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232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齐军确实在反攻。”

叶星辞一骨碌翻下床,边披甲边开窗,探头朝城南瞄了一眼。金色的曙光汹涌而入,伴着湿润的焦味。

火已灭了。他睡着之后,下了场雨。

“齐军在南面攻城,我军疲惫,所以我没派兵出城应战。”楚翊指指桌上的早点,有豆浆和几种饼,“先吃点东西。”

“边走边吃。”叶星辞朝窗外喊了声“备马”。他猛灌几口茶,又擦擦脸,抓起一把千层饼。出门跨马直奔城南,在颠簸中撕咬咀嚼,可爱极了。

楚翊紧随其后,忍俊不禁。

不知为何,他的心肝宝贝有点憔悴。刚才在梦里,也眉头微蹙,像受了委屈。他策马相随,柔声问:“获胜了怎么不开心?”

“啥?”

楚翊扯嗓子又说一遍。

“昨夜大火绵延,没能及时扑救,烧毁很多民居。”叶星辞坦诚道,“说实话,我预想过会有这种风险,但还是执行了原计划。刚入城时,走在百姓憎恨的目光里,我很难过。”

“不必自责。”

“自责没用,我会尽力弥补。”叶星辞又撕下一条饼。他纵马跃过一截漆黑倒塌的梁木,穿过余烟未尽的焦土。

烟雾中,混着谷物的焦香。可惜了父亲囤积的无数粮草,付之一炬。

他目不斜视,面色无澜。这便是战争,消耗对手,就是丰裕自己。待他攻入故土腹地,父亲也会绝自己的粮道。

饼吃完了,也抵达了城墙。

两口子迎着震天动地的杀声,快步登上闸楼,俯查战况。

昌军正在几名将领的部署下,游刃有余地防守。齐军撤离之前,或带走或销毁了守城辎重。不过在楚翊的提醒下,叶星辞早有准备,防御用的家伙都由后军带来了。

楚翊观察半晌,秀逸的眉峰微微一挑:“我任其攻城,就是想测测他们的士气。”

“结果如何?”

楚翊笑道:“齐军攻势乍一看猛烈,却虚张声势。就像一个,浑身腱子肉却不举的壮汉。你看,先登军攻到城下,却龟缩在盾阵里,不争先登之功。”

叶星辞眉头紧锁,顺着他的指点看去。果然,攻城的齐军喊得震天响,却斗志疲软,像被逼着跳火坑似的畏缩不前。

他佩服楚翊洞察秋毫的细致。

他单盯住一小撮人,见好几个爬到一半,浑身发抖,自己从云梯跳下去了,自伤以求后撤。

他说道:“自从强攻流岩失利,溃退几十里,齐军就士气低迷。”

“不,不单是士气不足。”楚翊冷静观战,深眸迸出的光却如利剑,洞穿一切。他沉吟着,忽而在城楼的条石狠狠一拍,笃定道:“他们患上了一种心障,这是齐帝那场轮战攻城的遗症!”

叶星辞心里一缩。

没错,这就是齐军士气低迷的根源!屡战屡败,或许还能愈挫愈勇。得了心病,那真是一蹶不振。尤其是在军营,一人恐慌,会引发十人焦虑。

守流岩时,他就隐约预感,尹北望的“轮战法”会为齐军埋下祸根。经楚翊一点,一切都通了,这家伙真是洞彻人心的高手!

“就像曾经的我怕利器,齐军开始怕打仗了!”

“是啊。”楚翊目视东方,迎着霞光幽幽一叹,略感惋惜,“尹北望用兵如泥,明知攻城战最惨烈,却还是把人全丢进尸山血海的地狱里滚几圈。激发了短期战力,却透支了所有人的勇气,把心力都打光了。”

“这就是不把人当人的后果。”叶星辞看着男人嵌着金边的茸茸的睫毛,“你小子很厉害。”

“因为你经历过类似的心病,所以我才会想到这些。”楚翊温柔地弯起双眼,又倏然收起笑意,冷冷扫向攻城的齐军,“本王来帮他们省省力气!”

他向城防传令,放缓攻击,同时叫一些大嗓门兵士向齐军喊话。他说一句,大嗓门们复述一句。

“齐国的兄弟们,快撤退吧。想想强攻流岩的惨烈,何必又来送死?”

