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兔hetui
尤其见他回头,叶从南立刻欢喜地朝他跑来。
那书箱便吱吱喳喳地跟着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江清淮都听得紧张。
叶从南却只顾得同他搭话:“江公子。”
他又换回原先的称呼,还很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嘴:“方才担心你听不到,这才唐突唤了清淮二字……”
江清淮摇摇头。
“说来……我还不知道江公子的表字。”
叶从南轻声感慨了一句,又立刻蹙起眉头:“你哭了?”
江清淮下意识摇头,不自在地抹了两把眼睛,躲闪起叶从南的目光:“没有,方才眼里进了沙,有点不舒服而已。”
怕叶从南生疑,江清淮转移话题:“我尚未及冠,并无表字。”
“尚未及冠?”
叶从南愣了愣,而后才意识到当今陛下贵庚不过十八,立刻羞恼地道歉:“抱歉,是我疏忽了此事,真是冒昧……”
“没什么好冒昧的。”
听他一直道歉,江清淮只能打断。
他想说自己累了,准备回宫。
叶从南却先开口道:“我听说茶馆在开唸蓝颜的书友会,江公子想一起去看看嘛?”
怕江清淮误会,他立刻解释:“只是听说,这次书友会规模巨大,笔者大概率也会来,上次你匆匆走了,或许……”
江清淮却摇了摇头:“我没心情,打算回宫了。”
“回宫?”叶从南目光扫过四周,确定四下无人,不由蹙眉:“走回去……吗?”
江清淮点点头,慢吞吞地往宫门方向走。回宫其实也无所事事,可他却并不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
“陛下……是在为九旒鉴的事忧心?”
叶从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吸引来江清淮目光。
这也算吧。
江清淮郁闷地点了点头。
“陛下……草民倒是有些拙见。”叶从南又看了眼四周,“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他似乎知道些什么,江清淮点点头,跟着他走时,目光又被那摇摇晃晃的木箱子吸引过去。
离近了,才发觉这木箱破得难以想象,箱面大多布满刮痕,但某些地方又被磨得发亮。
捆箱子的蓝布带略有些脱线,却被洗得干干净净。
至于那吱吱呀呀的声响,则是因为箱子上挂着一个略生锈的小锁,走起来摩擦箱面发出的。
“不会散吗?”江清淮忍不住问,下意识抬了抬那箱子,发现重得过分,又问:“不累?”
“不会。”
叶从南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这是我来京时家父亲手做的,虽然看着……是破了些,但还是很结实的。”
江清淮:“去哪?”
叶从南含笑的眸子闪过一丝担忧:“若陛下不嫌弃,可来寒舍一坐……”
江清淮点点头:“走吧。”
叶从南住的宅子在国子监附近,按说是个繁华地带。
但叶从南带着江清淮,在附近左转右转,穿过一道长长的小巷后,却来到一个破败不堪的小院前。
看着木门上脱落大半的漆,叶从南慢慢羞红了耳朵:“此地简陋,陛下莫怪。”
他推开门,露出内里小院。
江清淮站在门口,将里面看得一览无余——
院中央是一口古井,明镜一般映着澄澈的天。
东头整整齐齐堆着柴垛,不远处则砌了一个低矮的土灶,上面还摆着一口笨重铁锅。
西墙头外有棵茂盛的槐树,伸出半边枝丫,落下一片树荫。
树荫下,只一个破旧的木桌,其上凌乱地摆着书、笔。
院中不过这些东西,却已显得拥挤不堪。
江清淮看着那木桌旁还放着一个木桶,走近却见里面的水黑漆漆,有些不解:“这是做什么?”
“是洗笔的。”叶从南慌张将木桶藏到木桌后面,“院中杂乱,陛下莫怪。”
江清淮摇摇头,眼见旁边有板凳,便自己搬来坐下,又看叶从南:“你有什么话,坐下说。”
叶从南看着他搬过板凳,本想帮忙奈何插不上手,此刻站在一旁纠结不语。
听见江清淮的话,才回过神,忙从旁边搬来小凳子,坐下后,又忍不住搬着凳子朝江清淮身边挪了几步。
确定和江清淮保持到一个稍近,却又不会冒犯的距离,才开口道:“陛下,草民以为伤齐时村的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人。”
“而那人挑衅九旒鉴,只怕是冲着陛下您来的……”
“这我知道。”江清淮忍不住叹气:“可那人武功高强,我连他都抓不到,怎么找他背后之人?”
