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芥子
“噢……那是我弄错了吧。”不怪祝云瑄会这么想,他就没见过祝云璟对许士显之外的人正眼相待过,也想象不出祝云璟到底会选个怎样的太子妃,他都没好意思说,刚才那些姑娘,加起来都还没他太子哥哥长得好看,让祝云璟选她们,其实也怪委屈的。
可要说选个男妃吧,又还是觉得不合适,哪怕是许士显那样品貌出众的,做太子妃都总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打发走了祝云瑄,祝云璟摇了摇头,去了昭阳帝那里。
贺怀翎也在,像是在与皇帝禀报查案的进展,祝云璟进去时他便停下了说话,先与祝云璟行了个礼。祝云璟没搭理他,与昭阳帝请了安,昭阳帝笑问道:“你可是刚从你皇祖母那里过来?你皇祖母今日宴请各家的女儿,你都见到了吧?可有喜欢的?”
祝云璟没想到昭阳帝会当着外臣的面就与自己说起这个事,尤其那个人还是贺怀翎。
贺怀翎眸色微沉,便听祝云璟说道:“都挺好的,儿臣觉得各有千秋,父皇和皇祖母做主就行。”
昭阳帝不信:“就没有特别看得上眼的吗?”
祝云璟笑了笑:“父皇说笑了,那么多姑娘家的在一块,儿臣哪好意思盯着瞧啊,其实儿臣都没看清楚她们长什么样。”
昭阳帝顿时乐了:“你还会有不好意思?”
他说着又兀自感叹起来:“想当年朕也是这样,那时你母后她们一块进宫来,朕被叫去看,一眼就看中了你母后,当时她站在桃花树下回头冲着朕笑的样子,朕到现在都还记得。”
祝云璟没有接话,他压根就不信,阖宮上下都知道他父皇更偏宠贺贵妃,无它,只因为贺贵妃生得貌美,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可惜她没生出个女儿来,唯一的儿子祝云珣又与她长得不像,贺家人里,倒是贺怀翎与她眉眼之间还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那样一张美若天仙的脸长在贺怀翎这种武将身上,无异于暴殄天物,十足浪费了。
昭阳帝收回心绪,叮嘱祝云璟道:“你既没有特别满意的,那朕就替你做主了,等回头朕与太后商量定下了人选,月底朕就会下圣旨,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
“儿臣明白,”祝云璟应下,“只是现在指了婚……可否等到明年再完婚?”
昭阳帝不解:“你不想尽快成婚吗?”
“儿臣只是想着多些时间准备充裕些,免得亏待了太子妃。”
“行吧,你有这份心也是好的,那就等明年春天才完婚。”虽然昭阳帝很急着想要抱皇孙,但皇太子大婚关系着天家颜面,确实得徐徐图之。
祝云璟想着却是要怎么顺利把肚子里这个孽种生下来,再给他一个身份,就算他再恨这个孽种,可一旦生了,总不能真让人欺负了去,毕竟那也是从他自个肚子里蹦出来的。
与昭阳帝说完了事,贺怀翎随着祝云璟一块告退出来,祝云璟不想理他,抬脚就走,贺怀翎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路过石榴园时王九随口感叹了一句:“石榴花都开了,看着真喜庆。”
祝云璟停下脚步望了一眼,大片大片的石榴花像红灯笼一样,迎风招展着,看着确实很喜庆。开国皇后喜欢石榴花,这别宫里最大的一个园子就是石榴园,里头还有皇帝亲手为他种下的石榴树,这一段流传了近两百年、帝后情深的佳话每每被提起,依旧叫人唏嘘不已。
贺怀翎走上前来,顺手摘下枝头上开得最灿烂的一朵,递到了祝云璟面前。
王九:“……”犹豫之后,他默默带着一众宫人退到了十步开外去。
祝云璟扬眉:“侯爷这是何意?”
因着开国帝后之间的这段故事,在大衍朝当面送人石榴花是十分明确的示爱行为,祝云璟觉着,这定远侯莫不是疯了?
贺怀翎垂眸,轻笑了一声,收回了手:“没有,只是觉得这花开得灿烂,就顺手折了下来。”
祝云璟轻哂:“它原本好好的,侯爷偏要折下来,如此不消半日,它便凋零了。”
“花开堪折直须折,”贺怀翎低声呢喃,摇了摇头,抬眼看向祝云璟,“臣还未与殿下道喜,殿下就快要有太子妃了。”
祝云璟冷淡点头:“贺怀翎,这与你无关。”
贺怀翎叹气:“殿下何必要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待如何?”祝云璟冷声道,“那日之事只是一场意外,侯爷还是早些忘了的好。”
“臣知道,”贺怀翎眼中笑意退去,“是臣逾越了,还请殿下恕罪。”
祝云璟懒得再说,折腾了这么久他已经累了,浑身都不舒服,转身欲走,抬脚之时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了身问贺怀翎:“孤听说,那郑御史当众弹劾江南巡抚等人,是你授意的?”
