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好香,是什么?”楚翊放下手里的公文,小狗似的吸着鼻子凑过来。
叶星辞拆读内附的信函:“信中写,这是一种驱蚊的草药香囊,特别好用。悬在檐下、床头、腰间,就不招蚊子了,还提神醒脑。”
楚翊将一个香囊悬在腰带,说待会儿就寝时在床上挂一个。
“可是,它能提神醒脑……”叶星辞笑了笑,“你不觉得有点矛盾吗?这还怎么睡觉?”
“一宿都不睡了!”
楚翊抱了上去,二人扭在一起,脚下互绊。从前嬉闹,楚翊还能靠蛮力略胜一筹,如今轻易就被撂倒。大人虎变,小五已然“虎”起来了。
第275章 送你一则重要情报
在王府一众仆役眼中,现在的王妃打扮像男人,身材像男人,走路像男人,说话像男人。但既然王爷都没表现出异样,那王妃一定是女人。
毕竟,大家可是眼看着风华绝代的少女嫁进门——眼见为实。
屋外暴雨如注。
叶星辞不再与爱人嬉闹,站在廊下,见水帘自屋檐流泻,心里又腾起忧虑。立夏以来,北方雨水丰沛,江南则有洪涝之患。
叶星辞估算着,小妹产期将近。他怕阴雨会影响小妹的身体和心情,默默遥祝母子平安。
“好大的雨啊。”楚翊也仰头感叹,“还好,去年加固了江堤,固若金汤。”
当闪电划破夜空,雨幕看上去在发光,如万丈银丝飘洒。隆隆雷声,似巨人酣睡。
突然,管家王喜破开雨幕,匆匆而来:“王爷,户部衙门差人送来一份公文——”
是临江的翠屏府急递户部的咨呈,户部值夜的官吏考虑过后,还是连夜呈报。
楚翊立即接过查看,叶星辞也凑上前,心口蓦然一坠。
连日暴雨致使沅江泛滥,南岸一条支流的堤坝决口,淹了两个县,恰在翠屏府对岸。知府急询,是否开仓放粮救济灾民,毕竟两国已缔结二姓之好。
二姓之好的当事人互相看看,神色凝重。
楚翊当即提笔批复,命翠屏府及周边能帮则帮。又柔和一笑,宽慰老婆:“别担心,公主殿下。我这个‘驸马’一定尽力帮忙赈灾,共渡难关。信里写,对岸已经用沉船将缺口堵住了,会没事的。”
叶星辞忧心忡忡,辗转了一夜。
时而想洪灾下挣扎的黎民,时而想即将生子的小妹。江堤决口,是不是预示小妹产程不顺,会流很多血?想着这些,他又在心里把皓王痛骂一顿。
翌日,雨过天晴。
叶星辞去城外军营点卯,例行操练,和部下同吃大锅饭。午后回家,他又吃了一顿,因为刚才没好意思敞开吃。十人一灶,他一人能顶三四人。
啃第三个鸡腿时,同伴们才发现他回来了。于章远凑近,悄声道:“一早你刚走,夏公公就来了,我让他在后街的茶楼等你。”
“我去找他。”叶星辞慌忙擦手,将郑昆的骨灰罐装入木盒,抱着出门了。
步入雅间时,夏小满和他的松鼠也正吃饭。一盘包子,几样精致小菜。他说一起吃,叶星辞也没客气。
圣人一日三省吾身,俗人一日三顿午饭。
夏小满还是老样子,白净纤细,带着跋涉后的憔悴。一双明灿灿的大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
“人生喜忧参半,快乐唯有吃饭。”叶星辞笑了笑,小心翼翼,将木盒沿桌面推过去。
“送我的?”夏小满惊喜地接过,“真没想到,叶小将军记得我的生日。”说着,他迫不及待打开木盒,掀开瓷罐的盖子,愣在当场。
“呃……不是……”叶星辞尴尬地咬住嘴唇。
“是我误会了。”夏小满无所谓地笑笑,在盒中垫满随身携带的上百条手帕,说路上颠簸,这样稳妥一点。松鼠想把盒子当窝,被他提溜出来。
对啊,小满的生日在小满,先前叶星辞从未关注过。他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几句吉祥话:“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祝你福寿康宁,这顿我请。”
“太监不会为情所困,确实更长寿一点。”夏小满自嘲一笑,“我还以为,你会亲自送郑昆归乡。”
