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兔hetui
姜少云听说能去看新晋进士跨马游街,当即便从箱中翻出自认最好看的衣裳,嘟囔着让小太监帮忙。就连姜少瑜也难得认真地琢磨起来。
江清淮便也想自己挑一身,结果不开柜子不知道,一开柜子属实吓一跳。
他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囤了这么多常服。
想起自己每次出宫基本都是让小福子“弄一套来”
每次弄来的还都是新衣。
这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堆积如山了。
江清淮为自己的大手大脚感到羞愧,看着挤得满满当当的衣箱,索性也不挑了,随手拿了一件就穿,大红的布料,也喜庆。
江清淮收拾妥当后,叶从南那边也换好了衣裳,正候在殿外,一看见江清淮,却不由一愣。
好巧不巧,内务府也给叶从南挑了一身大红衣裳,一贯只用木簪的他,今日也带上玉冠,其上镶嵌着好大一颗红玛瑙,衬得他气色极好。
小福子还贴心帮他牵来了马,红棕色的毛发,更是格外配他。
江清淮对他这一身打扮满意至极,用尽毕生所学,憋出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叶从南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轻轻说了声谢。
江清淮正纳闷时,姜少云一个飞扑抱上他的大腿,又拿着小脸蹭了三下,才说:“少云可不可爱?”
江清淮弯下腰把他抱起来,吧唧亲一口,才说:“可爱。”
姜少云咯咯只笑,姜少瑜则一脸习以为常地催促他们上马车。
*
在长安街骑马过街,虽然是以往的规矩,但今年有位财大气粗的主儿还帮着包了整座琉璃轩,盛情难却到令人发指。
江清淮坐在马车上,听叶从南说起琉璃轩,几乎一瞬间就知道谁是那位财大气粗的主儿了。
等到了地方,看见一个浓眉大眼,一头卷发,捧着折扇站在太阳底下傻笑的人,就更不意外了。
看见江清淮从马车上下来,钱子尧整个人却都傻了。
不过他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先生,看先生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立刻平复心情,上前接待。
江清淮和姜少瑜、姜少云他们被安排去琉璃轩顶楼的包间,那里不仅能躲大太阳,视线又好,配上一早冰过的瓜果盘,实在是惬意非常。
看江清淮对他的安排满意,钱子尧轻轻松了口气,想着听先生的果然没错,结果一回头却撞见了叶从南。
“你这身衣裳……”钱子尧细细打量他,他们钱家财大气粗,多少好东西都见过,几乎一眼就知道,“里头那位送的?”
叶从南点了点头,问他:“傅羡之呢?”
“先生正忙着,可不想跟你说话。”钱子尧冷哼一声,“你这家伙不是病了许久,怎么能轻松拿下状元?”
“子尧。”傅羡之刚和其他几位进士聊过一会的路线,本来这事该是官家负责,但吏部全员夜夜加班,连带着礼部也跟着去帮忙,原本负责此次跨马游街的官员正和他爹有些交情,一见他,便将这事交给他办。
傅羡之正头疼,谁知一出来就听见钱子尧又在呛叶从南,属实是无奈至极,“你怎么老是和文瑾过不去?”
“先生,你才是总偏袒他。”钱子尧瘪瘪嘴,“当初我求了你整整三天,你才答应教我习字,结果呢?叶从南这家伙一来,你便老惦记着他,几番劝说我爹娘,想让他做我的先生。”
“知道我会生气,还让我爹瞒着不告诉我,要不是我那次在鹿鸣堂先认识了叶从南,后面又撞见你们两个谈话,真不知我的命该有多苦!”
“我早说我们年龄相当,不必总是先生、先生叫我,凭白喊老了我。”傅羡之无奈扶额,“当初我答应你,是因为你哭着说自己商户出身考不得功名,只想认几个字聊以□□。”
“结果呢,如今整日沉迷话本子不可自拔,这就是你聊以□□的法子?”
