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庆王白了他一眼。
“唉,那么多百姓中毒,至今也没查出个究竟。也许,是南齐细作所为。可是,施粥的九婶是他们的公主,没必要如此啊。”永历用纤细的手指挠了挠头,稚嫩的嗓音透出苦恼,“吴师傅告诉朕,各地未破悬案数不胜数,不是所有事努力了就有结果。”
他看向四叔,“还好,四叔博学多识,认得那是什么毒。没想到,你精通医理呢!”
“略懂一二。”庆王谦逊道。
之后,他们又聊起即将到来的春闱。楚翊说,自己和吏部尚书袁大人已大体拟好试题,很快就呈给皇上过目。
永历说自己年幼无知,没什么独到的见解,不用看了。看完,还会忍不住告诉别人。他童真一笑,朝九叔勾勾手:“九叔,你来!朕也出了一道题,你若觉得不错,就加进去。”
楚翊俯身附耳,在庆王妒忌的目光中聆听皇帝的悄悄话,笑着点点头,真诚称赞:“真是好题目,陛下慧眼独具。”
永历很开心,碍于帝王的体统,没有过于开怀。
庆王轻蔑地挑起嘴角,表面对楚翊翻着白眼,心里眼红到极点。权力是座山,山巅站了三个人。眼见另二人亲密起来,他岂能坐视,也想参与春闱。
他笑道:“老九,你会在朝臣中选十八名阅卷的同考,是吗?”
“是礼部选。”楚翊淡淡回应。
“礼部不是你协管么。你说一,礼部尚书不说二。”庆王直抒目的,“你看我,够格做同考吗?”
“四哥才学过人,做同考实在屈才。”楚翊拐着弯拒绝,“理应做主考官,不过小弟我已经妄居此位了,又不便贸然相让。我虽年轻,才疏学浅,但有过主理去年恩科的经验。”
他不能让庆王把手伸进来。哪怕是一个指头,也能搅弄风云。下次春闱要三年之后,他不能让几千才俊的光阴和前途,沦为二人争斗的擂台。
庆王嘴角带笑,目光却冷:“瞧九弟说的,我只想为国取士,尽一份力罢了。”
楚翊看看阴云将散的天边,又轻轻地把球踢回去:“四哥,前阵子你府中家仆拘禁殴打百姓,把我也误伤了,还记得吧?虽非你指使,但难辞其咎。庆王府的名声,现在可不太好。读书人都在意考官的品行,一个他们不认同的人,去评阅他们的考卷,实难服众。”
庆王冷笑:“谁不认同,你挨个问了?”
“我推理的。”
“这叫瞎猜。”
永历仰着头,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吱声。待两个叔叔的唇枪舌剑进行了十几回合,他才道:“朕走累了,起驾回宫吧。”
坐进车辇前,庆王深深地回望楚翊,神情又透着阴险,像刚刚吞下生肉的黄鼠狼。楚翊想,他又要阴我了。难怪他不行,阴气忒重。
第195章 爱妃,别这样
楚翊也坐回车里,闭目养神。
罗雨又在静静擦刀,楚翊告诉他:“尽量别在车里拔刀。万一马突然惊了,车厢颠簸,你直接捅我一刀怎么办?”
“王爷幽默。”罗雨立即收刀。
车驾将行之际,庆王的随从来了,呈上一个木匣:“九爷,四爷给您的。他说,这两天发了一笔横财,所以送您个小礼物。”
楚翊隔窗道谢。
他打开木匣,将礼物挂在指尖细看。是个红心柏木打磨的手串,光滑细腻,清香袭人。
他一向不爱盘玩这些东西,随意揣进怀中,合目继续养神。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还要遴选十八名同考。他想尽量拖后,以免有人以此身份牟利。
不知小五在做什么。
楚翊闭着眼笑了一下,像窥见了美梦。
傍晚回家时,听说王喜病倒了。楚翊忧心地去探视,见对方睡着,又退了出来。不知为何,见了他,仆人们都目光闪躲。他们的眼里,似乎藏有某个坏消息。
他还碰见了宋卓,叫住对方问道:“白天时,你骑马急匆匆干什么去了?”
