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千晚
孙月华哪敢耽搁,“我这就去,你千万要照顾好了。”她猛地往田边跑,一刻都没停。
因为自己生过,知道生孩子的疼痛和凶险,所以连气都不敢大喘,到了田边都顾不上别的。
“大川,娘你们快回去!”孙月华跑的脸红脖子粗,说话都冒粗气。
贺尧川就在田里,听完手里的镰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比任何人跑的都快,一眨眼便冲了回去。
周淑云哎哟一声猛拍大腿,谁都顾不上田里的粮食,粮食哪有人重要。“大山,赶紧的,去请郎中稳婆还,还是上次的。”
“我知道娘,”贺尧山知道事情紧急,也是撒腿就回去牵骡子。
全家人都往回跑,回去的时候有杨林陪着,贺尧川也傻了似的跪在床边,他紧紧抓着林榆的手,唇色渐渐苍白,竟愣住不知道该做什么。
“大川,”林榆一阵一阵疼,有些虚弱看着他。
“我在,”贺尧川往前一步,耳朵贴近林榆,却半天都没听到林榆说话。他抬头一看,才发现林榆疼的厉害,他只能抱着林榆:“别怕,我不会离开。”
说完这句话才发现,他手抖的很厉害,以前在码头跟人打架拼命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杨林就在一旁,他经验十足,知道是有惊无险,便安慰二人:“疼是最正常的,都要经历这一遭。郎中说了,榆哥儿胎位很正,娃娃又不大,好生的很。”
贺尧川哪听的下去这些,他只听到林榆疼了。
直到周淑云一脚踏进来,他神智终于清醒一分,强忍颤抖起身:“我去请郎中,娘,小榆交给你看着。”
林榆眼睛紧闭着,他浑身哪哪都疼,一开始只是肚子,后来腰背都疼的紧。杨林在一旁教他,让他放平呼吸,他便跟着学。
迷迷糊糊中,听到贺尧川要离开请郎中,他有些怕了,忽然怕的不行,用力睁眼看一眼,嘴唇微张想说话。
“你别走。”林榆泪眼哗哗的,勾着贺尧川手指。
贺尧川又折返回来,同样苍白的唇低头亲他一下:“我不走,我叫大堂叔帮忙跑一趟,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最后还是周淑云去了,大哥他们家里也有骡车,壮年骡子跑的更快。
没过一刻钟,贺尧山连扛带拖的,把稳婆扛上车,一路冒着尘灰把婆子带回来,刘婆子在后面吃了一嘴灰,直想开口让他忙着,一开口又是一嘴灰。
上次孙月华生孩子,她就见识了贺家老大虎了吧唧的样子。
到地方还没来得及喝水,又被贺尧山一掌拍进去,刘婆子忍了,她三两步过去看林榆,拍拍胸脯道:“还不到生的时候,照着上次那样,该备的都备好了?”
