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下事 第8章

作者:凉千晚 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田园 种田文 日常 古代架空

灵芝并没有如林榆所想价值千金,只是山间一株较为普通的灵芝,但好在品相还可以,隔壁老郎中一百文收下了。

余下的麦冬托赵德柱拿去医馆,整整一口袋,才卖了六文钱。反倒是野菜值钱些,还卖了八文。给赵德柱两文辛苦费,赚了十二文。

林榆看着叮当作响的铜板,直感叹古代赚钱不易,怎么和小说里的盆满钵满完全不一样呢?辛亏有灵芝,还卖了一百个铜板。

林榆把钱拿出来给周淑云。

周淑云不明所以,林榆:“婶子,都是给你的。我在贺家白吃白住,也不好意思,这些钱就当食宿费,等以后赚了我再还您。”

“你自己赚的,自己拿着就是。多你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粮食,这钱留着以后你出嫁,也是一笔保障。”周淑云没要,至今心中怀有愧疚。

不仅没要,她连带着送出一个荷包给林榆,不至于揣着揣着丢了。

第10章

山里冷意袭人,林榆缩在小薄被里,迷迷糊糊睁开眼,见草帘后影影绰绰。贺尧川依旧按时起床,穿衣叠被出门。

趁太阳还没出山,一家人扛锄头赶牛出门干活,家里还剩溪哥儿、林榆和孙月华,孙月华负责一日三餐,比别人出门都晚。做饭比下地干活轻松,她知道这是婆母迁就她。

溪哥儿年纪还小,和爹娘睡在一个房间。他醒来见身边没有人,自己学会穿衣穿鞋,叠好小棉被,饿了到灶房拿一个馒头吃。

林榆蹲在廊下刷牙,再掬一捧温水洗脸,恰逢一丝晨风吹来,一整天的干劲都上来了。

“榆哥哥,”溪哥儿喊他一声,跑过来坐在林榆怀里,拿了一个馒头,一分为二给林榆。

林榆低头一咬,抱着溪哥儿摇摇晃晃,道:“阿嫂今日怎么没起床?”

溪哥儿捧着半个馒头吃完,想起大嫂来,他摇摇头不知道。林榆察觉一丝不对劲,正要牵着溪哥儿去敲门,便看见郑彩凤走到孙月华门口,拍门的声音砰砰响。

“我说大山家的,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做饭,是想饿死我们一家人?别以为进了门就可以偷懒了,一院子活摆着呢。”

说完,门被打开,孙月华气色难看,虚虚道:“许是昨夜受了风寒……我这就去。”

“谁家媳妇没个三灾六病,还不是要乖乖起来干活,都是泥腿子,还想学镇上小姐哥儿那样娇气?命根子浅就别硬享福。”

话里话外透着阴阳怪气,孙月华想说话,嗓子一阵干痒说不出来。

林榆把溪哥儿放在凳子上,过去拦下郑彩凤:“堂叔母站着说话不腰疼,生病的人又不是你。阿婶和大嫂每日都要下地忙活,还得回来伺候一大家子?到底是谁娇生惯养?我看命根子浅硬享福的人是你才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乞丐想吃饭还得瘸着腿爬两步呢,好好一个人连叫花子都不如。”

一口气连珠炮似的,叫郑彩凤连插话的机会也没有,被骂完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怒声道:“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有爹生没娘养的,教你学会以下犯上了,这个家还不是你说了算。”

“我爹娘只教会我堂堂做人,没教我学堂叔母的刻薄做派!”说完,林榆拉上孙月华离开,才不让大嫂看见大房家的嘴脸。

郑彩凤在后面指着林榆骂,乡下骂人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不知是哪一句话惹了林榆,林榆眼眶一红,抓起墙角扫帚就走回去,“堂叔母还想继续打架吗?”

