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浩荡 第30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古代架空

  把元宝交给嬷嬷,祝云璟便领着人急赶路去了扈阳城。

  铺子烧毁的程度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些,屋子里到处都是焦黑脱落的木梁,已完全不能看了,两具被抬出来的尸体就摆在铺子门口,外头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祝云璟冷眼一扫,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探头探脑的可疑人物,他没有理睬,转身问店掌柜:“到底怎么回事?”

  掌柜的压低声音道:“刚才有个被熏晕了的伙计醒了,我问过了,说是昨夜起火后他确实看到有人头鬼鬼祟祟地离开,其中一人之前也来店里闹过事,就是那曾家雇来的。”

  祝云璟咬牙:“去报官!”

  府衙外门庭冷清,衙役都在打瞌睡,被击鼓声吵醒,十分不耐烦地轰人:“去去去,没事击什么鼓!”

  祝云璟坐在车里听着外头衙役的骂骂咧咧,眸色更沉,府衙这般态度,也难怪那曾家人肆无忌惮,敢明目张胆地杀人放火。

  他下了车,走上前去,冷声问那几个还要赶人的衙役:“都这个时辰了,知府大人还不坐堂吗?无事谁会来击鼓,自然是有冤屈要述。”

  衙役头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衣着不俗,不像是普通富家子弟,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倒是没之前那么盛气凌人了,犹豫之后问他:“你要告什么人?”

  “扈阳商会的曾家,告他们在我铺子上杀人放火,知府大人管吗?”

  那几个衙役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看疯子的表情看着他,反应过来后又开始赶人:“赶紧走,没事跑这里来闹什么闹!”

  “闹?”祝云璟轻眯起眼睛,“这曾家是天王老子吗?还告不得了?”

  好巧不巧,他刚说完,那曾耀祖也带着人出现在了衙门口,还没走近就极为嚣张地嚷道:“听说有人来衙门告我曾家杀人放火?这青天白日的含血喷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我铺子都被砸了大庭广众下无数双眼睛都看着,我还没告呢!”

  祝云璟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冷眼望向对方,那曾耀祖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竟是你,你可让我好找,这回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够胆的啊,竟敢叫人砸我曾家的铺子?”

  “礼尚往来而已。”祝云璟淡道,在来之前,他确实吩咐人去砸了曾家的铺子,出了口恶气。在这扈阳城里敢这么做的,怕是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曾耀祖都来了,这事官差不得不管,他们终于被请进了衙门里头去,那叫张柳壬的知府打着哈欠升了堂,见到祝云璟先给下马威:“见了本官怎么不下跪?”

  祝云璟冲一旁的曾耀祖抬了抬下巴:“他不也没跪。”

  张柳壬看那趾高气扬的曾耀祖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有什么事赶紧说来。”

  祝云璟和曾耀祖把事情分别说了,都一口咬定自己是苦主,对方欺人太甚,那张知府听罢一拍惊堂木,怒目向祝云璟:“你光天化日之下使人砸了别人的铺子,还敢恶人先告状!好大的胆子!”

  “他先烧我铺子的。”祝云璟沉声提醒道。

  “你可有证据?”

  “有人证。”

  “你店中伙计自然向着你说话,怎可做人证。”

  曾耀祖得意洋洋地瞅着祝云璟,祝云璟微微摇头:“张大人,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张柳壬张口就要拒绝,对上祝云璟略带玩味的目光,瞬间又踟蹰了起来。他也算是人精了,已经看出面前这人绝不是外头传的来自江南无根无基的小商户,一时间瞌睡都醒了,犹豫再三,就怕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终是将人请去了后堂说话。

  祝云璟也不与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我是定远侯府的人,那铺子是定远侯的,我看你最好识相点,少帮着那些商人做恶事。”

  那张柳壬闻言面色一白,差点没跪地上去,定远侯?那不就是茕关的总兵大将军吗?!曾家这是在太岁头上动了土他竟然还帮着!

  张柳壬好一阵后怕,立刻变了脸,殷勤地叫人上来好茶,点头哈腰好不谄媚:“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您莫与我这瞎子计较,那曾家人不识好歹,放火放到侯爷的铺子上了,罪加一等,您放心,下官定会秉公处置!”

