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119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和煦春风贴着大殿涂了桐油的砖地滚过,钻进亲王华服的袖口,将一身的汗吹得更冷,像裹着一层蛇皮。

“臣有负圣恩,愧对天下学子。”

楚翊话音落下,永历也放下手里的考题,与师傅低声商议。

良久,朗声开口:“拟旨:朕闻有不法狂徒兜售考题,内含初场试题目。着令所有举子停笔,收拾器具有序退出贡院。为确保公平,将重新拟题,择日重考。多余之食宿费用,由户部拨款,交由各地学政分发。为国取士,乃重中之重,不可疏忽。朕将彻查此事,绝不姑息。”

旨意下达,传旨太监立即动身,前往贡院宣旨,险些撞到一人——庆王。

他本在光启殿理政,闻风而来,袖手立在一旁,用叹息掩饰得意:“唉,怎么闹出这样的事。老九,袁大人,你们是出题人,仔细想想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楚翊不语,冷漠地瞥去一眼。

永历望着哪怕屈膝跪地,依然俊挺如玉树的九叔,苦恼地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发落。只好先质问袁鹏:“袁爱卿,你说说看?”

“臣毫无头绪。”袁鹏平静地执行“二保一”之策,彻底和楚翊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事实上,开考时,臣才知道初场试的考题。”

“没错。”楚翊沉稳地接过话头,“除了陛下亲命的那道题,其余皆为臣独自拟定,没有采纳袁尚书选的题目。试题泄露,臣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他顿了一顿,昂着头掷地有声:“臣自请削爵,降为国公。”

这是极严厉的惩戒,但只要能保住袁鹏的吏部尚书,就值得。无论怎么削,他都是皇叔,血脉是削不断的。

余光里,庆王振奋地抿了抿嘴唇。楚翊几乎能听见,对方肚皮里翻涌的狂笑。这回自己栽了,不过,谁都别想好!

“皇上!臣已想通,考题是如何泄露的!”须臾之间,楚翊拿定主意,决心赌一把!

他回头扫视,目光在工部郎中万舸身上稍作停留,“前天,也就是初十,我和一众同考巡察考场后,摆了几桌酒菜,预祝春闱顺利。当时,庆王也在,可以佐证。”

忽然被点到,庆王一怔,看向御座:“是,我路过。”

楚翊继续道:“后来,我慌慌张张提前离席,诸位还记得吧?”

永历瞧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师傅,又朝众同考投去询问的目光。众臣纷纷道:“是,王爷的确走得很急。”“跑着走的。”

“那是因为,我头昏脑胀,浑身难受。有人在席间,给我下了奇怪的毒药!”

楚翊神情悲愤,霍然起身,红着双眼控诉:

“回家路上,我被几个人挟持了。他们问我春闱的事,我出现幻觉,说了许多胡话,我也记不清说了什么。浑浑噩噩回到家,过了很久,才恢复神智。我疏忽了,本想春闱之后再细究,没想到今天就出了这档子的事!”

他冷冷扫视依旧跪着的十八名同考,下了论断:

“如今看来,考题外泄的根源,就是有人投毒害我产生幻觉,说了胡话,然后押题去卖钱。真是猪油蒙了心!投毒者,就在这十八人之中!”

“有这回事?”永历稚嫩的五官微微扭曲。

庆王起初面露不解,不知楚翊在编排什么天马行空的故事。此刻才反应过来,这是祸水东引、借力打力!这个奸诈的老幺,自己栽了,就找人兜底,尽量挽回损失。

工部郎中万舸登时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九叔,你认为谁有嫌疑?”永历问道。

“工部郎中,万舸。”楚翊双眸微眯,狠狠一指,点出给小五下药的人,“他身上、家中,一定残留有药粉、药膏之类的东西!一搜便知!”

“荒唐!九爷,何故构陷忠良!你、你有何依据?”万舸不顾礼数,起身竭力争辩。然而,他的神情却慌得像刚偷了东西被叫住的贼。

看他的样子,楚翊猜测,此刻他身上有七成可能还带着药,家里九成可能存着药。赌一把,促成搜查,拖对方下水!而庆王为了给“弟媳”下药一事不败露,也会随之入场。

届时,水就浑了,而浑水可摸鱼。

于是,楚翊真假参半地编造:“席间,几个书生上楼来求楹联,我就写了两句。当时,我妻子也在场,写废了一张纸。你悄悄捡起来看,现在看来,是试图从中窥探考题。”

