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芥子
祝云璟烦躁不已:“是孤让他在这里跪着的吗?他一来孤就叫你们去把他打发走,他自己不肯走倒是赖上孤了?孤看他是故意想要下孤的脸面才是真的!”
他话音刚落,肚子便是一阵疼,惨白的一张脸上滑下冷汗,只得捂着肚子嘶嘶抽气。
“殿下您别动气……”王九赶紧扶住他,压低了声音提醒,“仔细您腹中……”
“闭嘴!”祝云璟更气了。
又半个时辰后,祝云瑄来给祝云璟请安,进门见祝云璟没精打采地歪在榻里,手里拿着本书看得漫不经心,他走上前去,担忧问道:“太子哥哥你怎么了?病还没好吗?”
祝云璟摇头:“你怎么来了?不要念书吗?”
“我刚去给父皇请安,父皇也听说了淮安侯进宫来请罪的事情,让我过来看一眼,劝你见好就收,别闹过头了,淮安侯这三天两头就要请太医的病弱之躯,经不得折腾,太子哥哥你就别这么为难人家了。”
祝云璟哂笑:“你看现在是孤在为难他,还是他在为难孤?”
祝云瑄朝窗外望了望,嘴角微撇:“他不肯走?”
“你能把他弄走?”
祝云瑄眼珠子转了一圈,把王九叫过来,吩咐他:“去请侯爷回去,就说太子殿下身子不适不见外臣,他若是执意不肯起来,你叫几个力气大的太监上去,把他抬起来,态度恭敬点,别伤着侯爷了,把他抬出宫送回府去。”
王九连声应下,出了门去,那淮安侯果真不肯走,不多时便上来七八个太监搭了个人肉轿子,强行将之抬了起来,可怜那淮安侯吓了一跳想要骂人又生生憋了回去,一张脸胀得通红。若是在东宫门口喧哗闹事,他有理都变成没理了,于是就这么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地干瞪着眼被太监们抬走了。
祝云瑄乐不可支,冲祝云璟讨赏:“看到了吧,对付这种无赖就是要用比他更无赖的法子,他不要脸那就不用给他留脸面。”
祝云璟也乐了,伸手拍了拍祝云瑄的脑袋:“还是你鬼点子多。”
祝云瑄得意地扬了扬眉:“不过那个淮安侯世子到底怎么得罪太子哥哥了?你把他舌头都割了,真不担心被父皇说啊?”
“不用担心,”祝云璟不以为然,“昨日父皇就知道了,淮安侯都特地进宫来了,父皇也只让你私下来提醒孤不要做太过,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祝云璟虽然跋扈,但分寸还是有的,他放过了姜演放过了贺怀翎,却大张旗鼓地割了这淮安侯世子的舌头,除了为了出这口恶气,盖因柿子挑软的捏,谁叫这淮安侯夫人淑兰长公主与那齐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昭阳帝也不待见他们呢,不敲打敲打他们,怕是当真忘了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究竟是谁了吧。
“那他究竟怎么得罪你了啊?”
对上祝云瑄满眼的好奇,祝云璟低咳了一声,尴尬道:“就是说了几句浑话,你问那么多干嘛。”
祝云瑄几乎立马就想明白了,憋着笑意没有说穿:“昨日跟太子哥哥在一起的听说还有定远侯,太子哥哥你特地出宫去会定远侯吗?”
“没有,正巧碰上了一块喝杯茶而已。”这事昨日昭阳帝传他去问话的时候也问到过,被他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祝云璟其实真的很想在昭阳帝面前告贺怀翎一状,但话到嘴边到底还是说不出口,他亦不确定若是被他父皇知道了自己吃了生子药还怀上了孽种,处置贺怀翎的同时会不会把他这个皇太子一块给料理了,他不敢冒险。
正提到定远侯,王九便进来禀报说是定远侯派人给太子殿下送东西来了,祝云璟闻言有些意外:“什么东西?呈上来。”
一样一样的东西送进来,还当真是贺怀翎昨日说的景州特产,一套十分精致的景州产的文房四宝,一幅描绘景州风土的山水画,景州的丝绢、茶叶、花饼、青梅酒……零零总总,都不是特别值钱的东西,却看得出送礼之人的心意。
祝云瑄看得目瞪口呆:“太子哥哥,你给定远侯下蛊了?他给你送这些二哥他知道吗?”