  虽然祝云璟没有明着说,但张柳壬已经猜到他就是那传闻中的侯夫人,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把人得罪彻底,祝云璟却并不领情,哂道:“张大人与这扈阳商会往来密切,还敢跟着他们一起开青楼,倒是胆大得很。”

  张柳壬一脸讪然道:“您这话说的,下官怎敢做这样的事情……”

  “做没做过你自己清楚,何必与我解释,”祝云璟不以为然地打断他,“也罢,侯爷与你本井水不犯河水,也犯不着为这事就参你一本,不过……”

  张柳壬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满头大汗地看着祝云璟,就听他慢悠悠道:“侯爷初来乍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多事情确实难办,部下也不买他的账,那陈副总兵……听说张大人与他走得颇近?”

  “您误会了,下官与那陈副总兵一个文臣一个武将,就是点头之交而已,何来走得近一说。”张柳壬笑着打哈哈。

  “我说了,是不是你自己心中清楚,不必自欺欺人,”祝云璟冷道,“前任钱总兵之死,你知道多少?”

  张柳壬的神色陡然严肃起来,辩解道:“这个当真与下官无关,我就一五品知府,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刺杀那守边的大将军啊!”

  “谅你也不敢,我也不与你打哑谜,直说了吧,侯爷知道你在这五品知府的位置上已经待了许多年,一直苦无升迁的机会,如今便给你指条明路,若你能为侯爷所用,无论是侯爷,还是侯爷背后的那位,都不会少了你的好处,日后有的是你平步青云的机会。”

  来之前祝云璟便已将这张柳壬的性子摸了个清楚,这人虽与扈阳商会狼狈为奸,又拍着陈博的马屁,却是个胆小如鼠的墙头草,开青楼搭一股他敢做,通敌叛国那些事情却是不敢的,但他在扈阳城经营这么多年,知道的事情想必不会少,确实还有点用处。

  张柳壬的小眼睛里一片精光,却依旧装作不懂的与祝云璟确认:“您说的是……?”

  祝云璟微微一笑:“侯爷姓什么的你总知道吧。”

  张柳壬激动地搓了搓手,祝云璟暗示得这么明显,他又不傻,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位如今也的确是最有可能的,这若是上对了船,仿佛登阁拜相都指日可待,越想他便越兴奋,脸都胀红了。祝云璟喝着茶,心中十足好笑,感谢谢崇明父子,让他知道了一件事,借别人的名头行事,当真十分好用。

  两刻钟后,张柳壬恭敬地把祝云璟送了出来,等在外头的曾耀祖还想再挑事,祝云璟冷淡瞥他一眼,大步而去。

  当日,祝云璟留在扈阳城里处理后续事情,就歇在了城中的客栈里,转日清早他刚起身,便有人急匆匆地来报,说是小少爷不见了,请他快些回去。

第48章 元宝丢了

  刚至卯时,祝云璟才起身正在洗漱,总兵府便来了人,听闻儿子不见了,祝云璟瞬间白了脸,一脚踹开那慌慌张张来禀报的下人,急匆匆地出门下了楼,翻身上马,纵马疾驰而去。

  不用半个时辰便回了府,祝云璟跳下马跌跌撞撞地冲进门,贺怀翎比他早一步回来,正神色凝重地审问着府中下人。府里头的人都被叫来了前院,昨夜负责值夜照顾元宝的两个嬷嬷一个和元宝一起不见了,另一个正哽咽着述说事情的经过。

  昨夜她与另一个邓嬷嬷一块值夜,起初并未察觉有任何异常,后半夜她有些困了,又见小少爷睡得香,便跟那邓嬷嬷说了声,让她盯着小少爷自己则打起了盹,哪知道再醒来就发现屋子里已经没了人,孩子也不见了。

  而负责看门的家丁则说,寅时时有粪车从侧门将恭桶送了出去,只怕孩子便是那个时候被带出去的。

  祝云璟焦急问贺怀翎:“为何会出这种事?你从京里带来的人也会有问题吗?”

  贺怀翎的神色更严峻了一些,问其他人:“你们近日可有发现那邓嬷嬷有何异样?”