郑彩凤陡然噤声,脸色惶惶往屋里走,边走边喊赵春花。

虽然骂的凶狠,林榆却没生气,犯不着为了这种人伤身体。他扶孙月华坐下,挽起袖子往灶房走:“阿嫂只管歇着,早饭我也能做,你在一旁指挥我便是。”

前世没少自己下厨,不管做的好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后来渐渐的,也琢磨出一些做饭的门道,能操持几样拿手好菜。

孙月华虚弱点头,道:“米在左侧柜子里,煮一锅粥便好。”

煮粥简单,林榆捧来一把柴叶,用火石点燃塞进灶膛,掰断几根树枝扔进去,待火势稍大,再塞一根劈开的大柴,灶膛的火越来越旺。

洗好的米倒入锅中,快煮熟的时候放上蒸格,把糙面馒头热了。贺家一大家子人多,每顿便要吃十几个,咸菜也得切一大碗。

林榆轻轻松松做完,站在院里吹风,想起以前学过的广播体操,手脚不由自主动起来,溪哥儿好奇,跟在林榆身后学习。

“榆哥儿你在做什么,动作倒是奇了。”孙月华咳嗽两声,看着林榆小溪打起一分精神,似乎也想跟着一起。

林榆一边伸展运动,一边道:“体操……就是强身健体的,阿嫂你容易生病,许是体质太差,早晨起来跳两下,活络活络身体。”

蹦蹦跳跳一刻钟,浑身上下都暖和,太阳也渐渐从山间升起,淡淡的光照在院里,三人说说笑笑,一扫早上的阴霾。

没人注意的身后,郑彩凤蹑手蹑脚,偷偷走到狗窝边,打开木门放出来财,咬牙切齿看向三人。

林榆正给孙月话讲笑话,惹的孙月华溪哥儿乐呵呵笑,只见笑容戛然而止,两人一脸惊恐,“榆哥儿快躲开!”

贺家养的狗仗势欺人,被郑彩凤喂过几顿肉,便成了一丘之貉。来财是一只干瘦的土白狗,汪汪两声涎水下流,对着林榆一顿狂吠。

林榆僵硬一笑:美好的一天,从被狗追出二里地开始呢。

苗圃里,贺家几人弯腰扯苗,今日要将辣椒苗和青瓜都种下。周淑云直起腰,抖抖青瓜苗上的土,放进背篓里。见村长家的孙子抗锄头迎面走来,她笑着打声招呼:“孙彦,去地里?”

孙彦个头高挑,模样周正,十七岁的小伙子瞧着也精神,见了周淑云便喊人:“周婶子早,我陪爹下田挖沟。”

“成,你先忙,改日来家里做客。”

他们家和村长家关系不错,孙彦也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小伙子,还在镇上读过两年书,认识几个字,比别人都斯文些。今年正是说亲的年纪,周淑云娘家倒是有几个侄女。但都是泥腿子出生,和人家读过书的不太相配。

孙彦正往前走,目光里便迎面奔来一位熊猫眼小哥儿,小哥儿清瘦,被一条狗追的哭兮兮,他还从未在村里见过这个陌生哥儿。

风吹在耳边,林榆拼了命的跑,来财始终跟在身上。林榆小时候被狗咬过一次,因此十分惧怕,尤其是龇牙咧嘴的土狗,如何打都打不跑。

心脏过度收缩怦怦直跳,林榆很不争气掉出一滴眼泪,直到看见贺尧川。林榆仿似抓住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奔向贺尧川,瞬间破涕为笑。

“贺尧川救我!”

熟悉的声音响彻山间,贺尧川正放下锄头,转身怀中便撞入一具温软削瘦的身躯,贺尧川瞳孔一震,活了二十年,第一次与小哥儿近距离接触,他耳廓通红,但神色骤然恼怒,想推开林榆,便看见一条狗追来。

林榆怕极了,自然不敢撒手,眼泪在风中直飙,赶紧躲进贺尧川背后,就差跳到贺尧川身上。

来财不足为惧,显然是随了欺软怕硬的郑彩凤,一见贺尧川,便夹着尾巴呜呜后退,龇牙咧嘴看一眼林榆。贺尧川举起锄头,眼中充斥凶狠,将来财逼退。

林榆从贺尧川身后探出一只脑袋,见狗跑开,才抹抹不争气的泪渍。

贺尧川皱眉回头,见林榆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不肯撒手,想不到平时凶凶的小哥儿,也有怕狗的时候。

旁边周淑云和孙彦都看着,林榆有些不好意思,骤然放开贺尧川,苍白解释道:“小时候、被狗咬过。”

大约哭的太急,眼眶都是红的。原身模样不差,一双桃花含情眼晕染着淡红,被欺负后可怜兮兮。

贺尧川眼中倒映林榆这番模样,他似乎怔怔失魂,片刻后才回神,状若淡然弯腰放苗,道:“狗平时关着,怎么会出来?”