谎言掺在真话里,才更加可信。

永历询问众人,得知确实有人求楹联,宁王妃也确实写了两张。至于细节,大家都没留意。袁鹏淡淡附和:“臣也看见了。”

庆王无奈皱眉,接着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冷眼旁观。

“我没捡起来看啊,真的没有……”万舸无措地争辩。

永历蹙眉瞧着他那一头可疑的冷汗,看向不动声色的师傅。见后者微微点头,他决定道:“万爱卿,既然皇九叔一口咬定是你。为了证明你的清白,只好搜查一番。”

之后,召进御前侍卫,进行搜身。

很快,从一个放茶叶的荷包发现端倪。夹层之内,赫然一包药粉。

万舸瘫坐在地,抹着冷汗,不时瞟向庆王。后者恼火地避开他的视线,全无刚进门时的春风得意。

永历召来太医当场研判,得知是一种烈性催情剂。原本乡下用来配牲口,流传到城里,加以改制,就成了迷情壮阳之物。盛行于烟花柳巷,有极强的致幻性。

永历拍案而起,稚气的面孔溢满震惊:“你,你给朕的九叔下春药?!哎呀,恶心死了!”

“不,那不是给九爷的,是……是臣自己平常用的。我,我身体有毛病。”万舸惊惶地咽了口唾沫,明知宁王在胡诌,却百口莫辩。

他自然不可能说,是给齐国公主预备的,目的是叫宁王夫妇再也抬不起头。谁知,江南女子天赋异禀,竟全身而退。还把特意安排在隔壁的纨绔子弟暴揍一顿,有一个鼻梁都断了。

永历清脆的怒喝响彻大殿:“皇九叔被人下了药,而你恰好有药,又恰好参与了宴会,行为诡异。哪来这么多巧合!停职付有司查办,严审细查!”

万舸口呼“圣上开恩”,不由自主地瞄向庆王。后者冷厉道:“看我作甚!是你财迷心窍,又不是本王指使你的!”

这话,相当于给万舸指明了路——你已经玩完了,就按照宁王编的故事供认,是求财才犯错。别曝出给公主下药的事,牵扯到我。

这时,吴正英低声说了句什么。

永历乖巧点头,道:“皇九叔暂降为郡王,免去主考官一职。调查结果出来前,在王府禁足反省。”

楚翊谢恩,斜睨庆王。

只见其两腮紧绷,阴沉目送拥趸被押出大殿。想捂住给公主下药的事,最稳妥的是灭口,而他在刑部的朋党做得到这一点。

楚翊挑起嘴角,与看向自己的兄长四目相对。刹那间,犹如冰峰相撞,寒流四溅。

第210章 倒霉的炮灰

**

步下马车,楚翊快步回府。

有人施礼,他也只冷脸相对,目不斜视。四舅也听说了春闱泄题一事,追在后头连声发问。

他懊丧地摆摆手,说自己丢了主考官的位子,又降为郡王,禁足在王府。

陈为愕然:“不是亲王了?才扣盖的蒸笼,还没捂热乎呢。”

“这已是格外开恩了,本来我自己请罪削为国公的。”楚翊在四舅肩上一拍,“你去找王喜,让他进宫一趟。托人告诉我的两个娘,别担心,别胡思乱想。”

目送四舅走远,他迈进宁远堂的内仪门,想静一静。

王妃则在动一动——正在房后练枪呢。苦于双手和屁股都有伤,只是握着枪轻轻比划,边琢磨边嘀咕。

“就这么着……唰……咔……我真厉害,还没废……”

楚翊站在满目青翠的葡萄架下,静静望着心上人,心中的愤懑化作一池春水。再让这小子开心一会儿吧,他还不知泄题的事。

“哎,逸之哥哥!”终于,少年发现了楚翊,立即绽开灿烂的笑意。扶着后腰,迈着小鸭子似的步伐跑来。

“坐吧,出了点事,所以提前回家了。”楚翊坐在葡萄架下的木椅。

叶星辞则小心翼翼,用半个屁股搭了个边儿。

罗雨不远不近地守着,见状微微点头,悦然一笑:王爷终于打了一场翻身仗,漂亮!

