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千晚
贺尧川想想便道:“就在后院茅房旁砌一个,也好打理猪粪,气味飘不进前院。我跟大哥还有爹砍树搬石头,还是找去年做骡棚的吴全子来,他的手艺好,不怕塌圈。”
猪圈的钱他跟大哥摊了,不要爹娘出,按理来说也该他和大哥出。
开春之后事情接踵而至,要建猪圈,开早食摊,给家中野鸡配种,田里也需要人照料,人人都有事情做。
繁忙又踏实。
贺尧川轻碰林榆的肚子,他努力感受里面的小生命。
“年年,”林榆笑眯眯,在贺尧川手心写下这个字。
贺尧川没学到年字,这次学的很认真,一笔一画都记在心里。他学的最认真的,只有林榆的名字,现在多了娃娃的。
“原打算今年开春买两亩地,现在是不成了,手里的银子我想紧着你和孩子用。买地可以缓缓,春日鸡群陆陆续续下蛋,等卖了蛋钱再买地,也能赶上春耕。”
十两银子不少了,但想让夫郎跟孩子过好日子,是远远不够的。
林榆欲言又止,经过深思熟路后,他开口道:“我跟大嫂不能干活,爹和大哥要下田,娘也要经营早食摊。你一人忙不过来,不如再请一个长工。”
“娘那边有满哥儿,工钱是从娘手里出。我们单请一个长工,帮着照料鸡鸭和小猪,割草打扫什么的,你就不用太累。”
周淑云前几日买了几只半大的鸭子,现在已经放去水里游。今年三窝野鸡一孵,规模远不是去年能比的,每天单单吃草,都能吃几十筐,贺尧川再健壮的汉子,一个人也干不完这些。
更别说,他俩还要跑生意。除了跟陈老板,还有很多散户,要多多扩大门路,不能只跟陈老板一家合作。
贺尧川深思熟路一番,点点头同意:“那便在附近村子里找,乡下雇一个长工三百文,不算太贵。”
等林榆肚子大了,肯定离不开人,贺尧川想近身照料。就算秋天生下来,坐月子、照顾娃娃都需要人,他想亲历亲为。
长工的事情决定了,第二天,贺家大堂叔给介绍一人,是赵家沟的人,叫赵大力。
赵大力家里贫穷,三辈都没攒下一亩田,爹娘和哥哥都是佃农,靠财主家的田地过活,光地租每年就要抽去一半。
今年弟弟十六岁,能分担租地的农活,他便想重新寻一份生路。
听说贺家三百文一月,每年还能涨月钱,吃喝都跟主家一起,有什么不满意的。
因为家里穷,他干活也能吃苦。学不会别人的弯弯绕绕耍心眼,只知道埋头苦干,说直白些,就是老实巴交。
林榆看过人,约莫三十五岁,虎背熊腰干活没问题,手掌一层厚茧,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
又跟赵大力聊了几句,“就他吧,先做一个月试试,工钱二百六十文。若能留下来,再涨到三百文。”
其余的,也不用林榆多说。赵大力都知道,来了让他住柴房,那里原先就摆了一张竹木椅,摊开就能睡人。
柴房里有粮食,周淑云不放心。
“无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林榆道:“若真是犯了错,直接送去官府。”他选择相信,但也说不准人心。万一呢。
柴房里,赵大力只带了一个包袱。他只有两声衣裳,从春穿到冬,打满了补丁。
站在柴房里,他显得有些局促,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站累了,才惶恐般坐在竹木床上。
来之前,生怕贺家不要他,他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洗干净,烧不起柴火,就去河里打水洗,洗了三遍确认没味道,才敢过来。
贺家果真要他了,他没敢抬眼看。林榆刚才问什么,他都只管低头老老实实答。
原本是不抱希望的,他嘴笨不会说话,谁知贺家真要他。
