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棵树
傅九慢慢的点头，只是攥紧的拳头却是未曾松开过。
“还有就是，待会进了麟德殿，你先别说话，我先说就是了。毕竟小福是我的弟子，他今日遇袭，我自然也是要跟陛下讨一个说法的，哎，陛下呀，真是……”谢世芳说着，又摇了摇头。
傅九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掩去幽深好看的凤眼那有些暗红的眼眸。
*****
东院，林小福坐在回廊下，慢慢的抄着文论。
秦嬷嬷带着侍女点亮这东院的小橘灯，当点着灯来到回廊下的时候，看着林小福专注抄写，不由一笑，一边示意身后侍女继续点灯，一边轻轻的放下一盘糕点。
林小福抄写得专注，没有发现，秦嬷嬷也不出声提醒，只是示意侍女们继续朝前点灯而去。
然后秦嬷嬷就在一旁安静的守着。
直至林小福抄完了一页，才轻声开口，“小福管事……”
林小福抬眼，见是秦嬷嬷，忙站起，躬身拱手，“秦嬷嬷好。”
“小福管事客气了，吃点糕点吧。你今晚什么都没有吃，若是主子回来知道了，定然是要生气的。”秦嬷嬷轻声温和的说着。
林小福垂下眼，看了眼糕点，闷闷开口，“九爷已经很生气了。”
“主子当然是要生气的，小福管事，我听卫平说起，也是很担心的，你呀，差点就受伤了。”秦嬷嬷说着，亲手端起糕点呈递到林小福跟前，“吃块糕点再继续抄。大管事很担心你，我也很担心你的。”
林小福忙接过，见秦嬷嬷一脸关切担心的，便开口说着，“我知道了，我吃。”
说罢，林小福拈起一块糕点慢慢的吃着。
秦嬷嬷看着，松了口气，一边笑道，“说起来，也是很难得呀。”
林小福抬眼看向秦嬷嬷，很难得？
“从我来到主子身边做嬷嬷，伺候主子，我就未曾见到主子像今日这般生气的样子，以前最多就是心情不爽利而已。”秦嬷嬷说着，看着林小福，柔和开口，“所以呀，小福管事，你别担心，主子呀，只是太担心害怕而已。”
担心害怕？林小福怔了怔，是……担心他，害怕他会出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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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皇城，麟德殿上。
“……如今已经查明，西街所谓的南越流民，都是来自于苏州的庄户，佃户，其中范家前来禀报，有三个佃户是他们范家的……而那前天命案也是由今日那些杀手所为！目的就是让这些佃户假装明州灾民闹事！”瘦削的中年男人——金陵府衙府令高冲严肃禀报。
坐于龙椅宝座的明宗帝面无表情的看向下头站着的清俊好看的男人，男人身着白袍，白袍上甚至还有血迹斑斑，然后，这个男人就这样穿着沾着血迹的袍服进了麟德殿！
“小九！你这身是怎么回事！”明宗帝沉声问道。
“回陛下的话，今日落星去西街收账，恰好撞上了杀人灭口的场面，我去寻落星的时候，便动了手。”傅九拱手回答，语调平静，神色冷静，但眉眼隐隐的冷厉煞气却是毫不掩饰。
“落星？”明宗帝微微挑眉，“落星是谁？”
“落星便是落星。”傅九平静的说着。
明宗帝皱起了眉头。
谢世芳忙上前，拱手，“陛下，落星是我最近收的弟子。咳，有些顽皮。”
明宗帝看向谢世芳，“这落星，便是你最近收的小弟子？不是叫林小福吗？”
“陛下有所不知，他有两个名字，林小福是他娘亲给他起的名字，薛落星是他爹给起的名字。”
明宗帝皱眉看向傅九，“然后呢？你这个小师弟去收钱，就收到了杀人现场去了？你也跟着去收钱了？”
“南越流民的那几人在落星的酒馆里喝酒，但赊账不还，已经有了三次，落星便前去寻人要账。而我是在知道落星去了西街寻这南越流民，我知道这里头不对劲，便要去拦住落星。”傅九说着，又平静的一句一句的说着，“谁伤落星，我便杀谁。”