听他开始念叨,钱子尧打开折扇:“我们商户小民,可没本事自己上手写书,您快些去吧,探花郎。”
傅羡之只好看向叶从南,看他在一旁笑得不管己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叶文瑾,你如今仗着有陛下撑腰,也是越发不把我这个友人放在眼里了!”
叶从南听他语气就知道他没生气,只上前拍他肩膀,拉着他往外走去。
两人来到门口,傅羡之却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陛下也穿红色,是你劝的?”
叶从南微微一愣,而后摇头:“只是凑巧。”
“你们两可真有缘分啊。”傅羡之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而后拍胸脯担保道,“放心,兄弟我几多打听,陛下肯定喜欢你这一卦,日后入了金銮殿,还怕近水楼台得不了月不成?”
叶从南却没应声。
进士们绕长安街转过一圈,回来人人头上都簪了花,其中又属于叶从南和傅羡之最多。
江清淮已经从小福子那边得知,傅羡之便是探花郎,像他这样有家世背景,又有真才实学,长仪表堂堂,性格还颇为潇洒的人,或许才是世家姑娘小姐心中的金龟婿。
他和叶从南还是好友,想来品性也不会差……
江清淮在心里琢磨了一圈,终于想起问小福子:“榜眼是谁?”
“是龚大人家中二公子,龚二郎。只是龚二今日似乎没来。”
“龚大人身兼数职,还能真是教子有方,等明日殿试,朕再亲自向他贺喜。”江清淮吩咐了一句。
小福子便笑:“陛下,进士们多已回来,您可要饮上一杯?”
想到自己的酒量,江清淮其实有点犹豫,但还不等他想好如何,外面传来了叩门声。
叶从南连着一众进士来请他。
这架势足够大,下去自然要喝酒,先是叶从南来敬他,江清淮拿着小杯一饮而尽,傅羡之便接着过来。
探花郎的面子不好不给,江清淮接着一饮而尽,暗自庆幸今日龚二没来,后面那群进士再来敬酒,他也没必要喝,不然醉得太过,回了家,裴牧保不齐要生气……
“小叔,你困了?”
姜少瑜的声音突然从远方传来,听得江清淮迷迷糊糊,目光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少瑜,你在哪?”
就站在他面前的姜少瑜无奈地叹了口气,招手叫来随侍的小厮:“煮碗醒酒茶来。”
这举动却被叶从南看见,他立刻推开其他来敬酒的人,径直朝江清淮这边走来,看见江清淮两颊红晕,不由诧异:“陛下怎么了?”
“醉了。”姜少瑜嘀咕了一声,也有点纳闷,“这不是才喝了两杯,怎么就醉成这样?”
姜少云也好奇凑上来,喊着小叔小叔,看江清淮慢吞吞地看向自己,慢吞吞地说“小叔在”,被逗得咯咯直笑。
“少云别调皮了。”姜少瑜上去拉住弟弟,义正言辞地批评他不能这样,却被江清淮一把拉进怀中。
江清淮把两个小孩都紧紧抱住,脑袋放在他们中间,慢吞吞地说:“你们两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现在就回去?”姜少瑜有点意外。
“少瑜,少云,还有裴牧,你们三个,都跟我回家,我家很大的,很大很大。”
他突然声音哽咽:“但是我一个人住,每天晚上都很冷,很黑……”
“小叔,你怎么哭了?”姜少云扭过头,看江清淮眼圈发红,拿着小手给他擦眼泪,“小叔别哭。”
江清淮点了点头,下一秒却闭上眼睛睡死过去,身子也开始慢慢从椅子上下滑。
姜少瑜抬手要抱他,谁知叶从南先从后面扶住了江清淮:“世子,陛下醉狠了,让我送您回宫吧。”
姜少瑜看了一眼姜少云,见弟弟正一脸无措地看着江清淮,身边的小福子则瞪大眼睛,兀自出神,不由后悔没让苏有道跟着过来:“你喝那么多酒,能抱着小皇叔去马车吗?小心点,别摔到他。”
叶从南一把将江清淮抱起,脚步平稳:“草民酒量尚可。”
马车上地方很大,足够江清淮睡在一旁,还能再容下他们几个。
叶从南直说不放心要跟着回宫,理由头头是道,姜少瑜点头让他进来,关上车门,却只轻笑一声:“你喜欢小皇叔,对不对?”