刚坐下,赵大力就惶恐不安。赶紧出去干活,也不等明天了,现在就开干。
“赵大哥无需紧张,今儿事情不多,扫扫鸡圈就行。每日三餐喂食喂水,再出门割草。过两日家中养猪,再添一样喂猪的活。”
都是农家的琐碎事,赵大力轻车熟路。他布满风霜的脸连连笑,“好好好,我记住了。”
鸡圈贺尧川扫过一遍,实际今天没他什么事情做。可赵大力眼里有活,又拿着扫把扫院子,还知道避开人。
林榆来来回回进出观察一番,有些满意。虽说老实,也很细心,不怕干不好活。
如此一来,就不怕贺尧川一个人太累。
第97章
猪圈砌好, 从金家把猪崽带回来,全家人都围着看。贺尧川让赵大力煮一锅猪食,先倒半桶喂。
猪崽吃的很快, 前蹄都踩进食槽里,也不怕烫, 长拱嘴全埋进猪食,一眨眼就吃完。
能吃就好活下来,看够稀奇, 都各自散开。春日忙碌,过了冬闲, 家家户户都要早出晚归在田里刨食。
林榆学着给娃娃做衣裳, 因为不知道性别, 只能裁布先做几件有底色的, 等娃娃生下来,照着性别绣花样子。
过了一个冬, 房里的脏衣裳堆了不少。他俩又勤快又爱干净,棉衣五天换一次, 内衬三天就换一次, 又怕水冷, 干脆攒着开春一道洗。
做衣裳费眼睛, 林榆起身活动活动, 把脏衣都装在盆里,打算趁天气好出太阳, 一并洗干净。
“你别动,我来,”贺尧川皱皱眉,不赞成林榆做家务活, 洗衣服别看是坐着洗,也累人。
林榆又坐回去:“鸡鸭都喂了?”
“赵大哥早起喂过,喂完又跑出去打鲜草,鸡鸭都吃的饱。我观察一番,是个能用的,就自己做主,让他以后都留下来。”
昨夜躺在床上,他俩闲聊天,都对赵大力很满意,这事儿也算是跟林榆商量过。
工钱按照说好的,三百文一月。吃饭跟他们一起,无非就是多双筷子的事。
想起吃,林榆有些馋肉,道:“地窖里还剩下几颗冬日的萝卜,再不吃该烂在坑里。晌午不如汆一锅萝卜丸子,切细的丸子煮萝卜丝,再炒一盆春菜。你想吃烙饼不,烧热锅烙几张,也无需煮饭,丸子汤下饼吃足够了。”
贺尧川爱听林榆说一日三餐的事,别说林榆,他也有些饿了。
“就烙饼,娘说晌午给你和大嫂带烧肉,大饼卷烧肉也不错。”
刚惦记上一口吃的,后院就一阵鸡叫。贺尧川赶忙起身查看,定是调皮的旺财,爱偷偷钻进鸡圈里吓唬。
母鸡容易受惊,一害怕就不下蛋了,这可是家里的营生。贺尧川俨然一副严父的模样,拧着大狗一顿教训。
旺财一岁左右,已不是林榆能抱动的体重,一巴掌打下去不见疼,只听见敦实的肥肉声,还是个实心的。
大川教训崽子,他就不能随便插手,不教也不行,以后不得上天?他放下绣花篮子,转身进灶房跟大嫂一起做饭。
肥瘦相见的五花肉剁碎,加小葱香粉胡椒粉。家里人都不爱肥瘦,五花肉贺尧川刻意买了三分肥七分瘦,剁出来的丸子也很劲道。
最后三根萝卜被取出来,贺尧川拿锄头填土,“今日一并吃了,这坑填平,春日好接着种菜。”
他们这边就是这样,菜窖都是年年挖年年填,也不算多费事。
赵大力也拿锄头帮忙,他只顾埋头干活,吭哧吭哧大气都不喘。
听主家说晌午吃肉,他只觉得主家日子好,不敢想晌午的肉菜也有他的份。
能闻到肉香味,就算是他得便宜了。可当林榆把一碗肉丸子端给他时,他满眼都是诧异,粗糙黝黑的双手不敢伸手接。
林榆笑笑:“赵大哥只管吃,若不够,锅里还有许多。竹篮里有烙饼,也拿一张去。”
“好,好,”他连声回答。
烙饼是杂粮面烙的,这倒符合庄稼人的饮食。就是这碗肉……赵大里诚惶诚恐接下,不会说感谢的话,只知道该更加卖力干活。
林榆他们在堂屋吃,叫赵大力坐过来一起。赵大力赶忙拒绝,自己端着碗蹲在院里吃,眼眶无声红了。
他干活身上脏,不好坐过去再脏了主家夫郎。
晌午过后,林榆把饭菜装好,提着篮子往田间去。爹和大哥在地里忙活,就不在家中吃。
村里田间绿浪翻滚,旱地里庄稼涨势正好,尤其大片小麦,快长到林榆膝盖高。
