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牧童神乐
因此,阮珩便有些着急,等回了房中,发现松云还睡着未醒,这才放心了不少。
不过,阮珩一早叫人去请的太医,想来也快到了,还是得让松云先醒来。
于是,阮珩轻轻拍了拍他,唤他的名字。
松云慢慢睁开了眼睛,见阮珩在面前,便先寻求保护一般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阮珩轻声安抚着他,先问:“肚子还疼不疼?”
阮珩本来没指望松云能回应,只是顺口便问了出来,但没想到,松云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松云总算对自己有了些反应,阮珩心中不由得有些惊喜,忙想再问问别的,看看松云能不能说点什么。
不过,这时下人来回话,说太医到了。
于是,阮珩便只好先让丫鬟打热水来给松云洗漱,好看大夫。
常常来阮家看诊的太医,也就那一两位,今天来的这位,恰好跟几日前来给松云开落胎药的是同一个。
隔着屏纱诊过了松云的脉,那太医便有些意外。
松云虽然确实已经落胎,但不像是吃他那副药导致的,而是身心受惊,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那日他来看诊松云,虽然也隔着屏纱,但是能听到松云说话,活泼有力,而见他身在偏院,就知道他不是这宅里的主子,因此多半是身不由己。
但今日,屏纱后面的人不仅毫无声息,连脉象也同往日大不一样了。
太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行走深宅大院多年,他也知道有许多事,是不好多话的。
于是只是不动声色地诊了脉,便先敬听阮珩的要求。
阮珩先问了松云的情况,太医答了,果然与昨日医婆说的相差不远。
“贵属的身子虽然受损虚弱,但好在他年纪小,落胎的月份也不大,因此只要好好休养,一定是能缓和过来的。”
阮珩神色稍缓,道:“那我就放心了,只是他自从昨日,就一直不说话,太医可否给看看是什么缘由?”
小产后受惊,一时情绪不稳的事例,太医见的很多了,不过这不说话的,却是少见,若是因此神志有异,那可不得了了,于是太医也不敢怠慢。
“所谓望闻问切,这不开口的毛病,诊脉是诊不出来的,还得要请见见贵属的面色,我才好判断。”
于是,阮珩便到屏纱后面,跟松云说了几句话。
松云从前从不怯生,如今恐怕还是受惊过度的缘故,听说要见大夫,便一直往阮珩身后躲,看起来是很不愿意配合的样子。
于是,阮珩只好百般地哄了他几句,才让他勉强安定了下来,却又抓着阮珩的手臂不放。
因此,阮珩只好陪他一起坐在屏纱后面,用空的那只手将纱帘拉开,给太医瞧。
松云一直低着头,也不跟人眼神接触,显得胆怯又不安。
不过太医看了看,发觉他的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并不古怪,神色也还算清明,眼神清澈,看起来并不像有失心疯的迹象,才放心了下来。
“贵属神志应无大碍,只是骤然失子,受惊伤痛,一时还无法承受,所以才会如此。”
太医分析得清楚,阮珩听了,心里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么,他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
“这个,却说不准,我会给他开些解郁安神的药,不过,心病还需疏散心结,不是仅靠吃药就能见效的。”太医说。
阮珩心里知道,太医多半也就是这个答案了,心病比不得身体,即使华佗再世也说不好,于是只得点了点头,客气地请他先下去开药了。
太医走后,阮珩叫人传了早餐来。
按太医和医婆的吩咐,这一二日间松云还是要吃些清淡的,等过几日才好吃更营养补身的,于是,阮珩还是叫厨房送几色粥品和小菜来给松云吃。
松云在床上吃完了粥,阮珩便让他躺下接着休息。
阮珩怕他不安生,自己便和衣而卧,也躺在了他身边。
今日,天气越发冷了,外面的北风呼号着,时序已经渐入深冬。
金陵虽然很少下雪,可是冬日里也常常冷雨缠绵。
阮珩将松云搂在怀里,他像是睡饱了,不太困,只是睁着眼睛,发著呆想心事。
阮珩担心他总想这几天的事,越想越伤心沉沦,于是便说:“你想不想听话本故事,我给你讲?”
松云抿着嘴没反应,阮珩担心短短的一早上,他又退步回昨天的样子了,不过没过多久,就见松云点了点头。
阮珩心中欣喜,便想了一个故事,开始慢慢地给他讲。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不过屋内被炭火烤得干燥温暖。
松云靠在阮珩怀里,听着他讲故事,慢慢地,看起来就安宁了不少,阮珩感觉到怀中人渐渐放松,觉得讲故事确实有效。
阮珩挑了个温柔平和的故事给他讲,松云听着听着,便闭上了眼睛,又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打起了细细的小鼾。
阮珩亲了亲他的额头,过了一会,等他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不过也没走远,只是拿了本书,坐在他床前的椅子上读。
*
中午,阮珩把白嬷嬷请了来。
前两日因为忙乱,没来得及让松云的家人进来,只是派人到白家传了话,述说了许多松云的情况。
白嬷嬷很快便来了,还带来了一盅老母鸡汤。
松云刚醒,便见到了母亲。
白嬷嬷把他抱在怀里,眼中便不禁流下泪来:“我的苦命儿……”
阮珩本来还想,松云见到了家人,兴许就能打开心扉,不过,看上去,松云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默默靠在他娘的肩头,看上去悲伤而又木讷。
他叹了口气,只得歉疚道:“嬷嬷,我真不知,该怎么向您交代才好。”
“他怎么了?”白嬷嬷好像也发现了松云的异常,脸上有些惊慌。
“怕您担心,所以之前就没说,松云的身体倒是没有大碍,但恐怕是吓坏了,从昨日起就没有开口说话。”
白嬷嬷吸了口气,她好生端详了一番松云的样子,急得不行,便轻轻摇晃着他,道:“小二,小二,你别吓娘,说句话啊!”
