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道侣恨海情天 第48章

作者:慕沉歌 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规则怪谈 古代架空

剑仙森冷疯癫的视线,从指缝罅隙透出。

清冽厉光,更似剑锋。

果真是魔怔了,此时面对厉鬼索命,他还是温柔带笑:“我眼睁睁见你暴亡,再收尸、敛骨,处理鬼怪,封锁冥楼,十三世。”

“见你病痛难捱,被鬼侵蚀,缠绵病榻,求我亲手结束你的痛苦,七世。”

“再见你时,你已横死,尸骨陈于道边,万鬼啃噬,周身化作鬼蜮。于是我杀尽徘徊鬼怪,从他们的肚腹里剖出你的残骨,再引天火来焚,九世……”

裴怀钧将遮眼的掌心移开,衣绛雪却见他令人胆寒的眼神。

瞳孔深处晕开一砚浓郁的檀墨,掺着血,酿着罪。

仙人颔首笑道:“我脾气很好,绛雪,你也是知道的。我们是道侣,无论绛雪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我总是会满足你。”

“你叫我杀你,我就把剑出的快些;你想要得到爱与陪伴,每一世我都会来寻你,我总是不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的。”

“你说,想睡在青山秀水的地方,可惜须弥山长不出树木,我就把你的碑立在东帝山,在坟前种满了花,日日更换祭品。”

他叹息着,“谁叫我爱你呢。”

“可是衣楼主,你知道,独自长生的恐怖吗?”

第四十九世,天裂了。

冥楼被破,幽冥失控,他将死去。

大雨将至,裴怀钧浑身湿透,抱着命悬一线,奄奄不活的道侣,仰天窥视裂缝。

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面对无尽鬼怪的围剿,近乎痴狂地在衣绛雪最后的尸身上,亲手写下“镇恶”的血红封印,镇住他四十九世恶孽即将爆发的遗骸。

将岁月钳住,把命运扼喉。

这抹惊鸿留影,不该在轮回中消散。

无尽横死的魂魄,积攒着累世的怨恨。

就这样死去,他满怀遗恨,并不圆满,不会成佛。

东君最终把衣绛雪镇在了地脉里,用最煞烈的鬼气蕴养二百年,激发他四十九世横死的怨恨,教他死而苏生。

他亲手造就一只空前绝后的厉鬼。

时至今日,他还在精心设计厉鬼的食谱,规划他的成长,助力他完全复苏。

裴怀钧眼眸依旧蕴藏着如水温柔,此时却惊悚难当,教人森然齿冷。

“你被我养的很好,再这样复苏下去,你很快就会恢复前世的记忆,想起我是谁了。”

“当恢复记忆的小衣发现仇人就藏在身边时,会是什么表情呢?越来越期待了。”

衣绛雪沉默片刻,“怀钧,有病去治。”

他们彼此知晓对方的真面目,谁都不是好人。

但此时,衣绛雪发现自己根本疯不过他这位看似光风霁月的神仙道侣。

两百年不见,他更癫了。

裴怀钧却是个阴间恋爱脑,自顾自道:“绛雪原是爱我,才关怀我的身体。”

衣绛雪却似笑非笑:“怀钧,你还记得,在东君庙里那位复仇的柳家女吗?”

裴怀钧:“记得。”

“你除鬼千年,又怎会不知,世上所有鬼怪刻在骨子里最强烈的本能,就是杀死那个让他化为厉鬼的人。”

“我生前统御厉鬼,除却寿命外,没有任何规律能够限制我;死后化为厉鬼时,也几乎百无禁忌。”

衣绛雪伸出鬼的利爪,昳丽的面庞浮现清艳的冷笑:“我唯一需要遵循的杀人规律,那就是——”

“复仇。”

词语从唇齿间咬出来,无比森冷。

衣绛雪转而看向他,森森鬼魅:“自我复生的那一刻起,就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说:‘杀死那个无名指系着一根红线的男人’。”

红线,就是触动他杀戮本能的“媒介”。

“裴怀钧,你难道,就不怕我来杀你吗?”

裴怀钧闻言,却笑了:“我当然知道。”

他抬起右手,修长的指根还戴着那枚遮掩红线的指环。

衣绛雪攥住他的手腕,没有刻意去摘,冰冷的唇却覆过他纤细的腕骨,再吻过他戴着法器的无名指。

阻隔的很好。裴怀钧不脱戒指,失忆的他,暂时不会察觉到红线的存在。

但是,亲眼看见就不一样了。

衣绛雪脸色阴沉至极,攥紧他的腕,警告:“裴仙人,记得把你的红线藏的好一些,一旦被我亲眼看见,会即刻触发厉鬼的杀人规律。”

“……无论我主观上,愿不愿意对你动手,都是一样。”

“届时,无论何时、何地,哪怕你逃到世界的尽头,天宫与地府,我都会追杀到底,不死不休。”

“真是期待啊,小衣追着我跑的那一日。”

裴怀钧笑容扩大几分,“嗯,虽然是追杀,但这也不错,不是吗?”

