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宝
衣非雪问:“先生看见风掌门了吗?”
周老点头:“他在城南救人,走吧。”
每到灾祸恶战时,风家都是最忙的。
医者专注炼丹制药,悬壶济世和斗法伤人相左,所以在“打架斗殴”方面疏于修炼,以至于他们绝大多数都不堪一击。
风思君还算文武全才的佼佼者,最善防身之术,倒也无需担忧。
一行四人往南边去的路上,周老望着衣非雪,心生感慨:“你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个舅舅的。”
衣非雪面无表情道:“他只是我娘的哥哥。”
周老一阵无奈。
方才遇到风思君,风思君第一句话就是“先生看见衣非雪了吗”,他说没有时,风思君肉眼可见的失望和担忧。他当场点破,说“你面上冷,心里还是惦记外甥的吧”。
风思君冷着脸说:“他只是我妹妹的儿子。”
周老想说,小孩不懂事,大人还不懂事?这事说破大天也是风思君的错,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迈进鬼门关,宫里的娘娘们都免不得难产而死,那风念容血崩离世,能怪到衣非雪头上吗?
他乐意当不祥之子吗?
以讹传讹,偏听偏信,听风就是雨的,太不像话了!
口口声声为妹妹,让你妹妹知道你要杀她十月怀胎搭上性命才生下来的娃娃,你妹妹做鬼都得从地狱爬回来掐死你。
周老不仅想说,还真他奶奶的说了。
当着众人的面,又犯了多管闲事指手画脚打抱不平的毛病,把堂堂风家掌门人骂的狗血淋头。
周老走到半路说分开,心里惦记几个小辈散修,他们没有师门帮衬,在阵中无依无靠,周老不能不管。
季禾肃然起敬,主动和周老一起。
*
当年风思君痛失胞妹,连最后一面都没看上,又惊闻衣非雪出生时的天降异象,便急火攻心失去理智要手刃妖孽。
事后冷静了,风思君也回过味来,这孩子再不详,也是他妹妹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所以对这个外甥也就不再喊打喊杀,只是断绝来往,能不见就不见。
环琅变之劫,风思君亲率满门弟子前来环琅救人,赠药,并捐金银百万,为的是求天下人别迁怒风念容。
但他后来又出资重建神庙,为的却是衣非雪。
甭管神庙坍塌、扶曦金身粉碎关不关衣非雪的干系,他这个做舅舅的给弥补了。
只希望扶曦仙尊有灵,切莫怪罪衣非雪。
风家广施仁术,治病救人基本不收钱,所以从祖上就清贫。风思君这一波出资捐款下来,直接倾家荡产。
所以后来衣非雪建成千金楼,第一个就把风潇拉进来,表面上说帮他卖药,赚些外快,却按月给他高利分红。
走到城南,远远看见给伤者敷药的风思君,风思君也正好看见衣非雪。
二人相视一眼,衣非雪先把视线挪走。
风思君好像想说什么,但止住了,目光在衣非雪身上环视一个周,见他无伤,转身去忙别人了。
有风家弟子上前问:“衣掌门,可有受伤?”
风思君手下麻利的给人清创,全神贯注,耳朵却立了起来。
衣非雪:“没有。”
风思君耳朵落下去。
与此同时听见季禾大喊:“风家人快来,周老先生受伤了!”
季禾吃力的搀扶着周老,周老踉踉跄跄,气喘吁吁,用手死死捂着往外冒血的胸口。
衣非雪目光一厉,几乎和风思君同时飞身过去,风思君为周老止血,衣非雪掌心聚起灵力输入周老体内。
明晦兰凑近一看,周老先生这一去一回,胸口就多了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衣非雪问季禾怎么回事,季禾满身狼藉,全是周老的血。
他跟周老去救那几个散修,结果散修早已被怨念荼毒成了疯批,见人就砍,戾气难消。季禾劝周老该还手还手,就算不杀他们咱们也得跑吧?但周老非说他们“良心未泯”还有救,试图游说他们恢复神智,结果被一爪贯穿胸膛。
季禾废了好大劲、才从三个散修的合围之势里把周老先生救出来。
衣非雪有些无话可说,也懒得说。
周老有时正直的感人肺腑,但正直过头了,就恨不得把他脑壳撬开,往里塞点自私自利,明哲保身进去。
风思君医术高绝,重伤的周老很快转危为安:“我年过八旬,繁华世界都看遍了,死了也不亏,就是放不下我家里那口人。”
明晦兰:“老先生的道侣?”
周老抬了抬手:“是我建办的养济院。”
环琅变之劫,周老再次身先士卒。当怨念堆积的屏障溃散时,他也是第一个冲进城内救人的。
全城四万多人仅剩不到五十,其中一半都是孩子。
孩子是最天真无邪的,躲过了怨念的荼毒,在父母的保护下活命。风家给他们治好伤病,各大仙门挑了些资质尚可的孩子收入门下,剩下些平庸无能的,就全被周老带走了,继而创办出养济院,取名周家。
周老先生给予的家。
时至今年,周家收容的无家可归的孩子越来越多。
明晦兰道:“先生善心壮举,值得钦佩。”
周老掩着嘴咳嗽几下,随手抹掉掌心的血污:“衣掌门,若我难逃此劫,能否……”
衣非雪:“不能。”
周老瞪圆眼睛。
虽说非亲非故,但毕竟相处这么久了总有感情,咋拒绝的这样干脆?