叶从南身子微微一僵,神情带上几分窘迫:“很……明显吗?”
姜少瑜冷笑一声:“以为从姜少云笨蛋那边打探小皇叔的消息,我就不会知道吗?”
“世子殿下果然心细。”叶从南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睡得安稳的江清淮,“可陛下似乎无意于我。”
“他早心有所属。”姜少瑜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
叶从南也跟着瞥了一眼,认出这是去往何处的路,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你是说那个叫裴牧的男人?”
“你认得他?”姜少瑜突然来了兴趣,“可知道他的身世?”
叶从南蹙着眉摇头。
“我朝齐时村打听过,那家伙却缄口不言,我问了三遍,他竟说,求世子殿下赐死。”姜少瑜看了一眼旁边垂着眼睛不敢说话的小福子,“我也很好奇,这人到底有何魅力,能让这么多人为了他,守口如瓶?”
叶从南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但他却不敢相信,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一岁的孩童,他根本不敢相信:“殿下这是在拉拢我?恕草民……”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姜少瑜叹了口气:“到宫门了,你下车吧。”
叶从南蹙着眉看了一眼睡得仍旧香甜的江清淮,似是有些犹豫。
“走吧。”看着和自己哥哥大眼瞪小眼的叶从南,姜少云有些受不了地打了个哈欠,“叶哥哥你快走吧,我们和小叔要回去睡觉了。”
叶从南朝他笑了笑,点头下车。
车马继续朝宫中去,车上,姜少瑜看着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的小福子,又叹了口气:“你不是一直说想见见那姓裴的,一会,你去帮我递封信给他。”
*
夜里,裴牧久等不来江清淮,好不容易等到敲门声,开门却只见一个模样青涩的少年站在门前,紧张地捏着一封信。
一看见裴牧,那少年猛然瞪大眼睛,像是打量什么稀罕物儿一般,将裴牧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直到裴牧蹙起眉,问他:“何事?”
那少年又被吓得猛一哆嗦,而后颤颤巍巍将手中一直捏着的信递给了裴牧:“有……有人托我把这个给你,还有江……江公子今夜喝醉了酒,没办法来……来找你了。”
“喝醉了?”裴牧眉头蹙得更紧,“你是和他一同办事的小太监?他平日不爱饮酒,是谁灌他了?”
“啊……我是……”小福子不知为何格外紧张,看着陛下的情郎,满心的不可置信外再无更多情绪,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就是……一时高兴,索性喝了两杯。”
“劳烦你了。”裴牧从怀中掏出荷包塞给小福子,“夜里替他煮碗醒酒茶,不然他起来会头疼的。”
“啊?”看着被硬塞进手中的荷包,小福子有点懵。
他这是……这是被陛下的情郎给……贿赂了?
天啊!
这好像还是那次他给陛下的荷包吧!!!
小福子一把扔掉手中的荷包,转身拨腿就跑——
陛下送情郎的东西又被情郎拿来给他,这种事要是被陛下知道,他脑袋还能好好待在脖子上面吗???
裴牧看着落荒而逃的小福子,倒也没有上去追,他蹲下身捡起荷包,拍干净上面可能沾染的泥土,确认没有弄脏,才松了口气。
回书房拆信前,裴牧一直觉得这是清淮写给他的。
但打开信件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字迹不会是江清淮的。
说来也奇怪,清淮虽然不识字,毛笔也不大会抓,但写出的字却并不像初学者。
虽然笔锋这些全无,却已经有一番自己的风格所在,这段日子他陪着清淮练字,也不过是将清淮原本的风格调整得更为……像毛笔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