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鸽鸽
楚郁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你这样不累吗?”
他指的是嵇临奚的姿势。
嵇临奚此人在邕城时还是一身形有限的彻头彻尾的小人,矮燕淮半个脑袋,后面狂吃,成了见风长,如今身形是武将一般的高大,却从的是文臣之路,眼下怀揽着初初登基的天子,还要把自己腰弯出来一个略微弯折的弧度,脑袋抵着天子的肩膀又不真正靠上去,只是虚虚贴着,这种怪异的姿势,楚郁想象不到他居然能面不改色支撑两刻钟的时间。
嵇临奚一本正经道:“不累,劳殿下忧心了。”
偏头,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
“殿下,小沈大人求见。”就在嵇临奚沉迷于此刻二人相处时,天有不速之客,外面传来云生的声音。
听到沈闻致要来,嵇临奚眼中厌憎一闪而过,却也直起腰来,从楚郁身上离开了,手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他低头,细致将被自己弄乱的亵衣衣领整理后,这才离远了一点,跪坐在一旁恭敬整理文书。
楚郁吐了一口气,让人进来。
沈闻致进来了,看了嵇临奚一眼,眉头皱起。
他接任吏部尚书,第一件做的事便是清点朝中官员名册,将极有可能与王相薛尚书有染的官员一一汇报。
楚郁端坐,听他汇报,汇报完的沈闻致说:“其实还有一人,臣疑心他与王相有染。”
他看的是嵇临奚。
嵇临奚面无表情,嵇临奚冷笑,嵇临奚放下手中文书讥讽:“怎么,沈尚书的意思是连本官也要一起抓进大牢吗?倘若殿下下令,不用沈尚书来,本官也自会自己进去。”
他何须和王相有染,他要染的,分明是曾经的太子,今日的天子。
他也只染这一人。
二人目光对视,谁也没有让谁。
楚郁嗓音温和开口,“若小沈大人说的是嵇临奚,当日是朕让他与王相周旋,后面他所做之事也是朕授意。”
沈闻致如何能不知,天子被嵇临奚迷惑,会为嵇临奚说话。
从东宫搬进来的啾啾,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现在沈闻致进来,又开始喊:“走!走!走!”
沈闻致浅浅叹一口气,恭恭敬敬拱手行礼,起身风雅离开了。
沈闻致离开后,后半夜,皇后带着宫人过来,她神情不复之前的冰冷,虽还有压迫感,却不再冷得让人发寒,眉眼之间是深湖一般的沉静。
到如今,母子才终于真正的肖似,连神情都有三分一致。
“见过皇后娘娘。”嵇临奚绕到前面跪身行礼。
皇后将他扶起,真切的说着:“这段时间辛苦嵇大人了,你对陛下的忠心,实在难得可贵,天白山下,劳你照顾他。”
消息传来时,她险些心魂欲碎,郁儿说过他会被刺杀,让她不要担心,可她想不到最后要跳崖才能求生。
嵇临奚恭顺回道:“这是小臣应该做的。”
皇后第一眼看这人献媚讨巧,心中甚是不喜,打听一番后她以为对方是皇帝安妃派来卧底在太子身边的人,这才那样折腾对方,直到后来,对方尽心尽力为她传达太子的消息,在栖霞宫幽禁时也想方设法照顾于她,又听对方追着太子跳崖,她这才真正改观,眼下再看,只觉眼前的人俊美周正,聪慧过人,又对太子十分忠心,千分忠心,好感甚佳。
她伸出手,宫人递来一碗温热的汤,皇后将那碗汤接过,亲自放在嵇临奚手中,温声说:“听说嵇大人陪陛下在这里苦熬,便让本宫宫里的小厨房多炖了一碗药汤,嵇大人喝了,身体总要舒服一些。”
嵇临奚受宠若惊,捧着忙谢恩。
皇后这才颔首,从他面前走过去。
她来就是为了送养身的药汤,关心了楚郁一会儿,这才离开勤政殿,只离开勤政殿时,她回头,见嵇临奚已经凑到楚郁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蜜饯,递了出去。
这出格亲近的动作,令她微微皱眉,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
