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沉歌
衣绛雪茫然地眨眼,又眨,“裴怀钧?”
“咦?”鬼缓缓化了。
厉鬼迟钝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
被亲了?
好奇怪,脸颊发热,鬼体也奇奇怪怪。
好像又要长花了。
不多时,鬼藤花从红衣厉鬼拖曳的两袖长出来,缠着他纤细苍白的身体,有种诡异艳丽的美感。
花一簇簇地开,朵朵娇艳,芳香馥郁,竟把本就狭窄的凶棺堆满了。
衣绛雪耳根红红的,鬼体暖暖的,感觉要融化,本该不存在于胸膛的心也怦怦跳着。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胸腔,觉得心跳快得厉害,呆呆地问道:“鬼会长心吗?”
他都是鬼了,已经死掉了。
这里难道不是空的吗?
想不明白。
裴怀钧看他茫然的反应,满怀怜爱,闷笑了一声。
他握住厉鬼纤细的手,轻柔地覆在自己的心口,低声笑道:“鬼没有心,但是人有。”
衣绛雪半夜经常会摸摸书生起伏的胸膛,确定他的心还会跳动,没有被自己养死。
他喜欢听书生心跳的声音,很稳定,有力,充满安全感。
却听裴怀钧笑道:“如果有一天,小衣发现自己长了心。说明你是人,永远不会变成真正的鬼。”
“厉鬼又如何?”
“倘若你有一颗慈心,即使身处地狱,也会成佛。”
这样的谶语,衣绛雪听的似懂非懂。
但他知道,书生对他非常温柔有耐心。
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思绪正飘散,灵活的鬼藤似乎胡乱领会了衣绛雪的意思,绕着棺材长了一圈圈,径直把书生给绑上了。
裴怀钧正把家鬼搂在怀里哄着,还没反应过来,“……小衣,这是?”
他举起一双被藤蔓打了蝴蝶结的手腕,欲言又止。
“那、花为什么乱长,明明刚才可乖了——”
鬼发呆,鬼不明白。
衣绛雪控诉道:“我明明有很好地消化鬼气。”
“小衣,是想绑着我,不让我走吗?”裴怀钧看向衣绛雪,似乎在含着笑打趣。
气氛逐渐不对劲。
“没有绑!”衣绛雪冤枉极了,他也不明白鬼藤为什么会暴动。
他手足无措,伸出爪子,开始努力扒拉藤蔓。
越扒拉越长,衣绛雪鬼气凝成的红衣,都快变成长着花的藤蔓了。
“奇怪,好多藤蔓——”衣绛雪迷糊了,他整个鬼都要变成花啦!
裴怀钧故作惊讶,却瞧他,“没想到小衣喜欢这样的。”
衣绛雪强调:“不许胡说,我是正经的鬼!”
话音刚落,花藤上接二连三地冒出花来,他盛开如春花灿烂。
缠着裴怀钧手腕的花藤,也成功变成一圈漂亮的花环。
衣绛雪又扑上去,努力按那些乱开的花,“不许开!”
刚按下一朵,又“噌噌”长出一丛。
摇曳生姿,嚣张至极。
衣绛雪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也浮现出害羞的红晕来。
他努力辩解:“我没有,我不是!不是我开的花。”
“……是、是鬼气失控了。”
完了,百口莫辩。
丢鬼啦!
青衫书生惬意地躺在棺材里,身形清癯如竹枝。
他明明有一张清逸脱俗的脸,此时却弯起眼眸,倚在绯红花丛里清浅微笑。
好似蕴着一段说不清的情深。
衣绛雪安静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花一直长下去也不错。
“……小衣,噗嗤。”
“不许笑。”
裴怀钧见鬼粘着他不放,把他压在棺材里,一个劲地用爪子轻轻挠他。
鬼甚至快要被他笑到自闭了。
也不能逗的太过,裴怀钧忙止了笑,温声哄道:“好,好,小衣是正经鬼,是鬼藤花不好控制。不是小衣的错。”
方才他和衣绛雪窝在棺材里,紧密贴在一处。
两相视时,心里春草蔓生,又似细雨微微,潮湿又蕴藉,止不住地笑。
他心跳的厉害,甜蜜又热烈,和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
衣绛雪未谙世事,一切都凭本能行动。
书生用手指优雅地抚摸他的唇,他就黏人地追逐过去,红唇吮过他的指骨,又被坏心眼的书生压住舌尖,抚摸尖尖的牙齿。
书生喜欢他的长发,用漆黑的发尾缠住手腕。
衣绛雪苍白冰冷的脸颊与他缓慢厮磨,肌肤相贴,好似化在他的身上,是一双互相温暖的动物。
衣绛雪眼眸湿漉漉的,苍白皮肤被书生温热的呼吸一燎,透着粉。
他却像是发现新大陆:“咦,书生,你的脸是红的。”
裴怀钧摸了摸脸,果然也泛着热。
他轻咳一声,随口忽悠,“……可能是这些鬼特别凶,所以鬼蜮冷,折腾来去,生病了。”
衣绛雪顿时紧张起来,探身,额贴过去,“发热吗?”
裴怀钧:“大概是的。”
衣绛雪没有体温,试了半天也对比不出来,急得团团转。
糟糕,人冷了,要生病了,怎么办!
人冷,说明在失去温度。
人没有温度,就死了。
不能让他死掉。所以要取暖。
可是他的鬼体也是冷的,取不了暖啊。
厉鬼开始发愁,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可以让人热起来的东西。
这是一间装饰成灵堂的洞房,干涸的血红绸缎下挂着白幡。
只要揭开大红花,就会发现藏着的黑白挽联,万分诡谲。
房间里摆放着瘆人的红漆家具。
除了梳妆台、红纱帐的牙床、书柜之外,就是这漆木红色棺材。
好像没别的办法,只能把人塞进床里,盖被子取暖。
计划通!
衣绛雪想罢,立刻行动。
他操控着满棺材的鬼藤,把藤蔓到处开小花的书生从棺材里挖出来,抬到床上。
书生很心机,选择适当地示弱,当然是想让小衣安慰可怜的他,最好是投怀送抱。
可他还没等到安慰呢,变故就来了。
裴怀钧腾空而起的一瞬间,他还似乎有些没跟上衣绛雪的思路,聪明的脑袋顿时死机了:“等、等等……小衣——”
衣绛雪把五花大绑的他轻柔地放在牙床,用绣着鸳鸯比翼的喜被把他裹了一层又一层,愣是包成了粽子。
自诩聪明一世的书生,甚至忘了挣扎,脑子还是蒙的。
洞房,床上,喜被……
嘶,这是在干什么?
“人,生病,盖被子。”他煞有其事,“这下就不冷啦!”
衣绛雪蹲在床边,很焦急地问:“书生,你不要生病,生病会死的。现在你舒服点了吗?”
裴怀钧裹在严实的被子里,动弹不得:“……”
冷是不冷了。
就是眼神忽然死掉了。
裴怀钧平静地看向床帐最上方的刺绣,开始调试思路,试图追上灵机一动的小衣。
可惜他失败了。
因为小衣在脱线领域是天才鬼。
无论是精湛演技,还是千层套路,在脑回路抽象的厉鬼面前,都是不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