“开春时,我想过。可我从军了,管着一千多人的吃喝拉撒,始终未能成行,只好麻烦你。”叶星辞啃一口包子,又往嘴里送菜。
人想掩盖心事的时候,会令自己看起来很忙。
“你不想见太子殿下?”夏小满声音虽轻,却一针见血。
叶星辞动作一滞,立即否认,说思念太子。不得不说,夏公公眼睛真毒。他迟迟未动身,确实有这一因素。难得回故土,必定要与太子会面,而他有意逃避。
“北昌的兵马在塞北大捷之后,楚献忠说,是齐人撺掇他叛逆,对吧?你认为是太子。”夏小满不紧不慢道。
叶星辞不语,慢慢咀嚼。
“别听他胡诌,这与太子无关。”
叶星辞点点头,心里自有判断。他不怪夏小满说谎,这是身为东宫总管的职守和立场。
“我和太子已有耳闻,有个叫小五的齐人立下大功,似乎是宁王府的侍卫。不过,大部分人都不知此事,也没和你联系起来,你的身份暂时还安全。”夏小满问出此行的关键,“你既从军,可曾接触到有价值的情报?”
“没。”叶星辞耸耸肩,“只是日常操练,没什么特别。”
“叶小将军,你仔细想想。”
叶星辞打定主意,不会再透露任何军机,思索片刻道:“我麾下,七成人每天都出恭,二成人两天一拉,还有一成不固定。由此推断,行军时有一成人随时可能开拉,这是很大的不确定因素。”
夏小满两眼一翻,猫似的搓了搓脸,无奈道:“南岸支流的堤坝决口时,我就在附近,连夜跑到上游才过了江。一路泥泞,来这一趟很难,不能只带着郑昆的骨灰回去。太子问起,难道我跟他说便溺之事?”
“我真没啥可告诉你的。”叶星辞无辜地眨眼,“从鹰嘴关回来,我就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九爷也一样。”
夏小满沉默片刻,道:“你知道吗,决口的那段堤坝是俞贵妃的弟弟俞仁文修的,豆腐渣似的。”
叶星辞攥紧拳头,骂了一句。
“圣上必然不会追究,太子又敢怒不敢言。令妹嫁给皓王之后,太子的处境更难了。”
“我知道。”叶星辞不为所动,“太子只要勤政务实,百官爱戴他,他的地位就没他想象得那么脆弱。像现在这样,南北都安安稳稳的多好。”
除了“一成人不定时拉屎”,夏小满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他明白,叶小将军的心彻底脱离了东宫,永居宁王府。这条眼线算是瞎了,除非太子亲临,否则他再也问不出什么。
也许以后不用来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漫漫归途中,天气晴好。
兆安的太阳难得露面,半遮在云层中,吝啬地施舍光芒。家家户户都在窗口挑起竹竿,晒发霉的衣物被褥,满街怪味。
夏小满去郑家送骨灰,从东宫的公账拨了一笔银子作为抚恤。郑家殷实,不差这点银子,但他不知还能怎么安慰郑家人。
只好反复说:“他为公主和驸马而死,英勇无畏且毫无痛苦。”
路过自家家门,他想了想,没进。
进了也没话,还得听爹絮叨,好像说得多了他就能重新长出个传宗接代的家伙来。
反正,家里缺钱时,继母会找他要。
夏小满没寻见太子,听琳儿说,在陪皇后。刚想奔后宫去,干儿子夏辉一路小跑而来:“干爹,你交代我的事有结果了。”
这半年,夏辉结交了不少在各宫殿当差的小太监,只为委婉探听一类事:常伴圣驾的道士们的私事。夏小满认为,只要勤于打探,就能从细枝末节有所收获。
“崔道长在兆安有一处宅院,在他侄子名下。”夏辉低声道,“我算了算,置办的时间,跟风和园翻修道观的时间差不多,八成是黑了银子。”
“干得漂亮。”夏小满喜上眉梢。
他在皇后宫中寻到太子,将这一消息相告。太子颇为惊喜,说稍候就派人去工部和户部查账。这把柄攥在手里,早晚有用。
“他怎么样?”提到那遥远的牵绊,太子嗓音顿柔。
“挺好。”夏小满抬眼打量身材修长的太子,“现在,他好像比你还高一点了。脸还和从前一样,带着孩子气,不过更英俊了,也更能吃了。”
太子讶然挑眉,将手覆在头顶,又稍稍抬起,“有这么高?”
