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不是“叶”,便是“齐”。
不是他的家,便是他的国。
进入辕门,叶星辞下了马,问起四哥的伤势。一人回道:“不知现状如何。”
“劳几位带我去——”
话音未落,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斜刺而来:
“小叶子,我等你很久了。”
叶星辞的脊背倏然一麻,像窜过一条蛇。他攥紧缰绳侧目,见久别的好友从暗处踱出。一袭金线刺绣的白衫,秀雅如空谷幽兰,嘴角衔着浅淡而温润的笑。
夏小满袖着手陪在一旁,无声地叹了口气。
叶星辞愣了须臾,单膝触地:“卑职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双眼泛红,立即扶起他。
这一跪一起,叶星辞才注意,自己已经比太子还高一点了。他也想念太子,此刻却无暇顾及重逢之喜,只惦记四哥的安危。
“我四哥——”
“你长大了。”尹北望端详衣着随意,却依然俊美如神祇的少年,“两年半没见,已经像个男子汉了。上次你落水,我去翠屏府看你,又将你拒之门外,不是有意的,你没怪我吧?”
“对不起,我……公主她……唉……”叶星辞歉疚地垂眸。
“我没生你的气,真的。”尹北望真挚一笑,目光落在雪球儿身上,“你还骑着这匹白马。”
“九爷送我的。”叶星辞脱口而出。
“我送你的。”尹北望眉心微蹙。
“嗯,不过它丢了一回,九爷又送了我一回。”叶星辞将雪球儿牵到太子手边,可它直往后躲。
“我猜到你会来。”尹北望转身朝中军营垒走,“令兄性命无虞,正在休息,我带你去见叶大将军。”
叶星辞心一哆嗦。他感觉地面突然变陡了,而他如爬山般步履沉缓。父亲,就是那座高山。
他和太子一路闲谈,走了许久,又过一道辕门,来到戒备森严的中军。望见高悬的主帅大纛,他的脚更沉了。
“对了,叶内率。”尹北望的口吻忽而严肃,称呼也变了,“自你前年初离开兆安,到现在的俸禄,共三百三十两白银。”
他一勾手,夏小满便默默将袖里藏着的布袋呈上。叶星辞接过,双手随之一沉。
“我换成金子了。”尹北望亲切而落寞地笑笑,“难得一见,顺便交给你吧。再见面,不知要何时。”
我的俸禄……叶星辞掂着这袋金子。这里面,是他最初的身份:大齐的命官,储君的侍卫,东宫内率府的领袖。
而方才,他还是宁王妃,是北昌朝廷的钦差。
他究竟该是谁?
“我知道你不缺钱,宁王待你很好,何况你还有月芙的嫁妆呢。”太子和气地调侃,全然不在意妹妹逃婚一事。
叶星辞想,太子真是豁达至极,竟真的不怪我失职。我不该恶意揣测是他侵袭村庄,挑起战火。
走进主帅的大帐前,他听见太子哽咽了一下:“对不起,我也不想把你留在江北。”
他侧过头,释然一笑:“没关系,我过得一点也不苦。”
父亲和二哥,正聚在沙盘前挑灯研讨。都是一身便装,带着疲态。
见叶星辞进门,二哥立即扯布盖住沙盘,凌厉地扫来一眼。认出他的脸后,警惕转为惊喜:“小五?!天啊,真的是你!”
父亲阔步而来,威严英武的面孔罕见地露出微笑,双手握住叶星辞的肩用力一晃:“好小子,这么结实了,终于有点我的样子了!”
尹北望不动声色,静立一旁。夏小满耷拉着头,把玩颈间的松鼠状玉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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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预告:
这一生最艰难的抉择,和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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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会发生最大的波折和转折,包括:
宁王破大防,
小叶遇磨难。
小满立大功,
太子不当人。
短暂的破镜重圆,也要到来了。
经过这次艰难的考验,小两口才能真正携手,一统山河。
第287章 爹,儿子嫁人了
叶星辞解释,自己本是作为钦差来化解纷争,为免麻烦,才没让四哥告诉父亲。之后,他焦急地问起四哥的伤势。
父亲敛起笑意,看一眼二哥,叹道:“老四刚歇下,你明早再见他吧。”
“明早?那就不见了,四哥没事就好。我……我想进城看看我娘,我好想她。”叶星辞嘀咕。在父亲面前,他的喉咙总像被封住一大半,底气不足。
父亲脸一沉,两道浓眉又恢复为记忆中的那个疙瘩,浓黑的唇髭间泄出一声冷哼:“堂堂男子汉,一来就找娘,又不是三岁。你多大了,怎么还披散着头发?”
“十九,属兔的。”叶星辞恭敬回道。原来,父亲忘了他多大。
“你娘早睡下了,这时进城不合适,待明日吧。你急什么?”
“小五赶着回流岩呢,他偷溜出来的,不好离开太久。”沉默许久的尹北望开口解围,“驸马很器重他,发现他不在会起疑。”
他拍拍少年的肩,温厚一笑:“走吧,我送你出去。”
“等等!”二哥箭步上前,拽住弟弟的胳膊,眼中闪烁着悍戾和欣喜,“你跟驸马很要好?也对,你一直住在宁王府。告诉二哥,驸马都做了什么部署?”