爹和大哥就在田里除草,林榆把篮子放在田边,“爹,大哥,先吃饭。”
贺长德跟贺尧山放下锄头,走到田边席地而坐,哪管什么脏不脏的,衣裳脏了洗干净就是。
“是丸子汤,”贺尧山一脸笑意,大口大口吃起来:“你大嫂今儿吃饭吐没吐。”
“好多了,”林榆手里干净,给他俩卷张大饼,里面有两片烧肉,还有炒萝卜丝。“娘买了烧肉回来,大嫂吃的欢快,倒是没吐了。”
拎着空篮子往回走时,林榆好心情地哼着小调。
这份好心情在看见赵春花之后戛然而止。赵春花并没看见他,而是蹲在坡上挖野菜。
上次见面,还是在过年祭祖扫墓的时候,赵春花佝偻着腰背,眼里再没了精光,看上去枯槁萎靡。
她趴在山坡上,挖着村里人都不吃的野菜,一颗颗装进篮子。她想起来,却半天都起不来,路过的村人无人帮她,赵春花锤锤腿,费劲全部力气,才慢慢爬起来。
林榆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对赵春花并不同情,无论姓贺的还是姓赵的,都和他没关系。
方才来的路上,林榆在坡边看见一树香椿,还有一些刺芽。他还要赶着去摘,不多时就走了。
殊不知,离开之后,赵春花也同时看见他。赵春花愣在原地,嘴里说不出话来。
她和老头子如今仰人鼻息,多吃一口饭都要看儿媳的脸色。赵春花年纪大了,又被打过一次,早就没了精气神。小儿子回来闹过几次,没从她这里拿到钱,就再没回来过。
她忽然像是飘在水上的浮萍,去哪里全凭命运,终于知道什么是浑浑噩噩。
看着最被嫌弃的儿子,如今日子过的却最好,赵春花一阵恍惚,想起几十年前。
那时候没有老三,老二也曾被她抱在怀里哄着,还一口一声教老二喊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林榆站在草坡上,把春日的香椿芽都摘完,这种气味独特又吸引人,跟猪鼻孔草是一个道理,凉拌就很好吃,煎蛋也鲜嫩。
刺芽包就没有太大味道,对不爱吃香椿的大嫂来说,刺芽才是最惦记的。
回到家中,他把遇见赵春花的事情告诉贺尧川,“她一人在挖野菜,从山坡上险些摔下来,也无人搀扶。”
贺尧川从头至尾没把赵春花当作一家人,甚至一声奶奶也没叫过,因为他从小知道,赵春花不是一个慈祥的长辈。
“也就咎由自取,如今这副模样,她怪不了谁,”贺尧川洗洗手,把林榆摘的香椿和刺芽洗干净。
不聊赵春花的事,他俩说起生意,“这几日让赵大哥多割草回来,家中的鸡已经开始,方才打扫时还发现四颗鸡蛋。年前陈老板不是约定了赌坊的生意,但没说具体何时送去,我明日去县里走动走动。”
林榆捏一颗酸梅子吃,笑眯眯点头:“娘每日开张,也带一筐鸡蛋去,买的人还不少。”
哪里都能赚钱,想想便高兴。
夜里一盘香椿炒蛋,擀面煮一碗宽面条,用香椿炒蛋做卤子,一人一碗端着吃,这滋味只有春日才有。
早春微凉,贺尧川给林榆搭一层被子,他贴在林榆肚皮上,用耳朵静静听,王山说,这样能听到孩子的动静。
林榆不忍心打击他,这时候的娃娃根本没成形,要再等三个月。
“等孩子出生了,我们给他打一只平安锁,请普缘寺的大师开光,保他一声生遂。”
林榆也摸摸肚子:“最好不是调皮的,”说完他浅浅笑起来。
贺尧川跟林榆相拥而眠。夜里星空闪烁,凌晨时分,丑事初,村里燃起火光。
林榆懵懵从床上起来,贺尧川刚从外面打听动静回来:“君哥儿要生了,这大半夜,王山正赶骡子去请稳婆。大堂叔和堂叔们他们都去了,我跟娘也去看看,你在家好好睡觉,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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