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沉歌
“饿。”猫猫鬼轻柔地舔了舔他的手骨,从凸起的腕骨到修长如玉管的指骨,再顺着手背用力时泛起的青筋吮了两下。
“好饿,怀钧,那些鬼都好难吃,又腥又苦,我消化的很努力了……”
“一点也不饱。怎么会有吃了之后不管饱的饭,好过分。”
红衣鬼王一边扼住他的咽喉,一边亲他的脸颊,甚至用舌头慢条斯理地舐过他的耳廓。
衣绛雪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艳丽脸蛋,咬住他的耳骨,向他家大厨控诉,“饭饭饭,把我喂饱了,我再考虑怎么杀掉你——”
裴怀钧胸膛轻轻起伏,半天没答话:“……”
双手是剑修最敏.感的地方,被这么厉鬼像是糖块似的含在唇齿间,舌尖从白玉似的指骨舔到关节处,再勾缠着凸起的腕骨,像是在吃好吃的食物,发出湿.漉的水声。
再怎么冷漠孤戾的剑修,此时也面红耳热,有些喘起来。
“……好,小衣想吃什么?”
“想吃,能填饱肚子的东西。”猫猫鬼探头,“你要帮我做吗?怀钧。”
自从他成为鬼王后,饥饿感就在折磨着他,衣绛雪明白这来源于什么。
复仇一日没有完成,他就会这样饿下去。就算吃再多的鬼,也是没有用处的。
被红线牵引,这种饥饿感和憎恨始终在他灵魂深处燃烧。引动他的食欲和恨意的那个人,却是无法轻易杀死的仙人。
衣绛雪毫无疑问地爱着他。
裴仙人是他的伴侣,他的共犯,他的同谋,他与世界的牵绊。
可恶鬼的本能又在催促他,杀掉他的爱人与他的仇人,将他吞噬入腹中,与他永远在一起。
永远永远。
或许,不会被杀死的仙人,也会与他有最长久的缠绵。
无法解脱的鬼王,不死不灭的仙人,哪有他们这样满腹杀意又无比登对的道侣。
沧海变成桑田,海誓山盟也翻覆,他们也能无缝衔接上恨意,不会对这个拥有对方的世界有丝毫陌生。
“鬼王已经诞生,这道自缚的锁,已经不需要了。”裴怀钧笑着吻过衣绛雪的眼眸,抬起手腕,“吾爱,解放我吧,我跟你走。”
衣绛雪凝神细听,裴怀钧的神情无异,眼眸却沉沉,却好似在说:
“解救我吧……”
“让我解脱。”
这道能够封锁仙躯的锁,衣绛雪却轻易地将其捏碎。他当然不介意解放他的道侣。
至于那道门,裴怀钧说他能离开,衣绛雪也就相信他,半点不问。
衣绛雪抄起东华剑,框框地砸扁了锁链。
裴怀钧看向倒霉的剑,无奈:“……小衣,我怀疑你是想砸断我的手。”
衣绛雪神情严肃:“砸不断,我心里有数。”
“你要用手做饭的!”
“……”
紧接着,他的脚踝处,锁链也被衣绛雪用剑鞘撬开。
剑仙看似瘦削,但是衣绛雪捏了下他的脚踝,小腿线条利落流畅,筋肉紧绷,唯有踝骨凸出,却没有任何被束缚的痕迹。
衣绛雪很怀疑,这道铁链是真的锁住他了吗?
还是他情愿在此,才可有可无地做做样子,专门骗取鬼的同情心?
还没等衣绛雪想出名堂来,断裂一地的锁链中,仙人站起身时,风骨潇潇,青衫落拓,手中执着光华凛冽的长剑。
“我先帮小衣弄点吃的。”
衣绛雪抱着剑鞘,歪头:“吃的,从哪里弄?”
裴怀钧的视线转移到那道门,笑容不减,但是漆黑的眸底却迸发疯癫炽烈的光芒。
“若是祂察觉,守门人已不在……”裴怀钧笑道,“定会全力进攻。”
“知道什么叫钓鱼执法么?”
衣绛雪想起那肉感很足的雪白触肢,里面一定有丰沛的月亮精华,忍不住开始咽口水。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似乎感觉到封印减弱,石门背后,似乎有东西又开始蠕动。
当然,结果也不意外。不多时,裴怀钧擦拭剑上的血,将最后一根砍下的触手丢到一边,食物已经堆积成山。
“储备着,能吃好久。”裴怀钧在给自家鬼找吃的方面,向来毫不含糊。
他轻描淡写道:“这样砍杀过一轮,‘月亮’一时半会也不敢从这道门进来了。我先去给绛雪做饭吃,回来再料理祂。”
“好嗷!”