“今天,真是太险了……”楚翊说起这半日的糟心事。

叶星辞盯着男人翕张的优美双唇,心一路沉到了屁股。他成长于东宫,虽不参政,但也清楚科考泄题是多严重的过失。

万幸楚翊有急智,临时拉了万舸这个垫背的。否则,哪怕他有个巨能吃的王妃,这回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连起来想,卖考题是甲计划,制造‘奸情’是乙计划。”叶星辞一针见血地剖析,“甲计已筹备多时,但没把握,所以庆王周围那些人渣又献出乙计。”

楚翊欣赏地注视着他。

“目的都是搞垮你,还能顺便让庆王出任主考官。却没想到,你将这两件事搅和在了一起。皇上要结果,而庆王想全身而退,就必须让万舸供认,他的确给你下药,套出考题牟利。

为绝后患,之后会直接灭口。这对庆王有利,对你更有利,泄题的事可以就此结案了。相当于,他们用来整你的计策,反而给你兜了底。他娘的,这一回确实太险了,还好你小子聪明。”

“但凡我不是贵胄,又没人垫背,此刻已经下狱了。依据大昌律,不是掉脑袋,而是腰斩。咔嚓铡成两节,午饭流一地。”

楚翊淡然调侃,忽而扳住老婆的双肩,目光陡然凌厉:“小五,你有没有把我们选的题目透露给别人?”

叶星辞眸色一暗,猛地挥开他的手:“你怀疑我?!”

“傻小子,你能为我挡刀,我怎会怀疑你!只是怕你不小心说漏了。”

“也许……”叶星辞沉吟,“是袁大人那边出了问题?”

“不是他。”楚翊凝重地抬眼,望向宁远堂的后罩楼和王府的重重围墙,一字一顿,“是家里有鬼。”

叶星辞毛骨悚然,打个寒颤,缩着肩左右顾盼,像只小鸡。

“有段时间,我让你根据四书义和经义的选题,作文章给我看。”楚翊笑着摸摸他的头,又肃然道,“每次看过,我都随手烧掉。你白天写成,然后就出门玩,而我一般晚上才看。一定是有人摸准这段空档,潜入书房,偷看到了这些。不是一次,而是多次,才能将题押得这么准。”

要说“内鬼”,或许自己也算一个吧,叶星辞黯然想。他道:“我不止一次跟阿远他们抱怨过,你叫我读书写文章好烦,一定是被鬼听见了。”

二人探讨谁是鬼。

排除那些绝不可能的,能随意出入宁远堂而不受守门家丁约束的人,只有管家王公公、奶娘桂嬷嬷,以及她的儿子二管家永贵。

“这两天想个法子,把这只鬼揪出来。”楚翊狠狠攥拳,清澈的眼底一片肃杀,“老王和桂嬷嬷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但愿与他们无关。”

叶星辞安慰地握住男人的手。若真的闹鬼,反而不担心了。人,比鬼更可怕。

清风拂过,爬满葡萄藤的小手掌似的绿叶一齐摇动,无忧无虑地朝他打招呼。他感觉楚翊反握住自己裹着绷布的手,柔声发问:“还疼吗?下面……”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叶星辞凑在男人耳边,邪气地嬉笑,“等我养好身体,让你感同身受一下。”

楚翊浑身一僵,双目倏然圆睁,仿佛已经感同身受了。他眸光狡黠一闪,居然痛快地点头,清贵的面孔浮起温柔的笑意:“好,等你能活动自如了告诉我哦。”

叶星辞得意地摸了摸鼻尖,揽住男人宽阔的肩膀调戏:“到时候,你该不会哭吧?”

“我才不像你,快活得都哭出来了。”楚翊不留情面地抢白,“还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什么‘受不了啦,牛牛要吐了’……”

“我没有!你、你含血喷人!”叶星辞的脸蓦地一热。

“我可没喷人。”楚翊悠然垂眸,掸了掸洁净的衣襟,“倒是你,喷了我一身。”

叶星辞羞愤极了,抡枪朝楚翊比划,又撸袖子展示肌肉,以彰显男子气概。但是,这也掩盖不了他被弄哭的事实。

尴尬地沉默半晌,他双眼焕然一亮,如云散月明:“刚才我们讨论,为了让万舸老实闭嘴,庆王很有可能灭口,伪造成畏罪自杀。我们可以从中插一脚,反将一军!”

之后,他狠狠揪过楚翊的耳朵,将计策喂进去,顺便泄愤。

“啊呀掉了,耳朵掉了……”楚翊在痛苦中叫好,“好计策,就这么干!”他揉着耳朵,朝罗雨一招手:“去府外,把那个姓赵的小旗官叫进来。”

片刻,率队在宁王府外巡逻防卫的赵小旗阔步而来,跪地参见,恳切询问:“九爷尽管吩咐,卑职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