明宗帝听到最后一句，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声开口，“什么意思！谁伤了落星，你就要杀谁？啊！？你当你是谁！”
谢世芳这时候忙上前，急急拱手，说道，“陛下息怒！这若愚也没有说错啊。”
明宗帝腾的一下怒而站起，“没说错？他当他是谁啊！”
“陛下，我这里也有句话，你听听。”谢世芳严肃开口。
“说！”
“谁若伤了落星，我老头子就要跟谁拼命！”
第51章 贴身管事的日常24
明宗帝一时间有些哑然, 看着一脸严肃的谢世芳，深吸了一口气，才怒极而笑的开口, “这落星倒是有些本事啊。一个一个的, 为了他, 不是要杀人就是要拼命？”
“陛下，落星姓薛，他的外祖父是薛山, 不知道陛下可还记得此人？”谢世芳躬身拱手, 低声说着。
一旁的傅九侧头看向谢世芳，薛山？随后，傅九又抬眼看向明宗帝，明明怒火中烧的明宗帝此时突兀的沉默了下来, 一身愤怒的气息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傅九垂下眼, 默然站着, 心头思索, 薛山？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明宗帝慢慢的坐了回去, 看向一旁微微缩着不敢开口的高冲, 冷冷开口，“金陵府衙本该是维持金陵秩序，清明之地，但如今金陵出了这乱七八糟的案子！高冲！你有失职之嫌！”
高冲忙跪地请罪, “臣罪该万死！”
“这些个话, 你暂且留着，七天之内，这事必须给朕查得清清楚楚！退下！”明宗帝不耐烦的挥手！
高冲恭敬的跪地做礼，随后就忙退下了。
明宗帝又冷眼看向傅九, “明州灾情一事，你可知情？”
“奏报三日前便送达文莱阁，文莱阁中诸位相公以及各部尚书都知道此事。微臣自然也知晓。”傅九拱手，语调平静的说着。
明宗帝微微眯眼，“都知道？”随即冷笑一声，“都知道，却居然没有人报到朕这里来！”
“文莱阁阁制，所有折子奏报都需报监阁太子，由监阁太子奏报陛下。臣等不敢妄言。”傅九淡淡说着。
明宗帝气急，猛地站起，怒瞪傅九，“傅九！你少来这一套！你是文莱阁的阁议行走，这件事你就有这个义务也有这个权利来跟朕禀报！你压着不说，你不就是想看他们几个打起来！”
傅九抬眼看向明宗帝，神色平静冷漠得很，“陛下，臣为阁议行走，本该有自行奏报陛下之权，但青州血案后，陛下曾经对臣说过，阁议行走也不可越权行事。”
明宗帝一时语塞！
一旁的谢世芳轻咳一声，刚想开口，明宗帝已经猛地怒瞪过来，指着傅九，抖着手指对着谢世芳说道，“你你你你……教出来的好弟子！啊！”
谢世芳讪笑一声，躬身拱手，“这个，这个……老朽回去后定当教训一二……”
“滚滚滚……”明宗帝不耐烦的挥手对着傅九，又对一旁的谢世芳瞪眼，“你，留下！”
傅九就平静躬身拱手，转身慢步走出麟德殿，当傅九走出麟德殿，慢步走向东门之时，忽然就听一声浑厚的钟声，厚重绵延，傅九顿住脚步，卫安快步上前，低声禀报，“主子，是问天钟。”
此时，钟声再次响起，一次，又一次……
直至七次后，傅九才继续朝东门走去。
卫安低着头，跟在傅九身后，一边低声禀报，“刚刚听蔡荃大人提及，南越河工敲了大理寺的鸣冤鼓，放下诉状后就走了……随后他们找到蔡荃大人，将几本沾着血的册子，当着文莱阁诸位大臣交给了蔡荃大人，之后就走了……”
“问天钟响了七次，便是以命问天。”傅九垂着眼，语气淡淡的说着，“回去后，此事不要在落星跟前多提。”
“是！”卫安恭敬应下，以命问天，那南越河工，大概是活不了了。
待走到东门，一众人匆匆到来，走在最前的神色焦虑凝重的自然便是诸位皇子，皇子的最前头，身着黑色金带袍服的太子还有三皇子瞥见傅九，眼眸阴森的盯着，傅九淡淡拱手，便朝东门继续走去。
这群人中的谢知章看了看前头匆匆而去的太子等人，悄悄后退几步，转身匆匆跑向已经快到东门口的傅九，拉着傅九，急急低声开口，“九爷！太子和几位皇子都说要参你！你，你小心点！”
“多谢告知。”傅九说着，拱手告辞。