“孤怎么知道老二他知不知道。”祝云璟皱眉,贺怀翎他莫非真有病?
祝云瑄已经顺手展开了那幅画,啧啧叹道:“这画还真不错,栩栩如生,画上这些人和物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若景州当真与这画中一样,我都想去看看了。”
祝云璟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那确实是一幅十分出色的画作,画中的山水和民居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细节处寥寥数笔却又别具匠心,既画出了景州青山碧水的空灵秀美,又充满了市井街巷的烟火气,让看客亦仿佛置身其中一般。
祝云瑄厚着脸皮凑过来,笑问祝云璟:“太子哥哥,你要是不想要,不如把这画给我吧?”
祝云璟斜他一眼:“拿来。”
“真小气。”祝云瑄低声抱怨着,不情不愿地把画交了出去,“太子哥哥你不是看那定远侯不顺眼吗?怎么又是与他喝茶,又是收他的礼,要不是定远侯他姓贺,我还真以为他成了太子哥哥你的人呢。”
“少胡说八道。”祝云璟没有理叨唠个不停的弟弟,细细欣赏了一番手中画作,嘴角溢出一抹满意的笑,将之收了起来。
反正也不值几个钱,贺怀翎既然要送,他收着就是了,至于贺怀翎到底在想什么,又与他何干。
到最后祝云瑄也只从祝云璟那里顺走了两坛青梅酒而已。祝云瑄离开后王九把药送了进来,祝云璟一看到那黑漆漆的药汁就沉了脸色,王九硬着头皮提醒他:“殿下,您该喝药了。”
祝云璟:“……”他忍。
太苦了,一碗药下肚,祝云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方才那一点好心情立时化为乌有。
王九小声安慰他:“或许过了头三个月就好了。”
祝云璟黑着脸没有接话,过了头三个月肚子大了怎么办?后头真要生了又要怎么办?这些事情他之前是不愿去想,现在却成了确确实实摆在他面前的难题。
王九并不知道祝云璟在忧愁些什么,总归殿下肯吃药他就安心了,否则前头三个月能不能熬过去那都是大问题。
中午用膳时祝云璟依旧没有胃口,王九试着提议:“定远侯送来的那青梅酒,说是开胃的,殿下您要不要尝一点?”
祝云璟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王九叫人将酒倒出来,一股挺特别的甜香味四溢出来,祝云璟捏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酒味很淡,酸酸甜甜的,味道倒是不错,他突然有些后悔送了两坛给祝云瑄那个小子,自己这里就只剩这最后一坛子了。
他喝了一杯让王九再倒,王九提醒他:“殿下,这酒是开胃用的,您就别贪杯了,您那什么……不好多喝的。”
祝云璟瞪他一眼,没有再坚持,拿起筷子,还当真有了些胃口。
王九默默擦了擦额上的汗,还是侯爷有本事,送几坛子酒就能哄住太子殿下,或许那大夫是对的,要是定远侯在这,殿下说不得能少受些罪。
不过借王九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告诉贺怀翎真相就是了。
定远侯府。
贺怀翎书房里一直挂着的那幅景州山水图已经送去了东宫,管家进来时下意识地朝那空出来的墙壁看了一眼,有些不适。贺怀翎放下手中的书,问他:“送过去的东西,东宫收了吗?”
