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牧童神乐
“况且,小十六还小,她离不了我。”他又说。
话音刚落,小十六便哭了起来,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九小姐和十一小姐也站在他身旁,默默流泪。
魏月融抱着小十六,心中酸楚。
老爷看到此情此景,心如刀割。
对他来说,此时此刻,除了魏月融,他最忧心的就是自己的几个女儿们。
阮珩和四公子,还有是乾元的五小姐,他们又没犯过罪,四公子更是襁褓婴儿,在牢里关上几日,官府审一审走个过场,也就会把他们放了的。
到时候让阮珩带着他们回老家住着,耕读度日想来不难。
可是几个不是乾元的女儿,就不同了。
魏月融生的三小姐,年长一些,早些年已经嫁人,偷偷传过话来,说可以将九小姐和十一小姐接到自己的夫家去避难,因此对于她们,老爷可以不那么担忧了。
可是对于其他几个女孩,老爷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还是没给她们找到合适的归宿。
若是进过大狱,被官府差役押解,经历了这么一遭,即便最后证明无罪放回家里,将来还有正经人家会要她们吗?
为了此事,老爷忧心如焚,但也无可如何了,只能落泪而已。
这时,松云忽然哭了起来。
他挣脱了家人的拦阻,扑到了魏月融身边。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跟少爷在一起!”他哭着道。
*
春日虽然已经降临,但室内阴寒,仍然湿冷非常。
松云与魏月融依偎在一起。
阮珩本来是说什么都不许他留在阮家的,可是松云拚死都不走,说要一直与阮珩和魏月融在一起,就连白家人都拗不过他。
官兵随时都可能来,眼看着天要亮了,白家夫妇也没办法,就只能匆匆带着星儿,和白月一起,坐上车回乡下去了。
九小姐和十一小姐虽然不舍魏月融,还是让他硬塞到三小姐派来的车马上,赶路出城,到三小姐的夫家去了。
要是魏月融的身契还在,三小姐也是一定要接他走的,眼下只能让她失望了。
到了次日下午,官兵果然来了,阮家上下都没有抵抗,静待查封。
老爷、阮珩同其他几人,被官兵用枷锁锁着,先行带走了,而府中内眷,则是被集中封在一所院落中。
松云原本一直待在阮珩身边,寸步不离,官兵强行要把他俩拆开时,他哭喊得嗓子都破了。
魏月融害怕他被官兵的刀剑所伤,拚命地将他拉开,紧紧抱着他,松云就在魏月融的怀里,看着阮珩被官兵拿走了,眼泪流了一地。
老爷把家里的女儿们都托付给了魏月融,此时屋子里,除了他们几个之外,就只有几个无处投靠的下人,只能等着等着官府收了重新发卖了。
魏月融怀里抱着四公子。
兰漪昨日也走了。
他本以为自己侥幸得到一子,是走了大运,今后的半生,大可以靠着这个小主子衣食无忧,可是,眼看家破人亡,一切转眼成空。
孩子还那么小,可是自己也不想就这么断送在阮家,因此只能哭着求魏月融替他护着孩子,自己拿着自己的身契连夜逃回家里去了。
官府将他们锁在房舍内,便不管了,只是一天三次送些粗茶淡饭来。
这间屋子本来是下人住的,里面有一张长通铺,他们二三十人勉强可以挤得下,晚间魏月融让大家把几个幼小的孩子聚在中间,就那么凑合著睡了一晚。
次日早上,却看到了恐怖的景象。
房间的横梁上,悬了一个人。
第66章
悬梁自尽的是青姨娘。
前日晚上找契书的时候,也没有找到他的,想必是太太一并连他的也拿走了。
自从先前被软禁起来,他就一日一日变得神志不清了,本就精神涣散。
如今阮家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又被太太坑害,没了身契文书,无处可逃,想必因此心中绝望,一时便觉得自己没了活路。
一个小丫头最先醒来,看到他悬在那里,不知何时早就已经死了,便失声尖叫了起来。
一时之间,大家都被吵醒,一睁眼,皆是惊惧异常。
听到房中的喧闹,官兵很快就进来了,先凶狠地喝令他们安静下来,然后便将尸身从房梁上解了下来,娴熟地搬了出去,然后便锁上了房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想必是连月来抄没的府邸多,罪臣家中内眷为免屈辱,自尽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官兵都见惯了此等惨象,所以不动声色了。
可是房中诸人无法不动声色。
虽然多少也听闻过抄家的残酷,但实际见到如此惨象,对人心中的惊怖实在非同一般。
阮家内宅虽然日常也有些事故,但很少有叫人横死这么大的事,大家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几个小些的孩子都被吓得哭个不停,魏月融生怕再招来官兵斥骂,只得与几个下人一起抱着他们勉力安抚。
而大些的小姐们和丫头们也都被吓傻了,不是缩在角落发抖,就是三三两两互相抱着流泪。
松云今天表现得很像个大人,四公子才三个月大,什么都不懂,因此没怎么被吓到,整个房中乱成一团,松云说要帮魏月融,魏月融就把他交给了松云。
于是,松云就一天都照管着四公子。
他今天表现得格外坚强,但是魏月融知道他心里也很害怕,总是自己偷偷抹眼泪。
到了夜里,魏月融便让他挨着自己睡。