叶星辞瞳孔一缩,立即摇头。
他绝不会出卖楚翊。
父亲无所谓地笑道:“驸马知道他是叶家人,怎会跟他掏心掏肺。”
尹北望轻轻碰了一下夏小满。后者咬了咬嘴唇,上前一步:“禀大将军,驸马不知叶五公子的身份,只当他是个普通侍卫。”
他躲着叶星辞尖刀般的瞪视,叹了口气,朗声指责:“叶小将军,都这时候了,你还是把实情讲出来吧!殿下一直在帮你欺君、堵窟窿,甚至直到孝淑皇后临终,殿下都在欺瞒她。令尊和令兄,该知道殿下的痛苦与不易!”
“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尹北望揪住夏小满的后领,抓鸡似的拎到一旁,嘴角却轻轻一挑。
夏小满乖乖闭嘴。他瞟着陷入绝境的少年,心有不忍。
从见面起,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太子编排好的。
包括那袋俸禄,和此刻的闭嘴。
他多么喜欢,那个“小宫女”与王爷因缘邂逅的故事啊!他多么钦羡渴慕他们的恩爱啊!可是,他在亲手撕碎它。
“你做什么欺君罔上的事了,小五?”
“快说话!”
面对父亲和二哥惊愕的质问,叶星辞眼睫半垂,用颤抖的嘴唇吐露真相:“我把公主看丢了。还没出国,她、她就逃婚了,至今生死未卜。”
父亲魁伟的身躯雷击般一震。
二哥眨了眨眼,困惑到极点,反而笑了:“我都糊涂了,那宁王成天跟谁过日子呢?他一直在假装有老婆,其实打光棍儿?不对啊,公主不是还进宫见老昌帝了?而且,当初公主还跟我说了句话呢。就在这,在重云关。”
“是我,都是我。”叶星辞深深地垂下头,“我顶替公主,嫁给宁王了。”
他在惭愧于失职,而非羞耻于成家。
爱,不是可耻的。
闻言,父亲的五官猛然纠结,痛苦地掩面,仿佛刚灌下一碗世间最苦的药。接着瞋目切齿地怒骂:“败坏门风,有辱门楣!你,你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嫁、嫁——”
二哥亦瞠目结舌,却没责骂,反而转头安慰父亲:“爹,你别这样。五弟也是情势所迫,都是假的。一想就知道,那几个宫女胆小怕事,担不起重任,才由他顶上去了。他的初衷,也是为了大齐的社稷,只是错在瞒了我们太久。”
叶星辞两腮绷紧,却没为自己的爱情争辩。
二哥的判断,有利于他。
若父兄认为他和楚翊只是作戏,或许就不会再逼问情报了。
他面色无波,淡淡道:“我和宁王始终有隔阂,只是将就着生活,各取所需。他需要公主这个和平的象征来争摄政王,而我需要一个掩护。他一向独断,他有什么计划,我不知道。”
他冷冷瞥一眼夏小满,为防再遭掣肘,提前抢了对方或许会说的话:
“夏公公可能会说,宁王不是对你一往情深,无话不谈吗?你们不是很恩爱?哼,你才往江北跑了几回?你所了解的,并非全貌。”
夏小满恭顺地笑笑,袖着手,瓷娃娃似的戳在那。唉,叶小将军可真聪明啊,把太子编排给他的话抢走了。
尹北望微微蹙眉,附在他耳畔低语。他犹豫一下,悄然退出营帐。
“孩儿愧对父亲的教诲。”叶星辞再次检讨自己的失职,走到桌旁倒一杯茶,敬奉父亲。
父亲眼中尽是失望,将茶一饮而尽,愤恨地摔了杯子:“荒唐,太荒唐了!你让为父何颜面对万岁!”
他一生最看重的面子,此刻正涨得发红,“你妹妹,与皓王私定终身。你又失职,丢了公主。我们叶家,有负皇恩,也对不住……对不住太子。”
“大将军不必内疚,公主私逃一事,皇上不会知道。”尹北望眉宇舒展,令人如沐春风,“就算没当上你的女婿,我也愿与你一起保守秘密。”
叶星辞看见父亲浓眉一跳,沉默半晌,最终重重一点头。他懂这份矛盾,父亲位极人臣,万万不该和储君共享秘密。
他心底涌起剧烈的愧疚。
出于忠孝,他该告诉父兄情报。但是,他不能背叛爱人。
最重要的是,楚翊的目标并非吞并,而是促成和谈止战。这和自己的愿望相符,也利于大齐。国库空虚,又要修陵,经不起折腾了。
他屈膝,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利落地起身:“孩儿该回去了。”
刚走到门口,他听见夏小满的声音,似在为谁引路。紧接着,一个人几乎是跌了进来,急道:“小五在哪?”
“四哥!”叶星辞慌忙扶住四哥,随即骇然惊叫。
一道狰狞刀伤,纵贯四哥的左颊。经过缝合,蜈蚣似的爬在原本英俊的面庞。除了那道腥红的伤口,他的脸没一丝血色,嘴唇乌青。
叶星辞的心豁然裂了道口子,去抱四哥,右臂的触感却是一空。他愕然,去抓四哥的左袖。
空的!
他张着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响,圆睁的双目滚下颗颗热泪,仿佛灵魂在淋着暴雨。见他这样,四哥豁达一笑:“第二次受伤了,伤得太重,没保住。没事,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