“都收了……侯爷为何会想到给东宫送礼?”而且连收了好几年最喜欢的画都给送了,老管家实在没忍住,便问了出来。
“没什么,殿下喜欢,便送了。”贺怀翎声音淡淡,目光落在开到窗边来的一株俏皮迎春花上,墨色瞳仁里似有什么深不见底的情绪晃过,须臾便又悠悠散开了。
管家没有再问,只说起了刚才去送东西的人回来禀报的趣事,说是那淮安侯去东宫请罪,被太子殿下叫人给抬回了府,全京城的人都看到了,儿子被割了舌头自己又成了笑柄,那淮安侯这次怕是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管家说完,忽闻一阵轻笑声,抬眼见贺怀翎眉目间竟都染上了笑意,一时有些意外,就听贺怀翎低声呢喃:“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
“就是这样一来,太子殿下更要被人议论过于骄横了。”管家叹道。
贺怀翎沉默,片刻后轻摇了摇头:“你退下吧。”
“诺。”
第17章 太子婚事
卯时刚至,昭阳帝于宣德殿内升御座,随着三声鞭响,朝臣鱼贯而入,分列两边,开始一日的朝会。
各部官员按部就班地上前奏事,说的都是很琐碎的事情。祝云璟站在皇帝左手最前列的位置,听得心不在焉,这些日子他总是这样睡不醒,这会儿即使站在朝堂之上,依旧神色恹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子不停地打架,像是随时都能睡过去一般。
贺怀翎的位置在右侧靠中间的地方,他已经无意识地朝着祝云璟那边望了好几次,即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脸。
方才祝云璟过来时贺怀翎就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他都是这样,精神不济、神色憔悴,也不知到底生的什么病。
已是夏四月,天气渐热,旁的人都换上了薄衫,只祝云璟朝服之内似乎还穿着夹袄,却掩盖不了他身形的消瘦,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祝云璟垂着眼睛,奏事官员的声音逐渐被隔绝在意识之外,直到御座上的昭阳帝忽然点到他:“太子,这事你有何看法?”
祝云璟没有反应,大殿之内安静得针落可闻,昭阳帝的视线落在祝云璟身上,皱眉低咳了一声,再次喊他:“太子。”
站在祝云璟身后的阁臣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臂,小声提醒他:“殿下,陛下喊您。”
祝云璟倏然惊醒,抬眼对上昭阳帝不悦的目光,睡意瞬间便没了,低下了头:“儿臣在。”
“方才说的江南巡抚上奏请免赋税一事,你有何看法?”
祝云璟根本没听到之前在议什么,昭阳帝见他神色尴尬,摇了摇头,叫人把奏本拿给他看。祝云璟接过,平复下心绪快速浏览了一遍,是江南巡抚方成鹏上奏说今岁春旱,多地受灾严重,恐岁末收成不佳,请求减免赋税。
祝云璟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唇,斟酌着道:“现在才夏初,若是灾情减缓还赶得及再种下去一批粮食,不过收成肯定会受影响就是了,方巡抚的顾虑也不无道理,酌情减免赋税倒是可以,而且春日这场旱灾波及的也不只江南省一地,周边几省亦有不同程度的受影响,可一并予以减免。”
见昭阳帝似乎并无异议,还颇为赞同,祝云璟便接着道:“方巡抚这回上奏得很及时,值得嘉许,朝廷早一些下圣旨,也好叫受灾地的百姓早一点安下心,不至耽搁了夏粮播种,百姓亦会对陛下和朝廷感恩。”
“太子所言甚是,”昭阳帝点头,“如此,朕即刻便下旨。”
祝云璟轻舒了一口气,他其实没考虑太多,还顺口帮那江南巡抚说了两句好话,不过是想到方成鹏似乎风评不错,他父皇对方成鹏之前赈灾时的表现也颇为肯定,明年这方成鹏回京述职后定能高升,他提前示好,或许还能得到一个助力。
人群之后,贺怀翎微蹙起眉,却是若有所思。
朝会散了后贺怀翎随着三三两两的朝臣一起走出殿外,便听有人起议论了下个月的宫中选秀。
“听陛下身边的刘公公的意思,这次后宫应该不会添新人,倒是会定下太子妃的人选,就是不知道谁家会有这样的好福气。”
“老夫也听说了,这次是要把太子正妃和侧妃一块定下来,陛下似乎已经提前与他看好的几家透了口风,叫人送了画像进宫,说是先让太子殿下过过眼。”
贺怀翎放慢了脚步,就听身后又有人笑道:“可不是嘛,据说那王阁老的孙女、周尚书的闺女、安乐侯的侄女都把画像送进宫了,就是不知道殿下会看上哪个,说不定就都收了,一正妃两侧妃正好。”
“可惜吾等家中没有适龄的女儿,不然或许还能送去东宫做个良娣。”
“林大人您就别说笑了,真有女儿您又舍得送进东宫了?”