林榆一拍手道:“阿嫂病了,堂叔母差遣她做事,我便说了两句,堂叔母才放狗咬我。”

周淑云把镰刀往地里一放,气愤地道:“成日折腾小辈,也不怕亏心事做多了损阴德。”

林榆狠狠点头,表示赞同!他眉眼间神采奕奕,说话时灵动活泼,全然不似村里那些被规矩束缚的小哥儿,孙彦的目光不由自主多看一分,随即意识自己很没礼貌,一下子收回目光,道声别离开。

家中添了一位病患,种植辣椒和青瓜的活,由林榆代替孙月华来。贺尧山知道媳妇又病了,急的忙去郎中家里拿药。

贺长德带上贺尧川往地里去,自家没有牛,总不好一直占着村长家的牛用。只能起早贪黑抓紧耕犁,也好早日挖沟放水。

辣椒苗和青瓜都好种,屋前屋后两块菜地足够栽完。土已经翻过一遍,林榆拿着锄头抛坑,这一垄是辣椒,不需要插竹竿,栽苗进度快很多。一锄头一个坑,溪哥儿跟在身后放苗。

苗埋进坑里,覆好土便行,林榆和溪哥儿各自一垄,很快全部种完。周淑云提了一通粪水摇摇晃晃走过来,每个坑里浇灌一瓢。

这味道不好闻,种惯了庄稼的人不觉得刺鼻,林榆正在习惯中。

剩半块地不需要起垄,只需将苗埋进去。林榆拖来一捆小青竹,将竹竿插在土坑旁边。等过一段时间,青瓜藤便会顺着竿子往上攀爬,夏天一来,便有吃不完的瓜。

种完辣椒和青瓜,日头过去大半,林榆坐在田埂边,见一群七八岁的男娃娃聚集在贺家门前,他们手里拿着竹棍树枝,在草丛里敲敲打打。路过别人家的菜地时,一杆子打坏菜叶,然后哄闹着赶紧跑开。

“贺康安,快出来,”这群小子在门口等贺康安。贺康安脸上脏污,抹一把鼻涕跟上去,一群小娃娃消失在小路尽头。

溪哥儿靠在林榆怀里喝水,道:“他们是贾麻子家的二狗,还有李牛蛋。贺康安总和他们混在一起。”

林榆便问:“贾麻子是谁?李牛蛋又是谁?”

溪哥儿似乎有些害怕贾麻子,听见名字声音都小了许多,紧紧抓着林榆的手,害怕地说:“娘说贾麻子不是什么好人,上次我和阿嫂在河边放鸭子,他一直盯着我和阿嫂看。周围没别人,贾麻子就走过来,想抱我和阿嫂。然后大山哥和大川哥就来了。大川哥把贾麻子打了一顿,他才不敢来。”

这不就是猥琐老色狼吗,林榆道:“你娘说的没错,以后见了他赶紧跑开。”

“嗯嗯,我娘现在不敢让我一个人出去了。”

辣椒和青瓜种完,三人回去打草,春日的草新鲜,鸡鸭鹅吃了下的蛋更多。林榆和溪哥儿从地里翻出不少地龙,混在草里一同拿去喂鸡。

回去后,周淑云便扯着嗓子将郑彩凤骂一顿,隔壁人都能听见,实实在在为林榆出了一顿恶气,儿子儿媳都不在家,老两口从前倒是能说两句,如今家了多了个硬茬林榆,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傍晚鸭子归家,贺长德和贺尧川把牛牵回圈里捆着。林榆见状赶紧抓一捆鲜草喂牛,贺尧川提着一桶水过来,牛吃够了低头咕噜咕噜喝水。