“早就备好了,只等今天了。”周淑云忙回答。
第108章
林榆没忍住叫出来, 迷迷糊糊中,稳婆让他先别叫,省着力气生孩子的时候用, 他才忍着紧咬舌头。
一口下去,尝到满嘴血腥, 他睁眼一看,是贺尧川急忙把手臂塞过来,才没伤了自己。
“大川, 我不要生了,跟他说说选个好日再出来。”
林榆欲哭无泪, 要当阿爹的人了, 这时候开始耍赖。
反倒是贺尧川又哭又笑, 握着他的手, 嘴唇都在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黄昏时分, 终于要开始生。一盆盆清水端进来,泼出去就成了血红。
屋外, 旺财呜咽呜咽趴在门口, 尾巴都耷拉下来。团团也在哭, 孙月华哄都哄不住。
油灯换了两盏, 一家人都焦灼着, 谁都顾不上吃饭喝水。哥儿生产本就艰难,一只脚都能踏进鬼门关, 在乡下农户,能平平安安生下来很不容易。
贺尧川目眩耳鸣,听到一声嘹亮响当的哭声后才终于回了魂,抬头慌忙瞥一眼孩子, 又低头看林榆。
“是个俊俏的小汉子,”稳婆抓着胳膊腿看一眼,又翻看全身,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笑着松口气:“很健康,斤两也足,好养的很。”
农户生孩子,最想听到的就是一句好养,不必担心体弱常年生病吃药。
全家人都松口气,贺尧川慌慌张张看林榆,林榆生完就睡了,此刻虚弱的很,都来不及看一眼娃娃。
僵直的脊背终于松懈,他眼底挂了一圈青黑,胡茬也冒了出来。生完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从昨天到现在,折腾了八个时辰。
照着稳婆的吩咐,贺尧川给林榆擦拭,看到生完孩子的一片狼藉和触目惊心后,他的手顿在半空,片刻后又垂下肩膀,双手捂着脸,只感觉手心都是水渍。
他没哭出声,衣角忽然被小小的扯了一下。
贺尧川赶紧回头,发现林榆睁开眼,笑眯眯看着他。
“快,让我看看崽崽,”林榆催促他。
睡了一觉体力恢复不少。林榆喜滋滋的,对自己居然能生孩子这件事感到奇妙。
他刚才实在太累太困,两眼一黑就是睡,还没见过宝宝。终于要和宝宝第一次见面,期待又紧张。
贺尧川束手束脚的,娃娃太小了,他小心翼翼抱在臂弯里,高大的汉子抱娃娃十分违和,他屏住呼吸,抱着儿子一点挪去床边。
“是个儿子,臭小子力气很大,看着倒是听话的很。”贺尧川眼眶还没干,就笑了起来。
这话刚说完,孩子顿时放声大哭,像是不满意父亲的怀抱。
等到了林榆怀里才安静下来,用力吃着手指。
“名字我想好了,就叫贺庭熠,你觉得好不好?”林榆想了好几个,生之前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姑娘哥儿,就都起了一遍。
“贺庭熠,”贺尧川逐字逐句跟念,觉得悦耳又好听,“嗯,是不错的名字。”
两个当爹的人陪着孩子,有惊无险熬过八个时辰,这会儿都笑起来,儿子也跟着笑,看的他俩又惊又喜。
灶屋里,周淑云煮了一碗红糖鸡蛋,让杨林端进去。
孙月华一直在外面忙活,团团哭个不停,好不容易消停,她哄着孩子睡下,又听见庭熠的哭声。
“是不是饿了,”孙月华进屋里逗孩子,庭熠比团团模样还好,她喜欢的不行。
“许是,”林榆拍拍孩子,让大嫂把庭熠抱起来。
夫郎都是没有奶水的,寻常农户只能用浓稠的米汤喂养,条件好一些的,请个奶娘或者用羊奶,是以乡下很多娃娃都瘦弱。
他们家没准备这些,大嫂奶水充足,能帮着喂两个孩子,林榆很过意不去。
孙月华把庭熠抱起来:“喂我小侄儿我乐意。等满月那日,你夫夫二人送我一匹布答谢便是。”
一匹布算的了什么,林榆知道,有钱人家请了奶娘,每月最少也得六百文,连着请一年便是六两银子。
他笑眯眯点头:“嗯,送十匹!”