那人说完便引来一片笑声,又有人压低声音八卦道:“我还听人说原本太后看好那承恩伯的闺女,毕竟是自家侄孙女,不过那小丫头不争气,先是对那定远侯芳心暗许传得人尽皆知,现在又跟淮安侯世子闹出了丑事,啧啧。”
赵秀芝与那淮安侯世子的事情也就是前两日才闹出来的,俩人在酒楼里喝醉了躺到了一张床上,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发现,这事已经在京中传遍了。
并没有人注意到正被他们议论的定远侯就走在前头,贺怀翎目光微沉,听着身后的阵阵笑声,加快了脚步。
祝云璟被昭阳帝留了下来,跟着去了御书房,昭阳帝见他面色苍白,皱眉问道:“你怎么又病了?太医看过了吗?怎么在朝会上都会走神?”
祝云璟乖顺地认错:“让父皇担心了,儿臣无事,只是昨晚没睡好,精神有些不济而已,回去歇息一会儿就无事了。”
“你心里有分寸就行,你是太子,要时时刻刻记着自个的身份,别给人落下了话柄。”昭阳帝语重心长道。
“儿臣省得。”
昭阳帝没有再教训他,叫人将东西抱了上来,是一堆卷轴画,昭阳帝抚了抚胡须,笑道:“这里头都是朕给你挑中的合适做太子妃的人选,个个都是好的,你自己拿回东宫去细看看吧,先挑几个你喜欢的。”
祝云璟垂眸:“谢父皇。”
王九抱着那堆画像,喜滋滋地跟在祝云璟身后出了御书房:“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祝云璟坐上步辇,淡道:“喜从何来?”
“殿下您就快要有太子妃了,咱们东宫快要有女主人了,当然值得道喜。”
祝云璟闭了闭眼睛,心中郁结,他现在这副样子,要如何去宠幸他的太子妃?
见他这般反应,王九意识到说错了话,默默抽了自己一耳光子,转而说起了或许能让祝云璟高兴的事情:“殿下,奴婢听人说那承恩伯家的大小姐和淮安侯世子无媒苟合,被人捉奸在床,闹得是沸沸扬扬,这下子他们怕是不想嫁也得嫁,不想娶也得娶了。”
祝云璟冷笑,这事本就是他叫人去办的,淮安侯世子风流,赵秀芝多情,凑成一对也算是天造地设不是?以后若是真成了恩爱夫妻他还办算了件好事,促成了一桩好姻缘。
昭阳帝的吩咐祝云璟不能当成耳边风,回东宫后便叫人将那些画像都展开了,在他面前排成一排,祝云璟倚在软榻里,目光漫不经心地从那些画像上扫过,画中女子或婀娜多姿,或明媚皓齿,确实个个都不错,他却觉着索然无味。
王九见祝云璟忽然又发起了呆,小声提醒他:“殿下,您有看中的吗?”
祝云璟烦躁地挥了挥手:“都收起来吧。”
“可陛下说……”
“你给孤随便挑两个回去禀报父皇好了。”
王九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奴婢不敢!”
这是选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哪能他一个下人随便挑两个,借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