“是,此事臣已禀明陛下。”
“你之前故意在孤面前提到那方成鹏是什么意思?你在试探孤?你怀疑孤?”
贺怀翎看着他,目光沉沉:“杜庭仲的第一封奏疏被人拦了下来,那之后他便出事了。”
“所以呢?你觉得是孤做的?”
“臣不知。”
祝云璟冷笑:“好,你很好,孤倒是小瞧你了,你要是真能将这事栽到孤身上你就尽管做!孤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贺怀翎皱眉,正欲再说些什么,祝云璟的身子忽然晃了一下,下一刻便闭上眼睛栽倒下去。
身后响起了王九的惊呼声,贺怀翎下意识地伸出手,将祝云璟接住,淡淡的龙涎香袭来,贺怀翎低下头,用力抱紧了昏倒在怀中的人,这才发现方才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跳竟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第20章 东窗事发
祝云璟被贺怀翎一路给抱回了寝宫去,好在路上没遇到旁的人,王九脚步匆匆地跟在后头,急得抓耳捞腮,却半点办法没有。
将人放上榻,贺怀翎沉声问王九:“太医来了吗?”
王九:“……”他压根就没让人去叫。
片刻之后,榻上的祝云璟悠悠转醒,皱眉看向贺怀翎,似是怔愣了一瞬,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王九替之解释:“殿下您忽然晕倒了,是侯爷将您送回来的。”
祝云璟的双眉蹙得更紧了一些:“孤无事,侯爷请回吧。”
贺怀翎望着他面无血色的脸,叹气道:“好歹传太医过来看看吧。”
“不需要,”祝云璟声音冷硬,再次下逐客令,“侯爷可以回去了。”
贺怀翎恍若未闻:“讳疾忌医要不得,殿下身子不适就应该传太医。”
“王九送客!”
王九硬着头皮将贺怀翎给请了出去,出门之后才小声告诉他:“殿下是昨日中暑了还未完全好才会这般,昨日太医已经来看过开了药,侯爷您不用担心。”
贺怀翎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窗户后面祝云璟的身影,沉默片刻,转身大步而去。
王九缩着脖子回了里头去,祝云璟冷眼横向他:“定远侯是怎么把孤送回来的?”
“抱……抱回来的。”
祝云璟抄起手边的杯子就砸了过来,王九立刻跪了下去:“殿下恕罪……侯爷执意那么做奴婢拦不住啊,不过您放心,这一路过来没其他人看到,下头那些人也决计不敢出去乱嚼舌根。”
见祝云璟冷着脸默不作声,王九犹犹豫豫地问他:“殿下真的不传太医吗?要不就让林太医来看看……”
祝云璟烦躁地挥了挥手:“滚吧。”
王九滚了,祝云璟闭了闭眼睛,该死的……他早晚要杀了贺怀翎这个登徒子!
过了两日,那谢轩明忽然神色慌张地跑来求见祝云璟,一进门就满头大汗地跪了下来:“殿下,求求您救救谢家吧!”
祝云璟才被肚子里的小孽种给闹腾了一顿,刚喝了药正浑身不舒服在闭目养神,闻言皱着眉睁开了眼睛:“出什么事情了?”
谢轩明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支支吾吾道:“那江南巡抚和盐运使在押解进京的路上遇……遇刺的事情,是……是父亲派人去做的,哪知道失了手……”
祝云璟猛地坐起了身,倏然瞪大了眼睛:“你们是不是疯了?!你之前不是跟孤说你们跟那私盐案没关系的吗?!”
这事早上的时候就有人上报给了昭阳帝,竟有人胆敢行刺皇帝亲下圣旨要求押解进京审问的朝廷命官,意图杀人灭口,若非定远侯早有准备,特地派人去接应,就当真被对方得逞了,昭阳帝因此震怒,下令贺怀翎一并将事情彻查清楚。
谢轩明低着脑袋含糊道:“是父亲不让我跟您说……他本以为只要先下手为强杀了方成鹏他们,死无对证就能糊弄过去……”
祝云璟气极:“那你们到底是做了什么?!”
“父……父亲拿了方成鹏他们的好处,也参与了私盐买卖,杜庭仲的第一封奏疏在通政司就被拦了下来,到……到了父亲手里,父亲写信告知了方成鹏,才有了那杜庭仲的反诗案。”
“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种事情也敢做?!”
祝云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下一刻便捂着肚子痛苦地倒回了榻里,王九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住他:“殿下您别动怒,仔细自个的身子……”
祝云璟挥开王九的手,强忍着一脚踹死这谢轩明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你给孤听好了,事到如今你和舅舅还想要活命就立刻去父皇面前把事情全部交代清楚,否则神仙都救不了你们!”
“不能啊!”谢轩明急道,“殿下这不能啊!告诉了陛下就算不死也得抄家流放,这与让我们去死又有何区别!殿下您救救我们吧!救救谢家吧!”
“那孤能怎么办?!”祝云璟怒喝道,“孤没救过你们吗?!你们本来三年前就该死了!好不容易苟活到今日却不思悔改!还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要孤再怎么救你们?!”