  下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所以然来,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她脸上的粉似乎抹得比之前多了些,旁的人原本都没当回事。

  正在这时镇上守备来报,说是在几条街外的一个被大石封了的枯井里发现了具尸体,应当就是那失踪了的邓嬷嬷,但是看那尸体腐烂程度,死了怕是少说有十余天了。

  闻言贺怀翎的眉头狠狠一拧:“最近镇上是否有可疑之人出没?”

  那守备犹豫道:“……应当没有。”

  这个镇子上住的多是这边关军军官的家眷,连过路的商队都不从这里走,很少有外来之人,更别提那前任的钱总兵被刺杀之后,镇子上的守军比从前更多。谁都没想到这总兵府的嬷嬷竟会悄无声息被人杀了,若非今日出了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

  一众下人个个惊慌失措,这邓嬷嬷已经死了这么多天了,那这十余日与他们在一块的是什么?

  还是府中管事先反应过来,说道:“十天之前,邓嬷嬷确实出了趟门去街上买东西,但约莫个把时辰后就回来了。”

  祝云璟急道:“定是有歹人将她杀了又易容成她的模样,混进了府中来抱走了元宝!”

  贺怀翎的浓眉蹙得更紧了些:“易容术并不简单,会的人本就不多,且我所知道的本事最厉害的也只能做到有七分像。”

  他自己留在身边用的一个手艺好的还是机缘巧合才从夷人那里寻来的,上回他扮成那姓李的商人混进曾家的酒宴,是因为那李姓商人刚到扈阳城认识他的人不多且满脸络腮胡子,才勉强蒙混过关,要扮作元宝的奶嬷嬷进到总兵府来,且这么多天都不被任何人察觉,怕是至少得扮得有九分相像才有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那钱总兵能在府中被暗杀,元宝被人偷走又有什么不可能?!”祝云璟狠狠咬住了牙根,“陈博!一定是他!昨日他才被抓到把柄,夜里元宝就被偷了!定是他做的!我这就去找他!”

  祝云璟怒气冲冲就要往外闯,被贺怀翎拦了住:“你冷静一点,你没有任何证据,去找他能有什么用?”

  “我冷静不了!”祝云璟红了眼睛,“元宝若真在他手里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没有证据就没有证据!你直接带兵去他府上搜便是了!元宝都丢了你还要投鼠忌器吗?!”

  贺怀翎的手扣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顿了顿,沉下了声音:“好。”

  陈博的府邸离总兵府不远,他三年前调任到茕关,家眷也跟随了过来,妻子是个二品封疆大吏的女儿,他算是攀了高枝,不然也不能升迁得这么快。

  贺怀翎带了几百兵马过来,将陈府团团围住,陈博走了出来,面色冷静嘴角还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悠悠道:“将军昨日说让我先回府避嫌,等事情查清楚再说,今日却带人来围住了我的府邸,这又是何意?”

  贺怀翎沉下目光,昨日他该直接把人押下的。也怪那丁副总冲动了些,抓获的商队车上确实有朝廷明令禁止卖给夷人的货物,却并没有搜找到铁器,如此即便将人拿下也定不了多大的罪,但丁洋因为钱总兵之死着急想找这陈博的麻烦,撬开了那些商人的嘴之后便立刻带了人去质问陈博,这便打草惊蛇了。只凭那些商人的一面之词,陈博自然不会认他有从中给予过方便,贺怀翎也拿他没办法,只能令他回府上暂时避嫌,却没想到会出今日之事,早知如此,他就该像丁洋说的那般,不管那么多先将人扣下了再说。

  不等贺怀翎开口,祝云璟直接抽出了他别在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向陈博,冷声道:“把我儿子交出来!”

  陈博笑了笑,并无半点惧色:“夫人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您几时有了个儿子?”

  “少跟我装!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

  细想起来他们自以为府中多了个孩子的事情能瞒得滴水不漏,但有心之人,只要留意府上日常采买的东西便能看出端倪来,他们盯着这陈博,陈博又怎会不花心思盯着他们。

  陈博沉下了声音,提醒祝云璟:“夫人,我亦是朝廷命官,您这是要对我动私刑吗?”

  贺怀翎按了一下祝云璟的肩膀,示意他放下剑,又抬了抬手,身后跟着的兵卒上前了一步:“进去搜。”

  陈博的瞳孔微微一缩:“您虽是大将军,也无权随意搜我府上吧?何况后院都是女眷,我夫人也在,您派这些人进去搜,让她们以后还怎么做人?”

