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趻
“然后,我就想,他和你不一样。”
“我要把他拉下来,当我一个人的卿卿。”
“然后他就是我的了——”
“我一开始讨厌他,可我好爱他,我恨不得吃了他,又想他永远不痛,他该是我的,对,他该是我的……”
“卿卿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应好浑身颤抖,不知他在自言自语一般呢喃着什么,可他只知道,陆煜行现在的气场与表情,很恐怖。
他的眼白与瞳仁交织成近乎浓墨重彩的黑,又毫无波澜,泛着扭曲的晦暗。
嗓音冰冷,缓慢。
“他该与我生生世世纠缠,他答应过我,我当上皇帝,就回来了。”
“应好,他没死。”
陆煜行近乎斩钉截铁。
哪怕他抱着白御卿冰冷刺骨的身体抱了三天三夜,哭着求萧涟涟匆匆赶回来的治好他,最终也只得到一具尸体,以及一座冰棺。
白御卿死了,就是死了。
呼吸停止,血液流尽,再无生息。
究竟是多么深的执念,才能在人身死一年之后,说着无人会相信的疯话,说着,那人会回来。
……陆煜行疯了。
应好的双眸氤氲满了泪水,他伸手擦了擦血,骨骼还是疼得窒息,泪水却滴滴答答落下去。
似是崩溃,哽咽大喊道。
“死了就是……死了,十七卿死了……十七卿死了!让我说几遍!”
“闭嘴!”
陆煜行猛然扼住他的下颚,双眸瞪大,近乎目呲欲裂,随后又扯起唇角笑,安抚道。
“没死,卿卿没死……他很乖的,说了回来就是回来,没死的……没死……”
粘稠的血打湿了整个皇宫的地面,无数的残肢断臂在夜风的吹拂下血腥味扑鼻浓重,宛若地狱一般。
陆煜行一般安抚一样说着疯话,一边面无表情掉眼泪。
而应好,如今弱冠的大人了,却像个孩子一般,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骂着陆煜行是个疯子,他疯了,他疯了。
直到最后确实很低的,哽咽的,“十七卿……呜……十七卿……”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百官朝贺。
礼乐声中,无人记得那些被碾碎的名字,亦无人敢提及。
包括白御卿这三个字。
第92章
帝王的铁血统治与清洗之下, 京城很快大变样,曾经的贵族被杀了个干净,财产没入国库, 人才缺少。
甚至隐隐约约, 心照不宣——
这是个暴君。
对啊, 上位名不正言不顺,还卸磨杀驴杀尽了跟随自己的各地贵族。
衣摆晃动之下都能透出浓重的血腥味,那场大战之后,哪怕洗澡洗了多次,身上的血腥味还是三天未散。
就像是死去的人用血做了标记, 用血腥与戾气警告着一个个企图靠近的人,亦是警告自己——下辈子不要惹这个人。
无人敢直视他。
也没人知道他那双手上杀过多少人, 沾了多少人的血。
不仅残暴冷酷,杀人如麻,更是荒淫不堪,才登上帝位百废待兴,便搜罗了六位绝色的美女藏于后宫之中, 夜夜笙歌。
听闻那太医院的院首萧涟涟萧神医,也被暴君强取豪夺。
更是夺了臣妻,宁国公夫人,众人还揣测为何宁国公会在这场波涛之下毫发无损, 没想到竟是献上了自己的夫人,简直是令人不齿。
风云翻涌之下的揣测与细细碎碎的碎语没有意义,都随着风裹挟, 带去血腥味,再无生息。
后宫之中。
一袭白衣的漂亮女子垂着眸,提着药箱走入巍峨的宫殿, 发丝随着风吹动,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本不想当什么女医什么太医的,她拼了命地想离那个恶鬼远点,单是看见他,便会浑身发抖,呼吸压抑。
萧涟涟的指尖陷入掌心。
可陆煜行不肯让她离开,无论有没有白合雁做威胁,她都逃不出去,这座深宫不仅锁了六位女子,还锁了她。
像是被地狱的恶鬼拖住了脚踝,一辈子都无法逃出去。
……荒淫。
……恶心。
明明说着那么爱白御卿,说着为他发疯,还不是始乱终弃,那人才逝去一年,便浩浩荡荡强取豪夺了六位女子……还包括白合雁。
萧涟涟的指尖略微颤抖,她想起一年前,白御卿胸口炸起的血花。
——是她射的。
她躲在容王军侧面的山林之中,颤抖着拉起弓箭,瞄准了白御卿的胸口。
“咻——”地射出之时,萧涟涟浑身颤抖。
白御卿那日将弓亲手交到她手上,那双惨白如玉的手白得不似凡间,偏偏垂眸的模样像是堕落的仙,他对她笑,说。
“……拜托你了。”
困境需有人解。
萧涟涟并非懂什么权势谋略的弯弯绕绕,她一辈子也只治病救人,被师尊教导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可是代价太大了。
为何解决困局的办法是那人的命?
