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饼干
宁哥儿脸皮有点红,忙搓了一把:“没啥好听的。”
他这么一说,几人就更想知道了,还是刘婶子笑着道:“眼下不好讲,过几个月便能知道了。”
镇子上不成文的规矩,怀孩子月份小的时候不好明说。
几人互相看看,全都了然地笑了起来,吉婶说:“好事情好事情,这下壮小子有伴儿了。”
魏婶子接过收拾干净的石磨放放好:“之前还总听他说想要个弟妹陪着耍儿呢。”
“可盼着是个丫头或者哥儿,再是个小子要累死人。”宁哥儿笑着摇头,“哎对了,你家川儿也娶了个小哥儿,打算啥时候要个娃儿啊?”
一提到沈柳,赵春梅弯起眉:“不着急,柳哥儿才十七,还小呢。”
丘婆子本来就因为方才的事心里不舒坦,听人提到沈柳,又想起之前的风言风语,凉嗖嗖地问道:“我咋听人说,川小子要娶的本该是个姓苏的小哥儿,这沈柳姓沈,分明不是嘛。”
闻声,赵春梅冷下脸来:“丘婆子你这人真是的,别家的事你可上心了,你想说啥啊?”
丘婆子没想到赵春梅直接贴脸反问上来,她眼神有点慌乱:“我、我可没坏心思,我这是怕你家川子遭人骗了!”
赵春梅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娶柳哥儿,就是川儿点的头,我们顾家和苏家一块商定的,能骗了谁去?”
边上吉婶忙附和:“哎哟丘婆子你多心了,人家川子在外读书这么些年,总比我们这些个妇道人家见多识广,咋会遭了骗呢!”
“我们都是瞧着川子长大的,知道这孩子的性子,要不是他乐意,谁也不能强逼了去。”刘婶子掩着嘴笑,“那回来我家里还碗筷,俩人可腻乎了。”
魏婶子也点头:“是咧,前几天看见俩孩子出门,我瞧着那手都没松开过。”
……
几人有说有笑的时间过得也快,魏婶子拍了把手上的灰:“我去瞧一眼。”
木盆子里,豆腐已经点好了,豆花与水缓慢地分离开,上层结成絮状的蓬松云朵,下层的浆水清澈,这时候,得拿模具压成型。
魏婶子把备好的枣木四方筐子拿过来,这筐子是老木匠打的,榫卯接口严丝合缝,不怕豆腐汤水渗出来,里头铺上一层干净的棉麻布,把豆腐花一股脑儿倒了进去,一股子豆香。
豆腐花白嫩软弹,拿棉麻布包好了,上头垫个木板,再用大石块子压紧实,待个一刻钟就能好,要是喜欢吃老豆腐,就再多压上一会儿。
第21章 牛车得多少银子?
过不多时, 豆腐便好了,魏婶子拿了把干净刀,怕放久了有锈味, 还用滚水冲了两遍。
锋利刀刃在整块儿豆腐上切作四四方方的豆腐块, 她朗声道:“拿碗拿碗, 咱分豆腐了。”
日头高升,快到晌午了,几个婶子、哥儿端着豆腐碗互相道别, 赶着回家做饭。
日光正暖和,秋风掠过丰收的瓜果菜地, 卷起一阵香。原先成片的油菜花地已经赶在上一场暴雨前收掉了, 而今地里种了新菜, 冒着嫩绿的芽尖。
赵春梅和吉婶边走边聊,说着再过几天闲下来了,一块儿赶集买些种子, 把新一批的菜种上。
顾家的地不算大,种不了稻麦,只够种一些应季的蔬菜, 倒也够赵春梅忙活了,过了秋就到冬,多种些抗寒的白菜,也好存放。
俩人到家门口时, 院子里静悄悄的,吉婶还在纳闷, 就听见隔壁顾家的院子里传来动静, 不多大,细细碎碎的。
俩人疑惑地推门进去, 才觉出来是郑虎在读书,磕磕绊绊,倒是挺认真。
灶房顶上炊烟袅袅,顾知禧和沈柳正在忙活,已经将饭烧上了,听见开门声,忙抬头看过去,见俩人进了院子,齐齐叫了声:“阿娘、婶子。”
沈柳自小板凳上站起身,出来迎人,帮着把豆腐碗接了过来。
赵春梅瞧着他:“闻闻香不?”