谢知章看着傅九慢步离去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心头有些发愁，九爷这次算是彻底得罪皇子们了，救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把杀手的尸体公然送到了五皇子的府邸！整个金陵，包括他们这些世家们哗然了！送尸体的还带话说是杀手眼瞎，九爷帮忙教训教训！
听闻五皇子当场就气得摔了一书房的瓷器了！
还有太子……居然真的有南越河工悄悄来到了金陵，还敲了大理寺的鸣冤鼓，还来到文莱阁前，拦住了诸位休沐的大臣，亲自将册子送到了蔡荃手里！当时太子的那种阴狠的眼神呀……哎，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太子居然将这件事记到了九爷头上，居然问蔡荃，九爷给了多少好处？！
堂堂太子居然问出这种话来！当时蔡荃脸色都黑了！
唉，也不知道九爷会受到怎样的处置……希望他的伯父谢世芳能将九爷扯出这个烂摊子！
*****
月色悄悄渲染大地。
东院书苑，回廊上，林小福还在抄着文论，一开始抄着，他有些心烦意乱，但是慢慢的，抄着抄着，他的心平静了下来，也不由得专注了。
他似乎也能明白为什么九爷那么生气了。而今日他所作所为，哪里不妥，哪里欠缺，他也似乎明白了。
“……这一笔要再往上勾。”好听清冽的声音突兀响起，语调缓慢。
林小福回过神来，仰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九爷已经回来了，还站在他的身侧，额，看他写字这是看了多久？
林小福放下笔，站起身，躬身拱手，“九爷安好。”
傅九微微皱眉，背负双手，看着眼前态度带着几分恭敬的林小福，心头沉了沉。
“你还没用晚膳。”傅九转身，慢步走进书苑，一边说道，“进来。”
林小福迟疑了一会儿，继续躬身拱手，“九爷，文论我还没有抄好……”
傅九顿住脚步，眼眸幽深了起来，看着躬身拱手的林小福，转身大步走向林小福，扣
住林小福的手腕，转身走进书苑。
林小福有些踉跄的被扯进书苑，又被拉着坐在了小圆桌旁，一时间有些无措。
而随后大管事和秦嬷嬷摆上了膳食，非常简单的鸡丝肉粥和一盘青菜，一盘清蒸排骨。还有一碗药膳。是林小福的。
“用膳。”傅九说着，夹起排骨，熟练的剔掉骨头，放肉放到林小福跟前的碗里。
林小福抬眼看向傅九，见傅九脸色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眉眼间不知何时已经是一片柔和了。
林小福默默低头，端起碗，慢慢的吃着，眼眶不知为何居然有些泛酸了。
于是，一片安静的用膳。
平时用膳的时候，都是林小福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可今晚的用膳，林小福安静极了。
傅九在淡黄色的夜明珠之下看着林小福，有些苍白的俊秀白皙的脸庞，眉眼间写着乖巧和淡淡的酸涩难过。
是被他今天的愤怒吓到了？
忽然间，傅九本来就不太舒服的心有些钝疼了。
待用完晚膳，傅九在林小福喝完药膳了，才慢慢开口问着，“可是被我吓到了？”
林小福一愣，随即迟疑的点了点头，有一点点，本来他在看大概剧情的时候就对九爷有些犯怵的……现在近距离接触了，对九爷就多了一份敬畏……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做错事。我生气是对我自己。”傅九直接说着，看着林小福，眉眼幽深，回想下午他去寻落星，见到落星差点被砍，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几乎差点空白了，他能及时踹倒杀手，拉回落星，完全都是下意识的反应，是他驰骋战场多年训练出来的潜意识的反应救了落星一命！
林小福一怔，啊？九爷……是气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