“再想想你们皇帝当时的决策,在他眼里,诸位只是一个个血点子,而非有名有姓的人。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啊。不是只有向前冲,才算英勇。大家不畏死,但也不能白白送死。”

动摇军心的喊话,如潮水般层层叠叠传递过去,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城下浴血的齐军将士。

叶星辞抱起手臂,欣赏爱人优美的唇角。吐字轻柔,却力达千钧。喊话,真是好战术,自己怎么没想到。

“齐军屡战屡败,可是,当你拯救了自己和同袍的生命,就是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胜利。扶起周围受伤的人,撤吧!败的是当权者,和帝王的野心,不是你!”

一重重劝告,回荡在染血的城墙。伴着夏日朝阳,炙烤着人性的薄弱点。齐军攻势骤减。士卒们迟疑,徘徊,而后退却。

“你们流干了血,做谁的挡箭牌?你我是一样的百姓,被困在不同的戎装。齐国所谓的新政,已成炊骨煎膏的弊政,把百姓榨得干干净净。帝王的江山,不过是无辜者的乱葬岗。”

齐军溃散如山崩。

兵众不顾长官阻拦,放弃攻势,当场哗变,谁挡住退路就杀谁。对战争的畏惧,像追在脊梁后的鞭子,抽赶着他们越逃越快。

“真有你的,靠嘴退敌。你这张嘴,值得吻上一天一夜。”叶星辞抚掌大笑,前仰后合。他没来得及梳头便出门,微乱的发丝拂在脸颊,像细细的野草拂着兰花。

楚翊抬手帮他理了理鬓发,含笑的眸光如晨露:“叶将军,趁着齐军方寸大乱,你乘胜去攻兰邪关吧。”

叶星辞肃然挺直脊背,点了点头,立即去整兵,口中高喊:“出城收集齐军的攻城器械,修理备用!”

这一日,他派人混入因溃散而建制混乱的齐军,里应外合,攻破了第四道关隘兰邪关。

静心休整几日后,梅开二度,再度用火。在一个顺风的夜里,无数风筝挂上挖了孔的葫芦,内灌桐油,飞向第五道关隘昭阳关。

油料淅淅沥沥,洒满军营。接着,昌军齐射火箭,在敌人的恐慌中再度破城。这次,叶星辞事先探明,关隘中只有简易工事,并无民居,才敢放开手脚。

一月之内,连破五关。

昌军一举突破衡连山天险的防线,在齐国的后心撕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突入腹地,把握了对手的命门。

那个遭父亲革出宗籍的庶子,白马银枪的小将,一战成名。他是无数齐军的梦魇,远远一望他的将旗,两腿就争先恐后地往后退。

从前,叶星辞也闻名遐迩。提起他,将士们会说:哦,宁王妃么。

如今,大家不再给他冠以夫君的封号,而是说:哦,那位年轻骁勇的将军!

战事暂歇。

齐军主力退到东边百里外的宛延城,归属贺州,近河流,也是一座坚城。叶霖身兼三边总督之职,大齐十二州,他执掌包括贺州在内三州的兵马。

自重云关被破,齐军便坚壁清野,为退守宛延绸缪。

从昭阳关至宛延城,方圆百里居民牲畜尽数东迁,拔除农田青苗,拆除所有房屋,伐尽沿途树木。昌军想就地伐木造攻城器械,得费力进山。

就差把田边牛粪也捡走了。

当叶星辞攻破昭阳关,迎接他的,是百里无炊烟的荒野,光秃如谢顶的农田,和一座空荡似鬼域的小县城。

明明是烂漫夏日,可一切都泛着苍凉肃杀的色泽。

叶星辞骑马穿行于县城的街巷,居民早已迁空,大部分建筑的木料也拆除、运走,仅余砖石土墙。一对石狮,空守死寂的衙门。阴影里,猫狗在懒洋洋地纳凉。

第364章 搞土木的老丈人

此地难守,所以被齐军放弃了。以纵深换取喘息之机,阻隔昌军的进攻。

叶星辞下了马,环顾街上形形色色的店招。一切熙攘,随着坚壁清野的战备而消散。

他还记得,这附近有家酱肉挺好吃。

“随公主出嫁时,我们曾在此下榻。当时,公主已经走了好几天。”叶星辞指着一间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驿馆,对楚翊苦笑一下,“就是在这,我接替子苓,假扮公主。第一次穿上那么华美的衣裳,还擦了胭脂。路过重云关,父兄来迎驾,我都要尴尬死了。那阵子,我可真倒霉。”