衣非雪道:“自己的孩子自己养,我才不会管,连你的尸骨都不会捎回去给他们哭灵。”
周老差点再吐血:“……”
衣非雪忽地莞尔:“看你一把年纪还拖家带口的,想必日子拮据,那些孩子吃不饱也穿不暖吧?我考虑投入一笔钱,权当做善事了。”
快要背过气去的周老猛地诈尸,双眼亮晶晶,整个人瞬间年轻了三十岁:“当真?!”
衣非雪长眉刻薄的一挑:“不过这个承诺仅限于你活着。若你死了,此约作废。”
周老回光返照似的,整个人精气神全来了,连胸前哗哗淌血的窟窿都不疼了,恨不得转体三周半螺旋上天!
“衣清客,君子一言,驷,驷马……”周老拄着哆哆嗦嗦的膝盖骨坚持起来,被衣非雪按回去。
风思君轻叹口气,让周老先生别太激动,容易爆血管。
周老现在可比谁都惜命,忙乖乖配合大夫,找话题转移注意力:“布下回溯阵的,肯定又是千钧老妖,这么多年销声匿迹,还以为他死了——你准备投入多少?咳咳,我就问问。”
衣非雪:“……”
在人家的阵里热火朝天的讨论出去后干什么干什么,也太不尊重布阵者了。
幸好有季禾打岔:“千钧老妖是谁?”
“你连这都不知道?!他可是扶曦尊者的宿敌。”周老又激动了,捂着胸口要吐血。
不爱读书所以不通晓历史的季禾自残形愧:“我只知道扶曦尊者和他的绝美道侣。”
……以及他们之间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周老:“……”
“千钧是称霸西疆的妖尊,本体是一只孔雀。扶曦尊者一生骁勇,斩妖除魔所向披靡,唯一输过的人就是千钧。他们总共交手过三次,各持一胜,乃扶曦尊者宿命之敌,最强的对手。”周老说到这里,语气一变,瞥了眼衣非雪和明晦兰,继续教学生,“他们是正经的宿敌,可不像他们,所以注意区分。”
衣非雪:“……”
明晦兰:“……”
我们哪儿不正经了?
周老:“最后一次生死之战是在西疆,扶曦尊者临行前惜别爱侣,为万世太平,不诛魔除妖誓不还。”
“彼时的千钧已走火入魔,竟丧心病狂的摆阵屠城,大陆以东接连沦陷,中土十座城血流成河,尸骨堆山,扶曦尊者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最终,扶曦尊者以半招优势险胜千钧,嗜血成性的残暴妖王灰飞烟灭,扶曦救苍生黎民,免于中土大陆灭顶浩劫。”
也因此丰功伟绩,被后世歌功颂德,传唱至今。
季禾质疑:“不对啊,西疆的妖王上个月还选妃呢!前两年不还因为看了衣非雪的画像,自愧不如到把尾巴剪秃了吗?”
周老:“……我说的是他爹!”
季禾:“……啊。”
周老:“诶,季家不幸啊!”
又有小年轻求知心切:“前辈说他灰飞烟灭,那怎么又起死回生了?”
周老没力气讲话,给衣非雪递眼神让他代课,衣非雪视而不见,只好由身边的明晦兰代劳:“千钧修为滔天,当时虽灰飞烟灭,却尚存一道残识,经百年淬炼成了气候。当初的环琅变,就是他在幕后一手炮制的。”
环琅天灾,后来天灾二字被去除,因为环琅之劫并非天灾,全是人祸。
千钧卷土重来,再故技重施,血屠环琅,为的就是不断吸食恶念来壮大自己的残识。
正因为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千钧恨死了扶曦,所以第一个就拿扶曦尊者的故土环琅开刀!并且引九天玄雷劈的神庙轰然坍塌,再将扶曦的雕像砸的粉碎,以此出气。
季禾听得龇牙咧嘴。
尼玛,衣非雪神惨!
莫名其妙背黑锅啊,大怨种么这不是!!
有人问:“那千钧又来这一出,是还想吸食恶念吗?”
周老缓过来了点,说:“恶念只是餐前开胃汤,真正的饕餮盛宴是魔龙吧!”
千钧的神识日渐壮大,下一步就是重塑肉身,所以他需要龙骨、龙魂、以及能让自己快速恢复修为的龙珠。
周老拍着大腿喊:“衣清客,到了万不得已时,宁可毁掉,也不能让那老贼得逞!”
这话不用周老交代,衣非雪素来如此,他的东西只能是他的,任何人神鬼都休想染指分毫,若他实在守不住,那就鱼死网破,彻底玩完。
周老重伤,能保住小命都多亏了风思君,此战力排除。
剩下的修士都分散在各处,一半成了疯批,一半都有伤在身,反倒是最弱的某人全须全尾的,甚至连点擦伤都没有。
风思君狐疑的看着明晦兰,又下意识看向衣非雪,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