嵇临奚直到黎明之时,看着年轻天子躺在床上闭眼休息了这才离开,离开之前,他还体贴用双手给天子掖好被子,将两个碗都给偷偷揣在袖子这才出的宫。
想着昨夜那个吻,他伸出手摸了摸唇瓣,又探出舌头舔了舔,正回味无穷时,看见站在宫门外的沈闻致,恼恨对方穷追不舍死缠烂打,致力于破坏他与天子的恩爱感情,他神情瞬间冷了下来,又在下一刻,挂上虚浮的笑意。
“沈兄不会在这里等了我这么久吧?真让人意外。”
在宫外待得太久,沈闻致抵着唇一阵咳嗽。
看到他这病怏怏的模样,嵇临奚很是幸灾乐祸了。
同是生病,自己可以若无其事为殿下操劳一切,沈闻致只专门做个文臣操劳些书本文书上的活计,却还这么不经摧。
他就说,能让殿下依靠的,终究只有自己。
“嵇大人,可否赏脸一起吃顿朝食?”沈闻致开口,语气平静,略微有些温和。
嵇临奚心道来者不善,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可不觉得自己和沈闻致翻脸以后,沈闻致还能心平气和邀请自己一起吃饭。
想看沈闻致到底要做些什么,他笑意盈盈答应了。
两人坐在一处酒楼雅间里。
嵇临奚说闷,“善意”打开窗门,让冷风吹进来。
眼下时辰尚早,天刚蒙蒙亮,路上行人很少。
冷风灌进,沈闻致又咳起来,好一会儿后才放下手,望着他道:“嵇大人,你与圣上之间,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作者有话说:
小鸡:叽里呱啦的,说话真难听,玩狼人杀第一个杀的就是你,呸。
第218章 (全新2.0版本!)
一听这话,嵇临奚不笑了,他面色阴沉得可怕,直勾勾盯着沈闻致,眼神若鬼一般,饶是沈闻致,也被这眼神看得后背有些毛骨悚然。
但他确实不能再放任嵇临奚这样下去了。
殿下初初登基,就在勤政殿里如此纠缠,才登基就这样,以后嵇临奚只会更放肆。
他给嵇临奚倒了一杯茶,伸手一推,“请。”
嵇临奚端起茶来,收敛神情,皮笑肉不笑道:“沈兄这是刚当上吏部尚书,就要来对本官耍吏部尚书的威风吗?”
沈闻致并未被他激怒,“嵇大人。”
“天白山殿下坠崖,你为殿下舍生忘死,又一路护送,这份功劳,我们所有人都会铭记在心。”
“沈兄说话真是有趣。”嵇临奚饮了一口并不怎么绝佳的茶,心中嫌弃不已,“本官的功劳,殿下心中自有一杆秤,何须你来记?不要因为殿下封你做了吏部尚书,沈兄就觉得自己可以恃功逾矩了。”
沈闻致定定看他片刻,说有两样礼物要送给他。
嵇临奚可不稀罕他沈闻致的礼物。
只沈闻致已经让人送了进来。
门打开后,抬进来一箱又一箱的箱子,箱盖打开,里面全是亮瞎人眼睛的金银珠宝。
“这些是我自身所有的财产,只要嵇大人喜欢,便可全都收下。”沈闻致到底是第一次做出这种事,手中的茶杯都攥紧了些。
他最厌恶官场上官员互相送礼的收受贿赂之举,今日确是破了一次例,只嵇临奚不是最爱钱吗?自己就给他钱。
嵇临奚看着面前的金银珠宝,先是一怔,竟也弯腰捞了一把珍珠串子在面前打量。
要不说世家底蕴深厚呢,这些珠子可比他库房里藏的好得太多,也只有他为殿下订做的那件披风上的珍珠,才有这么好的光彩。
看到他这般模样,沈闻致并不怎么意外,甚至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俨然松得有点早。
嵇临奚只把玩欣赏了一会儿,就扔了回去,一副兴致缺缺的神情,“沈兄怕是话本子看多了罢,觉得拿这些就能打发我离开殿下身边?”
“殿下已经登基了,嵇大人,你该称呼殿下为陛下。”沈闻致纠正他道。
嵇临奚此人讲究的就是与厌恶透顶的人反着来的行事风格,闻言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来,嘴皮子动了起来,“殿下、殿下、殿下——”
他一连甜丝丝喊了三遍,而后面色骤沉,冷笑着讥讽道:“本官偏要此番称呼,殿下都未有意见,沈兄读了那本多本圣贤书,难道不知打狗还要看主人的道理?”