“当天,你就遇见了我,另一个倒霉蛋。”楚翊一袭白衫,玉立于荒废的街道。

叶星辞笑了笑,在废墟里瞥见一点亮色。他走进一片曾是房间的残损建筑,从瓦砾中翻出一面遗落的铜镜。

他拂去灰尘。

映在镜中的,不再是铅华尽染的少年,而是英气硬朗的男人。

一瞬恍惚后,他望向空荡萧索的长街,目光毅然:“很快,将深入齐国境内作战。对方一路坚壁清野,我们则会拖着越来越长的补给线。最难的路已经走过了,但余下的,还很漫长。”

“骁武,你有什么新战术?”楚翊敏锐地从那双眼眸中捕捉到一抹异彩,于是认真发问,诚心讨教。

“有点乱,我脑子里的想法,比我吃下的东西还杂。”叶星辞沉吟着咬了咬嘴唇,“尚不清楚齐军动向,等斥候的探报吧。”

“偶尔也把身心放空,歇一歇。”楚翊点了点他的胸甲,暧昧地压低声音,“然后,把我装进去。”

“轻浮。”叶星辞脸一热,作势挥拳。

楚翊笑吟吟地接住那拳头,捧宝贝似的包在掌心,肃然道:“你接着盘脑子里的想法,我着手修建粮仓,安排农民迁居到重云关以南,复耕田地。虽然入夏了,不过可以种豆,也能种几茬菜。新迁农户,田产白送,免税三年。”

叶星辞意气风发地点点头:“你尽管移民。我保证,已经打下来的地方,绝不会丢!”

“战况企稳,这几天,我就会动身回顺都。”

叶星辞心里一空。虽有准备,难免落寞。四目相对,他看见男人红了眼睛,仿佛心里正在经历一场日落,委屈巴巴的。

叶星辞扑哧一笑,指了指街边:“你和那边的小狗一个表情。”

回到昨日攻取的昭阳关,叶星辞命人取来近期阵亡将士的名册。他逐字细看,把每个名字烙在心里。

牛子亮,看见这个名字时,他目光一顿。

这人名字奇特,所以他印象格外深。是他的旧部,从前是弓手,后训练为骑兵,阵亡于渊隆关外的野战。

他缓缓翻看,觉得纸越来越沉。三两个字,就是一条性命。

那些熟悉的人,化为纸上几笔墨痕。

狗子叫刘双宝。大笨叫许多福。

许多福,多朴素的盼头。

叶星辞将名册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夜深,双眼酸痛。一张嘴凑近灯罩,吹熄案上的烛火,然后吻住了他。

好热烈的吻啊,像明天就活不成了似的。

一阵天旋地转,他被男人扛了起来,丢在一片柔软的黑暗中。攻城略地的他,心甘情愿化作一方热土,被更灼热的刀劈开、掠夺。对方像个疯狂卖力的打井人,反复挖掘,直到汲取到甘甜的井水。

晕眩和战栗散去,叶星辞抹着鬓角淋漓的汗,盯着床架子,痛腚思痛,嘀咕道:“逸之哥哥,你这是甲鱼看郎中,鳖(憋)疯了。”

楚翊又拥了上来。

“哎,节制。”叶星辞有些慌乱,用被窝筑成堡垒,缩在里面。不能再纠缠了,得为可能突发的战事保存体力,他可不想撅在马上指挥。

楚翊轻笑,钻进他的堡垒,不再胡来。

“逸之哥哥,抱着我。”

“报——”

门外响起霹雳般的一嗓子,叶星辞吓了一跳,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笑。

“禀将军,探马回报。”门外又喊道。

叶星辞神色一凛,麻利地裹起衣衫下床,点亮火烛。他唤入昨日派出的斥候,冷峻地询问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