可是松云一脸的逃避,而且抿着嘴唇,看起来快哭了。
阮珩连忙拦着白嬷嬷,安抚道:“嬷嬷别逼他了,我从昨天到现在,也试过不少法子了,太医说,还得让他慢慢疏散心结,急不得。”
白嬷嬷不由得悲从中来,掩面啜泣起来。
她从没想到松云会变成这个样子。
仅仅是几日之前,松云还是高高兴兴的,腹中有了少爷的孩子,家人都替他欣喜,谁能想到才几天的功夫就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呢?
这几日来,白嬷嬷因为焦心松云的情况,吃不好睡不着,连面色都似乎苍老憔悴了许多。
阮珩见白嬷嬷如此,心中不是滋味,自然更加愧疚。
白家在府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自家也有积蓄,松云不跟着自己,也能过上优渥的生活,跟着他,生活没有更好也就罢了,反而被折腾成这幅样子。
他实在没脸面对精心养育他的乳母。
白嬷嬷把他当自己的孩子般尽心养大,恩情深重,又是因为信任他,才不让松云去跟着大公子,而是交给了他,结果,他却差点连松云的性命都没保住。
“嬷嬷,您把松云交给我,我却没把他护住,我实在……”阮珩实在觉得歉疚太深。
白嬷嬷却连忙拦住了他,握住他的手,流着泪道:“少爷不必自责,这件事,本与少爷无关,我知道少爷已经尽力回护了,不然我们家小二,还不知如今还有没有命……”
白嬷嬷说着,想到松云在太太院中面对的险境,便更加悲伤,实在心疼自己的孩子要受这番折磨。
阮珩知道,在太太面前,白家人实在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因此就连怨怼之情都不敢表露出来。到这份上了,仍然一句太太的不是都不敢直白地说。
阮珩知道,白家人心中所受的折磨只会比自己更深。
眼下和往后,能保护松云的都只有阮珩。
“嬷嬷,不论如何,我不会再让松云有事了,请您放心。”阮珩保证道。
他早已下定了决心,不论怎样,他都不会再接受江家的亲事,不能让一个会欺压松云的人进门,更不会再让太太动松云一根手指,就算要拚命他也不在话下。
阮珩知道,他只有用日后的行动才让白嬷嬷真正放心。
于是,他便没有多言,只是退出了房间,让白嬷嬷与松云母子之间独处一会儿。
白嬷嬷忍着眼泪,把食盒里的鸡汤和几样小菜拿出来给松云吃。
松云虽然心情郁结,可是刚经历了小产,身体虚耗大,正欠补养,因此胃口还是有的,白嬷嬷喂他喝汤,他便喝了不少,还吃了些肉。
白嬷嬷见他吃东西还香,心里才宽慰了不少,抚摸着他的脑袋,含泪柔声道:“不怕,我们肯定会好起来的。”
也不知是在宽慰松云,还是宽慰自己。
*
白嬷嬷在晴雪斋待到了傍晚,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不过,阮珩却把她拦了下来。
“嬷嬷,您虽然已经回家休养多年,但近来松云需要照顾,我这院子里也没人能打理得好,我想,要是您愿意,能否劳烦您再回来替我照管呢?”
白嬷嬷有些意外,在这当口,她自然是愿意回来。
阮珩把院子里一干人等,清退到城外庄子上去的事,已经交代给白升了,所以,白嬷嬷自然知道现在晴雪斋缺人。
阮珩又道:“嬷嬷不必担心别的,到时候,我这里一定是您说了算,旁的人不敢碍事,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白嬷嬷一听阮珩如此说,心里便欢喜起来,毕竟她也实在舍不得撇下松云自己回家。
阮珩又跟她说,让她帮忙重新挑选一批忠心可靠的婆子和丫头,来晴雪斋和贮月轩,白嬷嬷都答应了。
第59章
家里的人员焕然一新,阮珩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阮珩一下午,给松云讲了不少故事,试图疏散他的心情。
跟白嬷嬷一起照顾松云吃过晚饭、服了药,他也讲得有点累了,便抱着松云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阿云,你说句话,好不好?”他忍不住问道。
虽然他知道,对这时的松云得很有耐心才行,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试探一下。
“就说一个字也行,就当是让我放心,好吗?”阮珩看着松云的眼睛,柔声道。
他的语气不带任何的催促和逼迫,反而很像一种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