“殿下尚且没有意见,怎轮得到你来对本官指指点点?莫非沈兄当了个天官,就觉得自己能管到本官和殿下的头顶?”
要不说小人的嘴脸扭曲如恶鬼,言行之中尽显丑恶,嵇临奚一番话说完,即使是沈闻致有再好不过的修养,面部也浮上血气。
深呼一口气,沈闻致心中念了一遍清心诀,继续道:“此事不提,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嵇大人。”
他拍了拍掌,一男一女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二人脸上皆着面纱,身形看起来也是柔美至极,等后面的门关上后,这二人才摘下脸上面纱,一个面容清雅隽秀,风雅至极,一个温情款款,如水一般,都是世间难以找寻的美貌。
先是为嵇临奚送钱,再是为嵇临奚送人。
这样的事沈闻致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从知道嵇临奚要与太子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想着各种办法要打消嵇临奚不该有的念头,最后选了这一种。
“嵇大人,你是能力出众野心勃勃之辈,亦是一个好男儿。”他违心地夸赞嵇临奚,几经斟酌的措辞从口中说出,“你的未来前途无量,陛下亦会是未来会名留青史的贤明君主,你与陛下之间纠缠,于陛下名声有碍,于你自己也是满身风雪,君臣之恋有违天伦,我想你喜欢的也是陛下容色,这天下间有数不清的美丽男女,你何必执着陛下?”
那两人,在沈闻致的吩咐下走到嵇临奚,跪了下去,嗓音各自的呼唤。
“见过大人。”
“见过大人。”
沈闻致道:“这二人,都是我寻来的容貌绝佳之辈,金钱与美人,嵇大人已经得到手,就无需再费力追寻水中月,镜中花。”
过于出色的容貌,尊崇万分的身份,美色与权力兼具的陛下成了嵇临奚心里想象的最完美的伴侣,嵇临奚才会一直执着不放。若自己给予嵇临奚了这些,嵇临奚是否就会放弃陛下?
咔嚓一声,嵇临奚手中的茶杯碎裂开来,那些深色的茶水,和着血顺着他的手指蜿蜒而下,汇聚指尖坠落在地上。
他望着沈闻致,缓缓地笑了起来。
“金钱?美人?”
他身体慢慢坐直,皮笑肉不笑道:“也对,我嵇临奚就是这样贪钱好色的小人,只是沈大人,我眼光挑,只爱这天下间最美的美人,若这美人还有尊贵的身份,我嵇临奚就能为他魂牵梦萦,神魂颠倒,求而不得。”
“你送的这两人本官看不上,还劳沈大人再为本官寻一位比殿下更姿容出色比殿下身份更尊贵的人来,说不定我就如沈大人的愿,对殿下恭恭敬敬,不再有半分肖想,死心地做一个本本分分的臣子呢?”
沈闻致深呼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道:“你为何一定要强求?”
“以你嵇临奚如今的身份,地位,只要你愿意,众多男女都会蜂拥而至,为何一定要盯着陛下不放?”
嵇临奚轻蔑道:“我偏要强求,沈闻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能奈我何?”
沈闻致血气上涌,他让人将这两人带了下去,再看嵇临奚,语调也微微上扬起来,他道:“陛下现在贵为天子,待手中事务处理结束,朝纲稳定,太后娘娘与众朝臣就会为他选秀充盈后宫,到时陛下他身上就会担负起为陇朝皇族繁衍新的血脉的责任,嵇临奚!你作为一个男人,朝中新贵,前途大好,何必要与深宫里的一群女人争抢!你不觉得天理不容吗?!”
“那、又、怎、样?”
沈闻致愣住了,不可思议看他。
嵇临奚嘴角勾出一抹阴气森森的笑来,他倾过身体,靠近沈闻致,漆黑的眼珠仿佛要把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一字一句说得很平和,就因为那种平波无澜的语调,甚至尾音还有一点温柔,显出一种格外偏执的疯癫之感:“哪怕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又怎样?”
“我照样能让那群女人独守空房,让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渴求不得的天子依靠在我怀中,小鸟依人的样子,繁衍血脉,这还不容易吗?只要她们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姓楚不就好了?谁管它是哪个男人的?”
“嵇临奚——!”沈闻致嘭地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嗓音冷若冰霜,“祸乱朝纲、还想惑乱宫闱,混淆皇室血脉,你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