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兔hetui
江清淮瞬间不敢出声了。
等张太医走后,苏有道又给江清淮好一顿劝,连劝带哄,弄得江清淮脸都红了,最后只能乖乖道:“知道了,这三日一定乖乖听话,绝不乱跑。”
但不包括今天晚上。
江清淮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
苏有道这才满意,只是说到做到,属实是半步路都不让江清淮走了,就连去龙床,都要背他过去。
江清淮拗不过他,只能趴在苏有道宽阔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自己把自己脸给憋红了。
苏有道放他下来,见他红了脸,弯了眼睛:“陛下,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害羞,不过是被臣背两步而已。”
江清淮已经不止一次被他调侃容易害羞了,当即就恼了,他将脑袋埋在床上,声音闷闷的:“你出去,朕要睡觉了。”
“好。”苏有道笑着帮他吹了灯,才慢慢退出去。
第29章
等快子时,江清淮换了衣服,等RMB说裴牧快到的时候,就直接点击了传送。
说来也巧,竟是直接给他传送到了清静轩门口,江清淮向四处张望着找裴牧,却从身后听见了声音。
江清淮仰头,见裴牧立在清静轩的屋檐上,明月都作陪衬,长发随风烈烈而动,不由笑道:“裴牧,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裴牧从屋檐上一跃而下,身轻如燕,江清淮看得有些呆。
等被裴牧拉着坐下,才想起把他和小福子的计划一一告知:“等那吏部快上门的时候,你提前通知我一声,我联系那位大人,届时他会亲自去一趟,一定没问题的。”
“亲自来?”裴牧看着江清淮,暗自思量着这人许了什么好处出去,只觉他为了自己又受了委屈,心下犹豫不已。
他看向江清淮,蹙起眉头:“他……有没有为难你?”
江清淮觉得自己计划天衣无缝,本以为裴牧会很开心,听裴牧这样问,一时反应不过来:“谁?”
裴牧却不说了,而是深深叹了口气。
江清淮更不明白,只当他是在担心:“你放心,那人绝对靠谱,肯定没有问题的。”
“我知道。”裴牧朝他笑笑,却怎么看怎么勉强,“我知道的。”
江清淮不明所以,却也不知从何问起,裴牧更是心绪不佳的样子,江清淮几次张口,都以失败告终。
两人没什么话再说。
裴牧却也没说要走,只坐在清静轩的石阶上,望着天边的明月。
如今正是月初,月亮不过半弯,却还是亮得惊人,浮云坠在不远处,被月光融进深空,淡得几乎看不见。
江清淮看向裴牧,只见他侧脸如山峦冷锋,一时更是无话。
倒是裴牧先开了口,声音好如今夜浮云,很轻很轻:“清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魏琛南反秦吗?”
这事儿江清淮其实也想过,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裴牧不说,他也不会主动过问。加上裴牧一向话少,江清淮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他有些惊讶,却并不表现出来,只是问:“为什么?”
“裴家其实是前朝的将门世家。那年秦昭帝进京,满朝文武只有裴家不从。”
裴牧默了默,没想到自己提起往事,并不如想象那般困难。
“秦昭帝是天命所向,裴家便是乱臣贼子,主家满门抄斩,旁支贬为下等奴,一辈子不得翻身。”
“本来我早就该死了。”
江清淮心中生出一股酸涩,想起那天他给裴牧打针时裴牧轻声叫娘,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哽在喉头,只能无言地看着裴牧。
裴牧却并不看他,仍望着那半弯月亮。
“是以前交好的贵族出面求情,家中尚未及冠者,才保下性命,只被贬去岭南干苦工。那年我十一,兄长十三,另有一位弟弟,不过五岁。”
“他们现在在哪里?”江清淮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干涩地好如失音琵琶。
“岭南山高水远,兄长半路被抓去充军,此后音讯全无。弟弟……饿死了。”
“裴牧……”江清淮不知如何安慰,看他垂在身前的手仿佛枯枝一般落着,忍不住上前握紧住那双手。
裴牧的手比江清淮大上很多,江清淮甚至握不全,只摩挲到他掌心粗糙的老茧,传来沉默的温度。
“清淮。”裴牧终于看向他,眼神似明月,好像早已经对那些往事释怀,“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是不希望你涉险。你今日帮了我,日后我的身份被查出来,必然牵连到你……”
江清淮连摇头:“我不怕这个,我只希望……你别走。”
裴牧叹了口气:“若是被查出来,可不单单是……”
江清淮却伸手抵住裴牧的唇,朝他认真地摇了摇头,他眼圈通红,声音都发软:“求你了。”
可他在求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裴牧只觉一股槐香萦绕在那指尖,醇厚却又轻盈,像藏在酒巷的纯酿,只借着清风漏出一缕。
单单那么一缕,裴牧便无法拒绝,望着那双眼睛,到底还是点了头。
皙白的指尖收了回去,迎面却是满袖清香,江清淮直直朝他扑来,结结实实将他抱住,还算不上熟悉的温度贴近,烫得他心跳不止,无措地不知如何安放双手,目光更是慌乱,丝毫不敢直视怀中人,只能匆匆落在院中那槐花上,像是突然学会了欣赏。
“裴牧……”那温度的主人声音发闷,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裴牧看向怀中人,江清淮不算低,却实在瘦弱,此刻说是抱着他,却更像被他揽在怀中。
想到第一次见江清淮时对这人的印象,再看那身黑衣下瘦弱到仿佛一只手便能攥紧的腰肢,他喉结一滚。
瘦弱,苍白,娇气,单纯,连夏日荷塘的白莲花都比他蓬勃……却反红着眼眶来安慰他的江清淮。
明明被灭门的是他,背负骂名的是他,孤立无援的更是他,为什么江清淮看起来会比他更难过?