沈柳低头闻了下,眉眼弯弯的:“香,有股柴火味。”
顾知禧把洗净的叶菜沥干净水,抬起头道:“吉婶,马上饭时了,留下一块儿吃饭吧。”
吉婶忙摆手:“不了不了,还得赶回去给你郑叔做饭,他下工急,吃上口热的就得走。”
她指指书房的方向:“我过去碍事不?”
“不碍事,阿哥正教小虎子读书呢。”
临到晌午时,沈柳和顾知禧商量着先把饭做上,又怕郑虎跑出去玩个没影,就叫顾昀川帮忙看一会儿。
顾昀川以往忙着读书,和郑虎关系不多亲,冷不丁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实在没事做,他干脆就给人叫到书房念书了。
远近邻里都知道顾昀川是做学问的,不好打搅。
吉婶听她这般说,心里还是没底,沈柳瞧出来了,笑着说:“婶子,我陪您过去吧。”
书房里本来就一把椅子,这会儿从堂屋又搬了一把过来,放在主位的对面。
郑虎坐得笔直,一脸严肃,书读得很是认真。
他听见脚步声,忍不住想要回头,顾昀川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
郑虎忙坐坐正,跟着顾昀川一字一句地读起来,可那黑豆子似的眼睛却不住的往边上瞟。
待这页读好了,顾昀川说了“散学”,郑虎这才将书放下,自座位里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门口沈柳和吉婶都没敢出声,只瞧着这虎头虎脑的娃儿乐呵。
郑虎是家里老小,郑山平日做工忙,吉婶也不识字,小子皮实都是放养。
郑虎虽然淘,但也听话,这会儿跟着顾昀川读书,还有点儿尊师重道的意思了。
见顾昀川点了头,郑虎这才跑到门口,读了这一小会儿书,可给他累坏了,他有气无力地叫人:“阿娘、小柳哥。”
沈柳伸手摸摸他滚圆的脑瓜,含笑着看去顾昀川。
见吉婶和郑虎要走,赵春梅从灶房出来,又留了遍人:“饭都烧好了,再简单做个炖菜,快得很,给虎子他爹把饭菜留出来就成。”
吉婶想了会儿,觉得也是这个理,她还没说话,郑虎已经窜到了大门口:“阿娘,我想回家吃。”
“这孩子。”吉婶叹了口气,转头看去赵春梅,“我先回去烧饭了啊。”
赵春梅瞧了眼郑虎:“成,那你先忙。”
灶房里,顾知禧已经把灶火烧上了,知道赵春梅去做豆腐,又眼见着时辰不早,家里三个便商量了下,中午干脆就吃炖菜,到时候阿娘回来,烧火起锅,豆腐也能下到里头。
赵春梅瞧着案板上备好的菜,葱姜蒜收拾妥当,白菜洗净,土豆削皮切块儿,和粉条一并放在瓷碗里用水泡着,就连猪肉都买了一小块儿,已经切成了薄片。
顾知禧道:“炖菜得放肉才香,我就和哥夫拿了钱。”
“哎哟,那咋好让小柳出。”赵春梅偏头瞧他,“待会儿娘补给你。”
“不用。”沈柳抿了抿唇,“我本来也该给家里交银子的,阿娘啥也不叫我出,我可过意不去。”
赵春梅笑着点头:“那行,托了乖儿的福了,娘就不给了。”
铁锅搬上了灶台,膛里火旺,不多会儿就冒起了白烟,赵春梅看锅热得差不多了,到案板前,将肉片拂到刀面上。
顾知禧不多会做饭,可肉买得合适,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过火一煎,很容易出油。
锅底烧得铁红,赵春梅把刀面上的肉片拂进锅里,呲啦一声响,铁锅腾起白烟,一股焦香。
随着翻炒,五花肉煸炒出油,再放葱姜蒜、干辣椒爆香,半勺豆瓣酱、一勺酱油炒出酱香味,赵春梅把不多容易熟的土豆先下了锅,铲子打在锅壁上噌噌地响,眼瞅着土豆上了焦色,用葫芦瓢舀上两大勺清水,盖上锅盖焖烧,等着煮沸。
眼瞧着时辰还早,赵春梅也拉了张小板凳坐着,娘仨头碰着头凑在一块儿唠家常。
赵春梅瞧了眼灶火,道:“本来还想留人吃饭的,谁知道这虎小子跑得这么快。”
顾知禧听得咯咯咯直乐:“学子都怕先生嘛,阿哥又严肃,再一块儿吃饭,虎小子该不敢伸筷子了。”
沈柳也抿唇笑起来,他想着顾昀川方才教书的模样,谈古论今、引经据典,那些拗口的、叫人皱眉头的词竟能有那么多含义,他侃侃而谈,胸有成竹的气派,整个人好像发着光,叫人移不开眼。
他心里一直惦记的事似乎有了答案,顾昀川这样的男人,实在不该拘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他的日子应该更有盼头。
他搓了搓手,小声问道:“如果……买驾牛车,得多少银子啊?”