“按照地址,找个骗子,没找着。”对方含糊地说了一句,就溜了。
回到宁远堂,楚翊看见那小子正坐在书房的桌案后出神。左手边是一卷书,右手边是那盆故乡的野草,绿意盎然。在精心照料下,它愈发旺盛。
俊美少年拨动着这一方小小的草丛,似乎心事也芜杂如草。见他回来,先是苦恼地咬住下唇,接着粲然一笑:“九郎。”
滚烫出炉的全新称呼,令楚翊浑身酥麻,腿蓦地一软,险些单膝跪地。他顺势做出拉伸动作,一脚在前,边活动边说:“累了,拉拉筋。筋长一寸,寿延十年。”
“干嘛要延寿?”叶星辞也起身,跨步在地,跟着他一起活动。
楚翊调笑:“因为我要被你可爱死了。”
“有点肉麻是不是?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哈哈。”叶星辞犹豫着开口,“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有一点点沉重哦。”
楚翊笑了笑,随手抄起一卷书,靠坐在窗边软榻,叫他直说。
五千两银子打了水漂,可怎么开口?叶星辞局促地立在男人眼前,双手握在身前搓动,像犯了错的孩子。他轻轻磨着牙,想把嘴里的话磨得更易对方下咽。
“呃……就是……”
“究竟怎么了,是关于你的?”楚翊一副任凭风雨吹打的无畏姿态,“有什么事,能比你是男人还震撼,难道你是妖怪?没关系,我能接受,石头变的也没事。”
“嗯……”叶星辞心虚,垂眸盯着鞋尖。双脚在地面孩子气地挪动,时而外八,时而内八。
楚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困惑地弯起嘴角:“跟脚有关?难道你是汗脚?我没感觉到啊。”
直说吧!叶星辞猛地舒了口气,立起手掌,比了个五。楚翊抬手与他击掌:“怎么,有值得庆贺的事?”
叶星辞坦白:“今天,咱们家,被骗走了好多钱。”
“你……”楚翊困惑了,“这是给谁烧纸的时候,烧错了?”
“王公公凑的五千两银子,被骗光了,主要怪我识人不善。”在夫君错愕的注视下,叶星辞一鼓作气,竹筒倒豆子将今早的事全说了。
最后,他瘪了瘪嘴,忍回愤恨的泪水。
他恨自己阅历不够,没见过世面,轻易陷入骗局。老掌柜年迈眼花,头脑转得慢,谁知自己更慢。他自负还算机灵,却被骗得王八翻身底朝天。
“这叫有一点点沉重?!”楚翊脸色铁青,罕见地失态,像初次目睹老婆的牛牛的那一刻,“五千两银子,相当沉重!”
叶星辞用指甲抠着掌心,低头嘀咕:“对不起。本想帮你赚钱,结果害你更穷了。府里账面上空了,不过我们可以花公主的嫁妆。”
“不,不单是钱的事……”楚翊起身踱步,卷起手里的书,焦虑地敲打掌心,“你再说一遍,那是什么木料?”
“红心柏木。”
楚翊身形一顿,喉结颤动,从袖中取出庆王“赠送”的手串。颗颗木珠,犹如无数张嘲讽的脸。
发了一笔横财。
原来,这财出在我身上,哈哈!明知我穷,还骗我。骗我就算了,还送我个被骗纪念?赤裸裸的羞辱!