“差不多。”
太子怅然一叹,缄默片刻,问起叶小将军都说了什么。既然步入行伍,一定知道更多机密。
“他说,麾下有一成人不定时出恭。”夏小满惭愧垂眸,“是我无能,没问出别的来。
尹北望拧起眉,像是嗅到了什么难闻气息。他低声说句“这不怪你”,接着又唠叨起来,仍在懊恼那错失的良机:
“你说,那个楚献忠是吃自己脑子长大的吗?越老,脑袋越空。我提醒他,务必骚扰、拖延,他却跟人家决战,不自量力。假如他耗过冬天,我就还有机会夺回流岩。”
“都过去那么久了,别气了。”夏小满宽慰。
“还有,你手下那些人,全都狗熊似的笨手笨脚,连洗澡水都兑不好。”
原来,太子因自己不在而心烦,还故意找茬。夏小满抿嘴窃笑,斗胆调侃:“你找几个英俊的侍卫陪你聊天,不就舒心了?”
“你……这你不用管。”尹北望骄矜地哼了一声,眉宇舒展,自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的羊脂玉雕。小松鼠的模样,惟妙惟肖,“生辰吉乐。”
第276章 朕要废太子!
夏小满开心极了,眼圈发红,有些手舞足蹈。看他的样子,尹北望不禁也笑了。从前都是随手赏赐,还是头一次送亲手做的玩意儿。
“看你喜欢松鼠,闲暇时雕了一个。”
“我本不喜欢松鼠,因为它是你送的才喜欢。”夏小满手足无措,放哪都怕丢了,便牢牢攥着。
“过生日那天,你在哪?”太子笑道。
“在船上晃着呢!”
“大胆,谁的床?!”太子恶意反问。
“是船啦!”
太子哑然失笑,夏小满也笑个不停。有一刹那,他们几乎忘了身处深宫,忘了尊卑有别,忘了无尽的烦恼。
那个刹那过后,太子的笑意淡了,似乎有些懊悔。他不再搭理夏小满,径自去陪伴母亲,为她抚琴。
那琴音总是乱。
今夏多雨,似乎预兆多泪。
新生和死亡接踵而至。
叶小妹拼了命,诞下一个女婴,每个人都惊恐地抽气。她撑起虚脱的身体,只看孩子一眼,便昏死过去。
消息捂了两天,还是不胫而走,女婴是三瓣嘴——兔唇。
俞妃让皓王把这怪胎溺死,别让皇上看见,一向唯母是从的皓王坚决反对。孩子没法正常吃奶,他就让奶娘把奶挤碗里,用热水温着,亲自用最小的银羹匙一点点喂。
听说这些,夏小满才意识到,皓王是真心喜欢叶小妹。而且,刚娶进门,就把她那些被赶走的婢女全买了回来,继续服侍她。
小两口日夜守着女儿,怕被人偷走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