猫猫鬼抱着触手,快乐地飞来飞去,浑然察觉不出什么天外的侵袭,只觉得大餐到手,他可以饱餐一顿了。
还是怀钧最好了。他贴过去,在人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红线来回飘荡,似乎在抗议什么。鬼王却一把抓住红线,又轻柔地舔了舔他的脸颊。
“急什么,吃完再复仇。”衣绛雪和红线翻花绳,把红线缠成毛线球,敷衍地道:“会杀的会杀的,不要打扰我吃饭!”
裴怀钧半身染血,看着他却眸光温柔:“……”
好、好可爱。
第94章 晴天鬼鬼
裴怀钧将青色袖摆捋下来。右腕上, 还保留半截铁锁。
他也浑然不在意,径直向着地面走去。
地宫漆黑深邃,裴怀钧提剑在前, 衣绛雪在他边上飘飘荡荡,像是一朵漂亮绯红的花。
鬼雾化作一只灵活的小尾巴, 向后松软地蜷曲着,毛茸茸地拖着新鲜的食材, 在石阶上叮叮咣咣。
红衣鬼王一会歪头瞅着道侣, 似乎在端详着, 一会又呼呼用鬼气吹起他的袖口,露出一圈铁的遗存。
仙人孤如寒枝, 连手臂都是松柏清骨,兀自长青。
衣绛雪歪头,用爪爪挠了挠他的掌心, 裴怀钧回望, 衣绛雪看着他的眼睛,道:“不是都砸碎了吗?”
“你为什么还不自由?”
问的天马行空。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 剑仙也有弹剑而歌的傲然,一花一剑一江湖的疏狂。
当年衣楼主困守重楼,自然会喜欢上这样潇洒的剑仙。
光是接触这样蓬勃而炽热的生命,就叫他目眩神迷。
可那些意气风流,山河春风。
如今空老。
衣绛雪在这东帝山底,看见的是一把尘封多年的锈剑。
不知为何,衣绛雪有些难过。
物是人非,还是故剑情深。
裴怀钧的神情本身有些寡淡,闻言, 明显一怔:“……”
衣绛雪却扯了扯他手腕上的锁,或许是仙身不见天日,裴怀钧的肤色比起鬼如雪的洁白,更接近病态的苍白。
衣绛雪似乎很不开心,软软地缠上去一圈,似乎在丈量他腰身的宽窄:“怀钧,你把自己养的好差。”
还不如他养人精细呢。
人果然没有鬼是不行的!
裴怀钧沉默片刻,轻声道:“世上没有任何一道锁困得住我,也无人能限制我的自由。若我不肯在此处自缚,就算是天下人,也不能强迫我做任何事。”
“我若愿意做什么,一定是我想。”他莞尔,“救世济民而已,不必为我不平。”
衣绛雪眨眼,“……”
果真,他总是会说些“救世”“济民”“牺牲”的空话套话。
但衣绛雪是聪明的鬼王。看见仙人不笑的眼睛,他就明白,那些都是借口,假的。
当年的裴小剑仙,声名斐然,光风霁月,或许承担过时人的期待吧。
可他宁愿与冥楼楼主,这个亦正亦邪的存在混迹在一起,也不愿担起正道之首的责任。
直到他成为“东君”,他也就不再是他自己。
正如衣绛雪揣度的那样,仙人说话时,他脸上缝着一张精致的画皮,画出的是那个救世的东君合该有的模样。
却无人知晓,当神像倒坐时,又在叹息什么。
“绛雪不该恨我吗?”裴怀钧似乎在刻意激怒他,柔和地说。
“两百年前,是我以‘救世济民’这种堂皇的理由,毁弃山盟,背叛了你。”
裴怀钧看着衣绛雪安静的眼睛,“我得这至尊无敌的地位,得这天下传唱的美名,代价却是你镇在须弥山底怨恨不散,化为厉鬼……”
他的声音低沉,似乎在蛊惑他下手,眼也不眨地说谎:“以你之性命,全东君功德,你难道不会觉得,当年信错了人?”
衣绛雪却扯了扯他的脸颊,似乎想把那个上身道侣的疯癫人格给拽下来,犀利毒舌地评判:“你顶着这张万年不变的笑面,很假,不好看。”
裴怀钧迅速不笑了。
嘴角拉平,变得寡淡,孤寂,冰冷,“很假吗?我不觉得。”
他明明什么都懂,却什么都不肯说,只会用言语去挑拨他。
“鬼是好糊弄的吗?”衣绛雪气鼓鼓的,长发飘飘,像是春枝杨柳。
他控诉:“你都把真身丢在山底下镇着门,却把自己说的像是享受了什么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裴怀钧,你骗鬼呢!”
“是啊,骗鬼。”裴怀钧骗起鬼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