谢轩明被赶了出去,祝云璟急怒攻心,几欲呕血,肚子一阵疼过一阵,他浑身痉挛,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一身的冷汗。王九吓得嚎啕不止,手忙脚乱地要去找太医,被祝云璟叫住,祝云璟咬着牙根,吩咐道:“不许去,把门关了,谁都别再……让进来……”
说完最后一个字,祝云璟的手无力地垂下,阖上了眼睛。
三日之后,没有等来谢崇明父子去皇帝那里告罪的消息,方成鹏等人却已经被押解到了京中。而方成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一个十分出人意料的举动。
在刑部衙门前被押下车时,方成鹏当着一众官吏和围观百姓的面,高喊皇太子和谢国公才是私盐案背后最大的主使,他忠心耿耿一心为皇太子到头来却落得差点被杀人灭口的下场,天道不公!
即使贺怀翎反应迅速地叫人堵了他的嘴,但已经晚了,不消半日,事情便已传得人尽皆知。
刑部并大理寺、都察院连夜提审,第二日天未亮贺怀翎和另几位主审官就带着详尽的证词证供去了别宫与昭阳帝复命,事涉当朝太子,他们谁都不敢擅断,只能交由皇帝定夺。
祝云璟被昭阳帝叫过去时还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两日他一直闭门谢客,并不知道外头风云已变。只是当他走进御书房,看到一众内阁大臣和三法司主官都在,又见谢崇明父子匍匐在地,而他父皇面沉如水脸上乌云密布,祝云璟心下猛地一突,瞬间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贺怀翎抬眸看了祝云璟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垂下了视线。
祝云璟小心翼翼地上前请安,昭阳帝将方成鹏等人的证词扔给他:“你自己看!”
祝云璟拾起那几分证词,快速浏览了一遍,瞳孔狠狠一缩,急道:“这与儿臣无关!儿臣并不知情也决计没有参与私盐案啊!”
昭阳帝怒道:“你没有他们都说是你?!”
祝云璟猛地转向谢崇明:“是你们打着孤的旗号在江南招摇撞骗是不是?!是你们告诉方成鹏等人孤要他们贩卖私盐攫取不义之财孝敬孤?!”
谢轩明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谢崇明垂着头,低声道:“殿下……您之前就知道也默认了的,方成鹏他们每年送京进的孝敬大半都进了东宫里头,您都清楚的啊,方成鹏他那里的清单上都记载得一清二楚,东西就在您东宫里头,可以一一核对的。”
祝云璟愣住,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的舅舅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谢轩明平日里是时常会送一些好东西来孝敬他,祝云璟对这些东西到底价值几何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概念,看着喜欢的就收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些东西其实是江南官员送的。
祝云璟红了眼睛:“原来你们一早就算计好了,要拉着孤一起下水是吗?舅舅,孤这么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对孤的吗?为了开脱罪责你便打算把事情的主使全推给孤是吗?”
谢崇明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殿下,臣也是按您的吩咐做事。”
祝云璟气极反笑:“孤的吩咐?孤什么时候吩咐过你做这些事情了?你拦截奏疏,诬陷忠良又试图杀人灭口难不成也是孤的吩咐?!”
“那封奏疏确实是右通政交给臣的,但臣请示过您,是您说不能让陛下知道,也是您授意臣让方成鹏诬陷那杜庭仲,杀人灭口一事也是那日早朝之后您把轩明叫进宫叮嘱他做的啊!”
御书房里针落可闻,一众在场的官员俱是大气都不敢多出,只贺怀翎微蹙起了眉。祝云璟红着眼睛连说了三个“好”字,似是伤心极了,昭阳帝不耐烦地打断他们:“太子你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
“儿臣没做过,”祝云璟双目通红,“从头到尾儿臣都不知道谢国公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儿臣与江南官员更无往来,还请父皇明察。”
谢崇明争辩道:“前些日子殿下您还在朝堂上帮方成鹏说好话讨赏,也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啊!”
“孤那个时候怎么知道你会与他勾结还做下这等事情!”
昭阳帝沉下目光,一时有些犹豫不决,比起私盐案他更忌讳太子背着他勾结外臣,借此笼络人心,但祝云璟说,他没做过。
可事情坏就坏在,即使祝云璟并不知情,谢崇明却是当真打着他的旗号在外行事,连方成鹏都以为他是在帮皇太子做事。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谢轩明忽然说道:“太……太子殿下叫人诬陷那景州知府还有别的私心,前翰林编修许士显因被牵连其中一并下狱,太子殿下早就看上了他,威逼利诱,许士显却都不肯从,这事之后太子殿下拿捏着那景州知府的性命去威胁许士显,才终于让对方屈服,殿下设计了让许士显假死以瞒天过海,把人从大理寺狱里偷去了他在凤凰山上的庄子里,陛下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去查,就算这会儿许士显已经不在那里了,但庄子上的下人一定都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