“你一日杀不死我,就得追着我,一直一直地杀下去。”

“穷尽一切办法,使尽所有手段,追到天荒地老,满脑子都是杀我这件事,再也装不下其他。”

“……”

真是该死,被世上最凶煞的厉鬼缠身,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裴、怀、钧——”

鬼火幽幽的绿,照出厉鬼惊骇且不可置信的眼睛:“你是疯子吗?”

裴怀钧却不顾冰冷,温柔地亲吻道侣舒展好似松节的苍白指骨。

他从容回答:“为了绛雪,我可以是。”

第32章 红白撞煞(17)

或许是被仙人的疯批感震撼, 衣绛雪沉默良久。

在时间长河里磋磨,觉得故人不似当年,反生怨怼的道侣, 有。

但他和裴仙人,却远不是这种情况。

他们是两个宁可骨头相撞, 也倔强到硬是咬合在一处的疯子。

东君活到今日,纵观人间, 已无一个熟悉的脸孔。真正的鳏寡孤独。

冥楼主人亦是恶煞不详之命, 常年对着幽暗的冥楼, 拘役看管各色鬼怪。

除却每一世来寻他的道侣外,无人为他收尸敛骨。

真的杀了他, 又能如何呢?

他之恨意,就算以杀戮洗雪,在世上也连个着落都没有。换做过去, 好歹也能盼着他的道侣敛骨, 不至于曝尸荒野。

啊,现在是仇人了。仇人就仇人吧,至少东君执着于将他养成鬼王, 不会杀他。

如果裴怀钧乐意杀他,也是好事,他刚好眼一闭、腿一蹬,从此不操心了。

衣绛雪眼底的金红渐渐褪去:“我要醒了,下次再见时,大概就是记忆与鬼身融合时。”

前世照影快要到时间了。他最终没有贸然动手,选择将时间延后。

等到前世记忆与成长后的他彻底融合时,如何“报答”这份前世的恩仇这件事,合该交给今生的自己决定。

前世的冥楼主人冷血理智, 会权衡利弊,裴怀钧也不意外他的选择。

裴怀钧看向鬼蜮,“冥楼深埋幽冥,废弃多年。衣楼主已是厉鬼身,又掌握了鬼蜮,足以将冥楼从幽冥深处挪到鬼蜮中,让昔日‘万鬼之楼’再现辉煌。”

“等衣楼主召回当年冥楼万鬼,登上鬼王之位时,你将势不可挡。”

衣绛雪冷冷道:“不用你管。”

他却知道,这个提议是对的。

在记忆重新沉回去之前,他应该帮今生化为厉鬼的自己,得到“冥楼”。

首先,把毛坯鬼蜮装修一下。

他抬起双手,绛红衣袖滑落,掌心对准面前的空地。

一座早已废弃许久的高楼被他从幽冥里生生分离出来,在鬼蜮中重新构筑。

冥楼漆黑诡谲,内部空间比想象中更大,也更复杂。

当年衣绛雪还是人身时,从来活不过二十,他总是最年轻昳丽的模样。

裴怀钧看美人拘役鬼怪时,虽然赏心悦目,也很惋惜,“冥楼关押无穷无尽的鬼,可惜不能将整座楼做法宝随身携带,还要你一次次向人间召唤。”

人不会拥有鬼蜮,想把冥楼随身带上,除非他成为厉鬼。

那时衣绛雪执着成佛,不愿意化鬼,对这个提议嗤笑以对:“裴仙人,需要我动用一整座冥楼鬼怪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吧。”

后来,这样恐怖的浩劫的确发生了。

不知何故,衣绛雪缺少了天裂时的一些记忆,大概和他的死因有关,但他已经忘记了是何人杀他。根据新生后的所见所闻,他依稀知道现在的人间是如何惨状。

守了那么久的阴阳,他居然还有些惯性在。

衣绛雪阖上双眸,在他面前,一座废弃高楼拔地而起。

冥楼楼主在幽冥鬼怪中的威慑力依旧存在,那些鬼怪望向高楼时,苍白麻木的脸色变了,连隶属于衣绛雪的鬼戏班也开始微微颤抖。

以鬼制鬼,意味着毫无瑕疵的绝对控制。

衣绛雪现在是等级最高的红衣厉鬼,对于他们的控制,比曾经更甚。

衣绛雪虚虚抬手,像是拂去灰尘似的,将冥楼废弃外表慢慢擦拭干净,它逐渐变得更加巍峨恐怖,泛着隐隐的血色。

裴怀钧守着他,忽然觉得他身体一软,忙伸臂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