“牛车?哥夫咋想起来问这个了。”
顾昀川教书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沈柳不敢张扬,他挠了下脸道:“没啥,就是路边瞧见了,想问问。”
热锅里炖着汤,咕嘟咕嘟的响。
赵春梅打开锅盖子,一霎间,浓郁的香味飘满了灶房,她用铲子搅了把汤,一边把难熟的粉条先下进锅,一边同沈柳说:“买头牛少说要六七两银子,后头加个车板,打两个轱辘,找熟悉的木匠也得几吊钱。”
沈柳咬着唇,算了算手里的银子,竟是连头牛都买不起,更别说牛车了:“这么贵啊。”
赵春梅笑起来:“是呀,马车还要更贵些,那得富贵人家才坐得起。”
眼瞧着铁锅里先前下进去的土豆已经煮熟了,赵春梅用铲子碾了一把粉条,她转头看向顾知禧:“宝妹,帮娘把豆腐切了。”
顾知禧自小板凳上站起来:“好。”
顾昀川爱吃口感稍厚的老豆腐,压豆腐时赵春梅便多等了一会儿,压出来的豆腐偏硬便韧,不容易碎,微甜里还带了些苦。
切好的四方块子和叶菜一并下了锅,酱色的汤汁翻腾,咸香味里泛着一丝甜,让人食欲大盛。
赵春梅将锅盖盖上:“再焖一会儿就好了,小柳帮忙放碗筷,顺道叫下川儿,吃饭了。”
沈柳点头,自柜子里数出四人的碗,抱着出了门。
书房里,顾昀川撂下了毛笔,手里这份贺词并不难写,他垂眸看着未干的墨迹,指尖在朱纸边沿细细摩挲。
自打从书铺回来,方舜举的话就一直在他心口徘徊,是啊,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周儒芳说的事儿他并非没有考虑,可是家里才稍微见了点起色,他若真去做了教书先生,暂不提微薄的工钱,就是来回的路程他也消耗不起。
顾昀川怅然地叹了口气,偏头瞧向湛蓝的远空。已是秋时,群雁南飞,风起草黄。
忽然,门边起了咚咚两声轻响,小哥儿探头进来,轻声说:“忙吗?我能进来吗?”
顾昀川转回头,也不知道怎么,看见沈柳,本来茫然的心思忽然就踏实起来:“不忙,进来。”
沈柳走到桌边:“也没旁的事儿,饭做好了,叫你去吃呢。”
顾昀川点头,缓慢站起身,沈柳过来扶他,俩人挨得很近,忍不住碰了碰指尖。
昨儿个夜里闹得凶,小哥儿又不肯躺床上歇着,累了这么久,他一直惦记着他的身体:“腰酸不酸?”
沈柳眼尾飞红:“有点儿。”
“吃过饭给你揉揉。”
沈柳轻咬了下唇,眼睫微颤:“嗯。”
俩人到灶房洗过手,一块儿进门,堂屋里只有赵春梅在,饭菜已经摆上了桌,一盆乱炖,一碟子腌萝卜丝,每人一碗杂粮饭。
白云镇虽然靠山,可腹地平坦肥沃,稻麦都是主要粮食。
杂粮饭得一煮二蒸,先洗去稻米里的糠秕,过水煮成半熟,再放到陶制的甑里,隔水蒸煮。
刚出锅的杂粮饭热气腾腾的,一股子米香。
沈柳帮顾昀川拉开椅子,男人却没落坐,他到边柜拿了个软垫放到沈柳的椅子上,又看去赵春梅,轻声道:“宝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