强烈的屈辱感令楚翊五内如焚,就像被迫灌下一碗腥臭浓稠的热汤,连轻易不改颜色的俊逸面孔都涨红了,修长白净的脖颈暴起青筋。
不生气,不生气。
他看向挚友相赠的四字箴言:藏器待时。
怒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灼伤最亲密的人。良久,他长吐一口气,爱恨交加地盯着他的王妃,轻轻地说:“你个败家小爷们儿。”
“嗯,我是。”少年耷拉着头,虚心接受责备,“棺材铺的掌柜也病倒了,脑瓜还叫人开了瓢。不怪他,主要是我揽的生意,卖木料的骗子也是我找的。我和四舅已经递了诉状,报官了。”
“报官了?”楚翊点点头,嘴角一挑,神情如同表面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深湖,“好啊,承天府的捕快已经开始走访调查了。现在,全国举子云集顺都,很快大家都会知道,九爷智力有问题,被骗了钱。刚成家半年就成了傻蛋,沉迷美色,脑子都被掏空了。等他们返乡了,会传遍江北。”
惹人沉迷的“美色”依旧垂着头,安慰道:“你太敏感了,谁会这么想嘛。只要你形端表正,自己不沉迷——”
“我沉迷。”楚翊懊恼地咬着嘴唇。
“哦,那我就没啥可说的了,你自己都承认了。”
“庆王这是故意恶心我!让我分心,没法好好主持春闱。”楚翊愤恨地徘徊,还是越想越气,终于低吼一声狠狠丢出手串。
手串撞上房梁,又反弹在少年头上,发出弹西瓜般“咚”的一声,熟透的那种。楚翊一惊,慌忙凑近:“没事吧,小五?我不知它会走出这个路线。”
对方缓缓抬头,表情冷峻,眼底潮红,低沉地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楚翊,你,拿东西丢我。”他转身离开,却不是出门,而是直奔卧房。
“要躲进被窝哭吗,太可爱了吧……”楚翊笑着跟上去安慰。须臾间,笑意从嘴角蒸发。因为,少年手里多了一杆银枪。
枪尖寒光闪烁,杀气逼人,映着他渐趋惊恐的脸。
“爱妃,有话好好说——”
楚翊拔足狂奔,以外间饭桌旁的大屏风为掩护,兜圈躲闪。
叶星辞冷哼一声,提枪紧追。他调转长枪,灵动地用枪杆去戳打男人。当然没用力气,自己的夫君哪舍得真打,稍稍宣泄一下不满罢了。
“小子,是你先动手的!我叶小五啥都爱吃,就是不爱吃亏!”
嗤——叶星辞一枪刺破绘有修竹的红木屏风,发出裂帛之声。撕裂的绢布之后,露出男人惊惶又隐约带笑的深眸。
“乖,别闹了!”楚翊隔着破裂的屏风,先是一笑,又凶巴巴地蹙眉,“我真生气了噢!”
“生吧,让我见识一下!你生的气,随你姓!”
哐当——叶星辞竟直接用枪尖挑开阻隔,连他自己都讶异于这份爆发力。楚翊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目送屏风如惊鸟般起飞,不禁拍手称绝:“好,好枪法!”
接着撒丫子朝书房逃命。
叶星辞紧追不舍,挥舞枪杆抽打:“以后不许再凶我!”
“疼,疼!你先把家伙收起来!”楚翊左躲右闪,时而大笑,时而疼得嘶嘶吸气,“哎,腰腰腰,不能打腰……饶了我吧,真不是故意丢你头上的!”
突然,有人敲了敲窗,随之传来关切的询问:“王爷,你没事吧?我好像听见了撕衣服的动静,还翻箱倒柜的。”
是忠心耿耿的罗队长。
楚翊喘着粗气:“我没事……哎呦……”
听脚步,罗雨在焦急徘徊。
叶星辞收了架势,正想解释两句,罗雨忧虑的声音再度响起:“实在听不下去了!王妃,你别欺负王爷,他今天耕地了,怪累的。弄在头上,洗一下就好了嘛,再说你为什么离那么近呢。”
说罢,罗雨蹬蹬跑了,似乎很不好意思。
“我挨砸,怪我离得近喽……”叶星辞摸摸头,云里雾里。
楚翊也没太听明白,朝他耸耸肩。
第196章 偷袭有损功德哦
冷静下来,楚翊命厨房传菜,边吃晚饭边复盘整个骗局。叶星辞没动筷,说要对贪吃的自己施以最严厉的责罚——饿肚子。
“行了行了,态度到位就好,赶紧吃吧。”楚翊给他夹了一块红烧排骨,“五千两已经没了,再把你饿瘦几两,更亏。”
“我绝食喽。”
“真是绝世笑话。”
叶星辞磨磨蹭蹭地动筷,并逐步加速,一嗦一根肋排,同时听楚翊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