“陛下何必满城搜寻?”
叶从南下意识压低声音,又凑近些,以便江清淮能听得清楚:“何不诱虎出山?”
“怎么诱?”江清淮嘴上虽问了叶从南,心下却已经有了想法,眸子不由一亮,闪过一丝欢喜:
“朕亲自出马?”
“何不派人假扮……”
叶从南的声音和江清淮同时响起,又被江清淮吓得急转直下,他只顾着摇头:“不可啊,陛下不可。”
江清淮却摸摸腰侧的枪,心下已经笃定了这念头。
不过对着叶从南,却不能明说,江清淮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朕知道了,找个同朕身形相似的人不难。”
叶从南这才放下心,但还是请求江清淮让自己同去:“这主意是草民出的,草民愿为此担责,参与……”
“不用了。”
江清淮可是打算自己去的,哪里能让叶从南掺和进来,他摆摆手:“朕会亲自调查这件事。”
叶从南只能沉默下来,江清淮却又想了许多。
叶从南所知有限,却也能看出刺伤齐时村的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却知道,背后之人大概率是为了验证猜想。
自从江清淮成立九旒鉴后,世家中遭盗的事件不降反增,被抢过的都知道,那贼人手中有御林军的剑。
聪明些的能联想到皇帝身上,不敢多声张。
笨些的来找九旒鉴报案,被勒令不得声张。
剩下某些居安思危的贵族们,总会有个聪明点的,能看出不对劲来。
他趁齐时村打劫世家的时候来杀人。
第二日得到的消息却是九旒鉴主领身受重伤。
再傻也能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江清淮懊恼地直叹气:“消息放得太快,被他将了一棋。”
“若我当时摁下消息……那人定会心急着想办法来见我,从而露出马脚。”
他越想越懊恼,也愈发意识到对手的狡猾,正烦躁时,听见叶从南的声音:“陛下……可要饮茶?”
“不了。”
江清淮站起身,平复心情:“我去见见泽清。”
“泽……清?”叶从南眸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回神,规规矩矩地放下茶水,给江清淮开门:“草民送您。”
*
江清淮在铁矿山上找到了刘泽清。
这家伙最近十分上进,一个贵族公子哥,几乎要和铁矿上的奴役们同吃同住。
听见江清淮传唤,他面如土色地赶过来,昨天刚挨了揍,脸上的伤还没下去,此刻仍旧红肿一片。
加上一大早就来上工,眼下乌青浓重,身上衣服更是被铁矿恶劣的环境搞得黑一块、破一块。
此状和那京城口要饭的相比,竟都不知谁更惨些。
但他进来规规矩矩,跪下给江清淮行礼,甚至算得上拘谨。
直到见叶从南,脸色才有了几分不对劲:“表哥……他怎么在这里?”
刘泽清以往在国子监读书,最看不惯寒门出身却又自命清高之人。其中又属叶从南为大。
哪怕如今他已不在国子监,看见叶从南,还是恨得牙痒痒:“此人口蜜腹剑,表哥万万不可信他啊!”
“刘大人!”叶从南也难有的生气:“你在国子监几次三番针对于我,我只想以德报怨,从不曾在陛下面前说过你的不是,怎你先小人之口起来?”
“你以德报怨?”刘泽清翻了个白眼,“不是你告状,我至于被表哥赶出国子监?”
“行了。”
江清淮打断刘泽清:“真不是他告的状,是你欺负人家太过,引国子监学生们群起而攻之,朕才只能如此。”
“叶从南,你也别跟泽清一般见识。”江清淮哄完这个又哄另一个,“既无事,便先退下吧,朕和泽清有话说。”
叶从南看看刘泽清,又看向江清淮,不情不愿地离开。
刘泽清原还高兴,但等他一走,又后知后觉,孤男寡男共处一帐啊……
他立刻惶恐道:“陛下……找我是为何事?”
江清淮也不绕弯子:“回去请你爹替朕去拜访一趟龚成大人,就说他久病未愈,朕甚是挂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