整个院子翻了一遍也未找到,最后在椅子上看到锦聿留下的字条。
谢承云拿起锦聿写得东倒西歪的字条,横不横竖不竖的,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抱走了’三个字,他觉得一言难尽,片刻后笑出声,“只会打架不会写字的家伙………”
锦聿抱着兔子回到龙涎殿,怀里的兔子似乎认生,缩在他怀里不敢探头,锦聿温柔地抚摸着,片刻后将他放在后院同先前的一窝兔子在一起,那兔子很快便融合进去。
锦聿坐在屋檐下,微风徐徐,檐下风铃随风响起,‘叮叮当当’十分悦耳,银杏树下的那座衣冠冢已经不在了,他瞥了一眼,盯着兔子走神。
萧折渊听说人回来,急急忙忙从御书房过来,他轻手轻脚进到后院时,见那在竹屋自在惬意的人,回到龙涎殿后眉眼间便染上了一抹忧郁,他心里钝痛,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叫了一声,“聿儿。”
锦聿回神瞥了他一眼,那人走过来在他身前蹲下,握住他的手,“羽麟卫抓到了玄鹰的幕后主使,正是柳君彦,他没有死,如今被关在天牢里,朕带你过去可好?”
锦聿闻言一怔,萧折渊将他拉起来,他便跟着萧折渊去了。
天牢里,狱卒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两侧,严阵以待,待陛下和君后到来后,纷纷跪下去拜见。
萧折渊走在前头,锦聿落后他一步,等走到最后一间牢房时,萧折渊侧过身子,让他看到了被绑在刑架上的柳君彦,那人被用了酷刑,浑身都是鞭伤,头发凌乱,嘴角带血,见到两人时,他率先看向锦聿。
柳君彦忽然嗤笑一声,“你命比我还大。”
锦聿面无表情,随手拔出门口狱卒的剑,抬腿走进去,他听到柳君彦道:“不过你的命………都是有人替你去死,陆清影助你逃出瑞王府,最终也因为你死了………呃!”
锦聿眼神发狠,蓦地抬剑刺入他的腹部,昏暗的牢房里,他的肤色苍白胜雪,眉眼阴戾狠毒,如同索命罗刹,他狠狠刺入他的腹部,薄唇轻启,“你………下去陪葬。”
“呵呵…………”柳君彦眼神阴恻恻地盯着他,面目狰狞,嘴角扯着疯癫的笑,鲜血从嘴里涌出来,他强撑着一口气道:“陆小酒也是………你的替死鬼………如果、不是………萧折渊、起兵造反………你弟弟………就不会死………”
萧折渊紧咬着牙握紧掌心,眼神阴鸷地盯着柳君彦,恨不得上去拧断他的脖子,将他挖心挖肺踩在脚底。
锦聿浑身发颤,眼眸红润,他拔出剑,手起刀落,一剑抹了他的脖子,一道血迹喷涌而出,洒在灰旧脏乱的墙上………
柳君彦目眦尽裂,随即头便垂下去,再没了生气………
锦聿将剑扔在地上,踉跄一步,萧折渊大步上前将他接住,“聿儿………”
锦聿推开他,转身离开,萧折渊愣在原地,他顿时间心灰意冷,心中悲痛到无法呼吸,他深喘着气,神色恍惚了片刻后,追着锦聿去。
锦聿走出天牢,外头的天色刺眼,他似乎消耗了所有力气,蓦地腿一软便跪在地上,他攥紧手心垂着头,眼眸逐渐湿润,柳君彦的话像是一根刺一样卡在他的心头,他拔不掉,也无法随着时间的消逝将它磨灭,它时不时就隐隐作痛,提醒着锦聿发生过的一切罪孽。
“聿儿………”萧折渊将他紧紧抱住,捧着他的脸,感受到指尖的湿润,怀里人哭得无声无息,萧折渊顿时心痛如绞,将他抱上马车去。
回到龙涎殿,锦聿已经昏睡过去了,萧折渊传来太医诊治,说是悲伤过度才导致的晕厥,萧折渊坐在床头默默看了半晌,起身离开了。
“照看好君后。”萧折渊吩咐。
“是。”
太和殿,当得知陛下要御驾亲征时,朝廷上一片喧哗,有人反对担忧、有人觉得甚好,还有人暗自窃喜不语。
东太傅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陛下,虽说北境沦陷,但匈奴尚未攻破,您贵为九五之尊,怎可轻易御驾亲征,您若是走了,这朝中又有谁来主持?”
“是啊陛下。”另一个老臣附和道:“我大雍还沦落不到需要陛下您亲自出征的地步,陛下慎重琢之。”
因锦聿昨日去了竹屋,萧折渊便一整夜没合眼,他心中摇摆不定,想着锦聿会回来,只是去玩玩而已,可又想着锦聿呆在这宫里烦闷,他不喜这里,不会回来了,于是他就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等锦聿回来时,他松了一口气。
到了这朝堂上,他听着文武百官的话更是头疼欲裂,斥了一声,“够了!”
朝堂下瞬间鸦雀无声,他缓缓抬眸,道:“朕心意已决,不必再劝,御驾亲征鼓舞士气,若是我大雍士兵见状能重拾信心,守护好我大雍国土,此去不虚此行,至于众爱卿所担忧的事情,朕自有斟酌,君后同朕执掌玉玺,遇事不决待由他定夺。”
御驾亲征在萧折渊看来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北境军心不稳,他若是亲自去,便能稳定军心扭转局面,再者,那人看着他心烦,还得了心病,他这一离开,那人身子兴许会好些………
然而他这话一出,朝廷上下皆惊,先前拟旨册封时就让他们大吃一惊,如今更是觉得惊骇,陛下对君后的纵容宠爱程度简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退朝。”萧折渊无视掉下面一群人一脸震惊的模样,离开了。
“恭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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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锦聿靠坐在床头,怀里抱着从竹屋抱回来的兔子,那兔子熟悉锦聿的味道,窝在他的怀里更是乖巧可人,被瘦长白皙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那兔子便缓缓闭着眼………
萧折渊轻声走进去,他坐在床边,看着锦聿怀里的兔子,勾唇笑着问锦聿,“竹屋抱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