  贺怀翎与他晃了晃手中的圣旨:“我调任过来前陛下就已密旨我查钱总兵的死因,我现在怀疑他的死与你有关,证据就藏在你府上,可以进去搜了吗?”

  陈博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依旧镇定道:“将军可想清楚了,您这么派人闯进去搜,若是最后什么都没搜找到证明您冤枉了我,这事可没法善了了,我定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奏与陛下。”

  “随你。”

  贺怀翎亲自领兵进去,带人在里头搜找了整整一个时辰,每一个角落都来来回回地搜了三遍,连水井之中都没放过,陈府上下鸡飞狗跳,结果却是一无所获,既没找到儿子,也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陈博坐在门边施施然地喝着茶,待到贺怀翎出来才似笑非笑问他:“将军可是找到了我刺杀钱将军的证据了?”

  贺怀翎没有理他,冲等了许久分外焦急的祝云璟微微摇了摇头,留下了一队人依旧在这陈府门口守着,拉着气急败坏的祝云璟上了车:“先回去。”

  坐进车里后祝云璟忍了许久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揪着贺怀翎里的衣袖哑着嗓子道:“元宝怎么办……”

  这是贺怀翎第二次看到他哭,上一回还是在那冷宫里,祝云璟以肚子里的孩子哭求自己救他,这一次却又是为了他们的孩子。

  “你先别急,元宝一定能找回来,他不会有事的。”贺怀翎低声安抚着祝云璟,他心中的焦急和担忧并不比祝云璟少,但祝云璟已经慌了神,他必须得保持镇定。

  祝云璟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声音哽咽:“我当真是太没用了,元宝本该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嫡出皇长孙,我不但给不了他这些,现在连人都给弄丢了,他要是有个万一……”

  “不会的,”贺怀翎打断了祝云璟的话,“别自己吓自己了,把孩子偷走的人必然有所图,暂时应当不会对元宝怎么样,我们快些把人找回来就是了。”

  “可他还只有那么点大,要是渴了饿了害怕了怎么办?”祝云璟越说越揪心,贺怀翎一时无言,轻拍了拍他的手,无声地给他安慰。

  回府之后姜演匆匆来报,说是已带人去扈阳城的杏花街搜过了,陈博养在那里的外室虞香儿不见了踪影,也是昨日半夜消失的。

  闻言贺怀翎的眸色黯了黯,沉声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大营里拨五千兵马,一会儿随我再去扈阳城,以搜找混进关内来的夷人细作为由,让全城戒严,挨家挨户去搜,务必要把孩子找出来。”

  虽然不知道为何贺怀翎连儿子都生出来了,这时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姜演担忧地提醒道:“将军,搞这么大阵仗,会不会不太好,那扈阳城毕竟人多眼杂……”

  “无事,你去吧。”

  叮嘱了姜演,贺怀翎又吩咐人去传话给丁洋:“告诉丁副总,让他亲自盯着关口,任何货物进出都务必盘查清楚,所有打关口过的人都要一一盘问,有任何可疑直接扣下。”

  一直木愣愣的祝云璟忽然出声:“我跟你们一起去。”

  贺怀翎心下一叹,劝阻的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口:“好。”

第49章 鸡飞狗跳

  扈阳城里彻夜灯火不眠,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列队整齐的兵马,挨家挨户搜找夷人细作,有商户仗着与官府关系深厚有所抵抗,直接被贺怀翎叫人押下,扔进了狱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曾家。

  傍晚进城之后贺怀翎与祝云璟便带兵直奔曾家大宅,曾家管家带着护院上百人拦在门口不让他们进,祝云璟冷笑不已,昨日他铺子被烧他一离开家元宝就出了事,谁知道是有预谋还是巧合,曾家与那陈博本就是一丘之貉。

  好巧不巧曾近南带着两个大儿子去了南边提货,只留下曾耀祖这个草包在家中看家,曾耀祖正在饮酒作乐被人叫出来本就不耐烦,看到围了一门口的官兵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声嚷嚷着谁敢动他们曾家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闻讯赶来的知府张柳壬听到曾耀祖喊出的那句“在这扈阳城老子就是王法”差点没厥过去,只恨昨日没有将人拿下狱,意思意思就将之放回了家,结果这才一天就又出来给他惹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