裴牧想不明白,却垂下目光,将手落在江清淮身上,回了他一个极轻极轻的拥抱。
江清淮反而感觉这样有些矫情,他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泪,是想掩盖自己哭过,却不知道反把眼尾弄得更红。
“我等你消息。”他看着裴牧,声音发闷。
裴牧望着他的眼尾,轻轻拈了拈指尖,回忆着透过衣料传来的温度,只点头:“那我走了。”
江清淮嗯了一声,朝他摆手,却不看他:“快走吧,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清淮。”裴牧看他背身,却忍不住拉人回来,他伸手碰他的眼睛,感受到一点潮意,又立刻撤手,问,“你为什么哭?”
为什么?
这话问得江清淮耳尖爆红。
当然是因为心疼……心疼兄弟的遭遇,替裴牧难过了。
这种事也要问,裴牧难道是笨蛋吗?
但让江清淮直说却又实在不能。
江清淮脸色变化不定,只说:“你快走吧,小心被人瞧见了。”
裴牧还是有点不放心,认真地看着他,好像真不知道江清淮为什么会哭一样。
江清淮被盯得越发不好意思,只能自己先起身:“那我先走。”
“我送你。”裴牧跟着起身。
“不用了。”江清淮知道他武功高,但哪能这么不把御林军放在眼里,他催促,“快走吧,我若是得空,会出宫找你的。”
裴牧叹气,拗不过江清淮,最后还是走了。
他不走时磨磨蹭蹭,走时却又潇洒极了。
江清淮见他三步并两步轻松攀上墙头,再一眨眼便没了人影,心下又有点落寞,点开系统界面,准备传送回去。
RMB出声:“宿主,你们两什么情况啊,刚刚那气氛,搞得跟……”
跟小情侣幽会似得。
RMB不敢直说。
江清淮却很生气,裴牧问他也就算了,怎么系统也要问:“你这系统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RMB:“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看裴牧比你还淡定呢。”
“你个小没良心的。”江清淮郁闷地点击传送,决定一晚上都不要理RMB。
……
裴牧出宫,又见裴关冷着脸等在门口。
远远瞧见裴牧神色暗淡,心不在焉,裴关冷哼一声:“早知道不行了,我去收拾细软。”
“没有。”裴牧拉住他,不明白裴关为什么这么不相信江清淮,只将江清淮的安排告诉裴关。
裴关听完,态度也没有好上多少,揣着手看裴牧,反而语气更冷:“他也是个蠢的,真搭上命了,再后悔也晚了。”
裴牧无言,想起清静轩那个拥抱,想起江清淮通红的眼尾,很像问问裴关为什么有人这么能哭。
但想起江清淮素来爱面子,还是作罢。
他准备要走,瞧见空荡荡的院落,却突然道:“你明日去买一棵槐树吧。”
“什么?”裴关上下打量了一番裴牧,“要槐树干什么?”
“种。”裴牧撂下一句,转身回屋,再不给裴关说更多的机会。
裴关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
此后三日,江清淮谨遵医嘱,对外称病不出,整日闷在养心殿,一心一意要把脚伤养好。他每日过得清闲,却不知道外面早已经闹翻了天。
三日前,吏部尚书照旧去城门搬砖,一连几日的劳作,让他精瘦不少,显出几分年少时的清俊来。只是龚成此刻脸上不安,四下环顾了几次,才缓缓靠近礼部尚书,轻声道:“陛下有意提前开科举。”
礼部尚书哦了一声,并不是很意外:“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当然是国子监那边。”吏部尚书又看了眼四周,发觉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继续,“陛下口头说着朝廷无人,却将我们一众扔到这地方来干苦力,可见早不信任我们了。”
任宏当然知道,只是皇帝现如今和林颂今沆瀣一气,林家十几万大军就在京城守着呢,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若真让陛下开了科举,只怕这日后金銮殿,只有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任宏心下一惊,是没想到皇帝会做得这么绝:“龚大人,陛下不至于如此吧……我们任家为官数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龚成冷下脸:“可若是陛下知道你家中藏脏银万两,募捐却只出千两不到,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