贺庭熠能吃能睡,这会儿躺在林榆身旁睡的很香。
溪哥儿蹑手蹑脚进来,趴在床边看他小侄儿,看来看去道:“榆哥哥,小侄儿长的像你。”
林榆也仔细瞧一眼,“还真是,鼻子嘴巴都像,眉毛眼睛像你二哥哥。”
他俩模样都好看,生的孩子自然也不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俊美。不笑的时候,还有些他父亲的气质。
外边天亮了,爹娘他们赶着回地里,昨夜稻子没收,今天就得抢时间。
贺尧川送稳婆和郎中回家,即便家里有杨阿嬷和大嫂照顾,他仍然不放心。
薛郎中开了一副固气血的汤食方子,又嘱咐他日常饮食:“鸡蛋瘦肉换着吃,若有条件,隔三岔五顿一锅猪蹄黄豆汤、鲫鱼豆腐汤……”
贺尧川立刻跑去买猪蹄,回来炖了整整一锅。
林榆身上舒坦很多,他拿着团团的拨浪鼓逗庭熠,小庭熠还不能睁眼,只听见咚咚咚的声音,在林榆怀里扭动。
孙月华抱着团团进来,两个娃娃第一次见面,团团好奇地看着,伸出小手想碰一碰。
孙月华教他:“看看,这是你弟弟,比你还小。”
团团还不懂这些,他忽然哭起来,嘴巴一憋就委屈的掉豆子。他只知道喜欢的阿嬷怀里有了别人,十分委屈,伸出手让林榆抱。
林榆抱不动了,笑着眉眼弯弯,把手臂也伸出去:“来,到阿嬷床上玩。”
孙月华拿儿子没办法:“没出息,弟弟比你小,你也和他争。”
她把孩子放过去,团团乖的很,只要不饿不拉,就不会扯嗓子大哭,除了争宠这一点。
“我下田里去,叫他在你床上睡,饿了让二弟来叫我。”
“放心大嫂,团团乖着。”
身旁有两个娃娃,林榆顿时忘了生孩子的煎熬,这会儿喜不自胜,又是捏小手又是亲脸蛋,亲了儿子又亲侄儿。
灶屋里浓汤滚滚,小火煨的黄豆猪脚软烂熟透,贺尧川舀一碗,轻手轻脚端进去。
“你尝一尝味道,明天再给你捉鱼吃,每天换着吃不会腻味。”他拿勺子吹一吹,再喂进林榆嘴里。
滋味不错,汤色雪白,黄豆也软烂,林榆埋头喝了一整碗。
贺尧川给他擦擦嘴角,掀开被角坐上去,一半抱着林榆。
林榆在他怀里蹭蹭,他喜欢这样的姿势,很舒坦很安心,有贺尧川在,他仿佛不再惧怕。
“我明日去趟县里,给儿子打一副平安锁,先叫银铺画几张锁头的样式,带回来你看一眼。”
林榆点点头:“爹娘也送平安锁。”
“那不一样,我是他父亲。娘送的是小锁,我们送大的。小时候戴娘那个,等年纪大了再给庭熠戴亲爹送的。”
庭熠庭熠,贺尧川越叫越顺口。
林榆抬起下巴:“别家娃娃都有小名,我们也起一个。”
小名不难起,好听顺嘴就成,贺尧川看着儿子的脸,忽然想到鱼儿两个字。
“鱼儿?”林榆疑惑一瞬。
贺尧川就笑:“可不是,大鱼儿生条小鱼儿,以后就叫小鱼儿。”
林榆反应过来要揍他,贺尧川不躲,反倒把一张俊脸凑上去让他打。
林榆下不去手了,气的在贺尧川脸上嗷呜咬一口,留下浅浅的印子。
小鱼儿虽然听不懂父亲爹爹说什么,但他张着嘴,咿呀两声也加入热闹里。
林榆赶紧竖起手指小声说:“吵醒了,让他继续睡。”
床边有两个娃娃,他俩不好再继续打趣,都歇了说话的心思。贺尧川熬了一宿,这会儿也抱着林榆睡一会儿。
整日醒醒睡睡,月子过了一半,林榆精神很好,坐在床边给小鱼儿做衣裳,团团也在旁边。
两个娃娃彼此熟悉了,见面不再是争抢怀抱,睡在一起就笑。
小鱼儿生下来第二天就能睁眼,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喜欢到处看,对什么东西都好奇。
小手力气也大,一旦揪住林榆的衣裳就不肯撒手,连他父亲都掰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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