“小云,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活着,只要活着,就会好起来的。”他坚定地说。
松云点了点头,靠在他的肩头流泪。
*
皇帝登基已经有近三个月了,虽然幽王一党的罪行还没有完全审结,但朝廷已经内外安定,准备好迎接新气象了。
皇帝这时才想到,三个月前的那一科会试的考生,还没有经过殿试赐官。
记挂着先帝就是因为急着替他储备人才,才不顾病体也要开考科举,皇帝便不敢耽搁,一旦有心可分,就连忙叫礼部的人来,筹备殿试了。
只是这次殿试,皇帝想要挑选的,可不止是朝廷的栋梁之才。
殿试当日,皇帝坐在文华殿上,看着一群青年才俊鱼贯而入。
他亲自公布了试题,便看着殿中学子们开始奋笔疾书了。
殿试不像会试,比起考究学问,更多的就是走一遍礼仪和规程,对于学子而言,只要尽量打扮得英姿飒爽、卷子上的字写得要多好看有多好看,争取给皇帝留个好眼缘就是了。
因此,对于皇帝来说,后面考较才学家世授官才是需要慎重用神的时候,自己此时还不必太过紧张。
于是此时,皇帝也就坐在龙椅上,垂目好好地欣赏一番了。
殿试结束后,皇帝让太监叫了其中的几人来,与自己单独会面。
历届殿试,多半都是大家一起写过卷子,最多有个别人蒙皇帝当场垂问几句,然后便散场了,大家一起出去,等待殿试的名次和分配官职就好。
从没有过被私下叫到内殿叙话的环节。
于是,那些没被叫到的,虽然不知道皇帝要跟他们说什么,但也都很羡慕别的学子有亲近天子的机会,而那些被叫到的,则是又好奇又荣幸,跟着公公往内殿去了。
到了内殿,皇帝显得放松了很多,还赐了茶水点心给他们,让大家都自在一些,不必拘礼。
虽然如此说,那些年轻学子哪敢不拘礼,即便他们都对皇帝好奇极了,但都目不敢旁视,一个个规矩得像鹌鹑一样。
皇帝挑来的这四五个人,都是文采斐然,门第清贵,又相貌堂堂,年少力壮的乾元,眼下这些才俊,却在自己座下表现得如此乖顺。
皇帝看了,便忍不住发笑。
他又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便开门见山道:“众卿都是未来的朝中新秀、国家栋梁之才,对于社稷,朕自然都希望你们建功立业。不过,除此之外,朕倒还有别的差事想要托付你们的。”
学子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皇帝想要他们做什么。
皇帝也不曾卖关子,紧接着便说道:“众所周知,朕是坤泽之身,无法有后宫佳丽替朕开枝散叶,但江山后继需有人,此事虽然辛苦,也只能朕亲力亲为了。
“不过,幽王之患,一直为先帝心腹之患,流弊直至我朝,事到如今,朕心也时常为之不豫。所以,本朝万万不能再出现像他那样的外戚权臣。因此,朕为社稷考量,决定暂不成婚了。”
那四五个学子都震惊在当地了。
一是因为皇帝提到了幽王。
学子们虽然尚未踏上仕途,但他们都知道现下对于皇帝和整个朝廷来说,幽王二字都代表着忌讳、代表着残酷的审判。
眼下所有人都谈幽王而色变,他们都本能地害怕皇帝提到幽王,生怕自己与这乱臣贼子被牵扯上什么瓜葛。
二是因为皇帝说他不成婚了。
自从皇帝力排众议御驾亲征,朝野上下就知道了,他们这个新皇是个思维跳脱、不按常理出牌之人。
不过,他说自己不成婚,虽然提前铺垫了听起来很充分的理由,但也不得不说是极其离经叛道的决定。
可是,毕竟他是皇帝,又刚刚用成功的战争证明了自己,对于成不成婚这件事,礼部的官员都还没闹腾,这几个学子又敢说他什么呢?
于是,几个学子都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皇帝便继续道:“‘慈恩寺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注),各位都是少年得志,朕看在眼中,也觉得欣赏,所以今日叫你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为朕分忧,日后繁衍后嗣,也算你们对社稷有功。”
皇帝接着跟呆若木鸡的学子们讲解了具体的计画,他说:
“若有愿意者,朕会请他到宫中小住,期间不得外宿,等两个月后经过太医诊断,证明你们身体康健无染,到时便可听用,若是让我怀上龙子,你们的差事就了了,若是没能成功,你们的差事也了了,只是赏赐或许没那么多。
他又通情达理地道:“当然了,强扭的瓜不甜,朕不能给你们什么名分,所以此事还需你们自己决定。怎么样,有没有愿意的?”
别说愿不愿意了,学子们都已经傻了,自古以来,还从没听说过此等事。
即便史书中记载有坤泽当皇帝的,多半也都是选一个夫婿,就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活,从没有过像皇帝这样的。
皇帝见没人说话,虽然知道他们他们在做决定之前,还需要多些时间来消化理解这件新奇而古怪的差事,但还是忍不住促狭道:
“众卿怎么都一言不发?难道是嫌朕丑,配不上众卿的美貌?”
这一句,却闹得所有人都脸红了,连忙都道不敢。
其实皇帝不仅不丑,反而风采精华,气度不凡,只不过,这些乾元们就是再色胆包天,也不敢真把他当一个坤泽那样去审视,因此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