禽畜圈里没有油灯,只透进外面一丝微光。林榆和贺尧川站的很近,两人都不说话,静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但谁也没有离开。

林榆扣扣手,唇畔微张正想说话,忽然听见院门口一阵吵闹。两三个妇人聚集在贺家门口,堵着贺家门,不让人出去。

第11章

傍晚一抹黄云铺散在天边,不多时远方升起滚滚浓烟。田间耕地的人察觉出异常,爬上田埂一看,远方豆田里火光阵阵,竟被烧了大片。

村里燃烧柴杆是常有的事,多是在荒田里焚烧后埋进土壤做肥,起初没人在意,直到火势渐渐变大,连着烧了好几家的豆田,这才被人发现。

大家着急忙慌去救火,从郎中家里回来的贺尧山见状,也忙着提水。然而根本来不急,豆田火势太大,附近没有较近的水田,就算去河里搬水,一来一回也要一炷香,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烧完。

路边妇人一阵哭嚎,坐在地上险些哭晕过去,眼看着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收成,被一把火烧了,心血废了一半。

妇人哭的不行,想冲进火里拔豆苗,乡亲们连忙把人拦下,苦心道:“李二媳妇,没了就没了,命不比啥都重要?听叔一句劝,辛亏是只烧了一半,这不还剩一半。”

秦心兰久哭伤神,对今年的收成彻底没了指望,抹了眼泪道:“没了,粮食没了,人吃什么?鸡鸭鹅吃什么?”

地里一年就这点收成,辛辛苦苦下地耕种,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秦心兰哭完,紧接着人群里挤进来一人,看一眼火势漫天的豆田,也跟着哭起来。

孙志剩杜玉荷两口子的豆田和李家挨在一起,火势起来风再一吹,便蔓延过去,眼下已经烧毁大半。

“李二家的,是不是你家放火!你赔我好端端的豆田!”杜玉荷哭喊着冲上去要打秦心兰,谁也拦不住,谁叫两家地紧靠在一起,出了这种事她第一反应就是李家的。

辛亏李二及时赶来,把媳妇秦心兰护在身后,同样红了眼眶怒吼:“够了,我家的豆田烧了,难道我们就不心疼?”

好在前几日下过雨,地里不算干燥,火势蔓延不到周边山林和房屋。但谁都不知道火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季节还不到烧柴杆的时候,就算要烧也不会在豆田里,这不是成心断人口粮吗。

“我……我看见是贺康安和贾二狗他们。”

一个小娃娃声音传出,顿时引起孙李两家的注意,杜玉荷一眼看过去,发现是货郎赵德柱的孙子赵小金在说话。秦心兰也连忙抓住赵小金:“小金子,你可看清楚了,是他们二人?”

周围都是人,赵小金鼓起勇气点点头,随后又摇头,犹豫道:“我只看见他们拿了火镰往这边走,路过的时候听他们两个人说,要烤豆子吃。”

“那准是了!”杜玉荷从地上爬起来,眼中带着恨意,道:“这两个该死的不学好的东西,去年还淹死我家一条狗崽,有爹生没娘养的。”

换做平时,如此恶毒的话该被人数落两句,但现在是人家豆田被烧,谁也不敢这个时候乱说话。

秦心兰仍旧在哭,低声道:“我就指望今年多养些鸡鸭,明年卖了钱送文康去学堂,眼下什么都没了。”

豆田里有人陆陆续续帮忙灭火,贺尧山也在其中,他和几个汉子提着水桶来回跑,总算把火全部灭了。他隐约听到贺康安的名字,来不及疑惑便被李二扯了过去。

“大山,你家贺康安干的这好事,他人呢?”李二平时与贺尧山贺尧川两兄弟关系不错,眼下发生这种事,说话难免气冲。

贺尧山心里一惊,大约猜出是怎么回事,他摇头:“我今日也没在家,不过这时候,贺康安应该已经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