为何他用自己的命,换得了陆煜行此行不会死,换得了独孤鹤不会死,又独独想不到他自己?
那人连自己将死都能笑出来,还带着她去东宫的私库偷东西,笑得就连阳光月光都融了几分,一起交织辉映在他的发丝与眉眼间。
他死后,想到周围的人尽数会平平安安。
却想不到陆煜行变成了个恶鬼、变成了个疯子、变成了个荒淫的暴君。
陆煜行才该是去死的人。
他才应该去死。
萧想来白御卿亦然想不到就连应好那种从来都热烈明亮的人,都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痛不欲生——萧涟涟看见了,应好有了白发。
在鬓角那里,白得刺骨。
白发之下阳光下会泛着银辉,一双热烈桀骜的眸子也冷得刺骨。
曾经红衣烈烈的云烈将军、倨傲骄矜的云烈将军,如今漠然冷硬得紧,似是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与热烈。
所有人都变了。
白御卿死的那日,李肆书是知道萧涟涟与他的计划的,他也是其中一环,他要在白御卿死后,带动守军的战意。
李肆书嘶吼着鼓动战意让众人冲锋陷阵时,不也是在极致的痛之下,分不清脸上是血是泪,亦然分不清胸口是刀伤或是单纯的痛。
他早就后悔答应白御卿做这种事了。
白御卿那时候弯着双眸对他笑,说什么,“我本就是将死之人,用一条命为你们铺路,也是好的。”
为你们铺路?
……还是单单为陆煜行?
明明这种提议荒谬到极致,李肆书抿着唇说他不会答应,他应该告诉陆煜行,或是直接打晕了白御卿带着他回京,总归没人对宁国公世子动手。
他明明答应了墨玉,要一直保护他的。
可是白御卿哭了,他垂着眸,一滴泪恍然落下苍白的脸庞,偏偏唇角勾起来,紧紧拉着他的手,凉得刺骨。
“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与其等容王稳固了地位之后发战,天下大乱,不如趁机坐实了容王反贼的名号,也该……”
李肆书打断他,问,“你是为国为民,还是单单为他一人?”
为他不可被容王绞杀困于城里,为他不要穷途末路,为他……
白御卿说,“为他,亦为我。”
为我所爱的所有人。
李肆书沉默了许久,秋色萧条之下,浑身冷得刺骨,可白御卿的双眸却如绵阳般漂亮又坚定。
“……好。”
——反正现在李肆书后悔了。
不该为那心口一瞬的悸动,不该为他的双眸,不该为他所谓的为了那人……
分明他该活着,多活一天,多活一刻,多活一秒,只要活着就好。
李肆书从没执念过“活”一字有多么刻骨铭心,分明这世间没什么好活的,他从边境便见过无数人死去,夺走过无数人的命,亦然也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活的。
可是凭什么白御卿要死?
凭什么那样光风霁月最该活的人死了,陆煜行那样的恶鬼还活着,而李肆书这样的孽种还活着?
分明白御卿才是最不该死的人。
李肆书这么想。
萧涟涟也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