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弱王爷被迫娶了锦衣卫 第154章

作者:一树的花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救赎 古代架空

这个答案本该让柳元喆如释重负。可当真正听到时,他只觉得疲惫,彷佛所有的情绪都在漫长的等待中消磨殆尽。

简单的问答后,殿内陷入无边的沉默。

洪福本不想插嘴,可一想到柳元洵那双死寂沉冷的眼眸,他又有些不安,这么多年来,他头一回主动干涉了自己不该干涉的事。

“皇……皇上……”

柳元喆听出他的犹豫,淡道:“说。”

“瑞王殿下醒了以后,就说想见您,还问您什么时候能去看他……”洪福的喉结滚动了下,“老奴瞧着……瞧着……”

话头戛然而止。因为柳元喆已经转过了身,逆光中看不清表情,唯有盯着他的眸光肃冷而迫人。

洪福的脊背瞬间沁出冷汗,忙跪地磕头,“老奴该死!”

柳元喆居高临下地望着洪福,“接着说。”

“是。”洪福惯会揣摩圣意,闻言便知柳元喆没有动怒,他悄悄松了口气,字斟句酌道:“瑞王殿下……像是被伤透了心。虽没有动怒,可那冷淡的模样,就是老奴也有些害怕,他倒没问那小子的去向,只问皇上您是不是如愿了,问不出答案便闭上了眼睛,也不叫人在跟前侍候。”

洪福本想说,这种时候,是不是该让瑞王去见见翎太妃,多少也是个宽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天威难测,这个节骨眼上多嘴,怕是脑袋都要搬家。

闻言,柳元喆有些怔然。

他未曾亲眼见过柳元洵的神情,更无从想像洪福口中叫他害怕的冷淡是何模样,他所能想到的,依然是三年前那个持剑压颈、以自刎逼迫他的、几乎崩溃的柳元洵。

他原以为醒来后的柳元洵会大闹一场,却没料到他竟然如此冷淡。是他估错了顾莲沼在他心里的重量?还是他已经彻底心死了?

柳元喆忽然很想见他一面,可又不敢真的去见他。

他被太多东西绊住了,在这些事没被理清之前,他怕这次见面,会让他在冲动中做出错误的决定。

他深深吸了口气,生硬地转开了话题,“那小子呢?死了吗?”

洪福立刻会意,“按您的吩咐,刘指挥使将人带回指挥使司了。老奴这几日没见着刘大人,尚不知顾九的死活。”

“待他死后,便厚葬了吧,也算是……”柳元喆心情复杂,即厌恶他哄骗了柳元洵的心,又想让这桩交易平顺结束,“也算是抵了他不得立碑的不平。”

他之所以当着柳元洵的面,逼迫顾莲沼主动戳破这一切,要的就是让顾莲沼亲手斩断情丝,让柳元洵彻底死心。

顾九解毒身死事小,被柳元洵知道真相事大。

柳元喆很清楚,对柳元洵这样宽宥温柔的人来说,恨比爱短暂得多,也轻松得多。

背叛也好,爱错人也罢,对柳元洵来说,错付的情爱总会平复。日子久了,他甚至能说服自己,体谅顾莲沼的难处,宽宥他的欺骗,与他天各一方,各自安好,不再见面。

可如果有爱,他怎会不追究顾莲沼的去向?他那么聪明,只要想查,多半会摸出真相。若他知道顾莲沼用命换了他的未来,其中痛苦,足够彻底将他摧毁。

只有让他恨,让他厌憎,让他不愿面对,让他一提顾莲沼就想逃避,柳元喆才能妥善安排好后面的路。

让死人复活很难,可若只是想捏造死人活在世上的假象,实在太简单了。只要让柳元洵以为顾九还活着,这段孽缘,迟早散在风里,再不留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他有子痈之症不假,想要柳元洵生个孩子也不假,想让柳元洵对顾九死心,多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这个傻弟弟,从小就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有了顾莲沼,他便不可能再接受第二个人。

只有这段情断了,他才能空出心扉,接纳第二个人。

柳元喆淡道:“上回议事,严御史偶然提起他的孙女,朕也听过她的才名,再加上她和洵儿年龄也适配,这几日……将她召进宫,陪洵儿说说话吧。”

洪福本不该抬头,也不该流露震惊,他该像从前一样,低头称是,而后将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可柳元洵眸中的冷漠与死寂给他造成的冲击太大,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再加上皇上此行委实有些仓促,他怕逼得太紧,反倒让柳元洵……

柳元喆看着猝然抬眼的洪福,微微皱了眉,声音沉了下去,“你有话要说?”

“老奴不敢!老奴这就去安排。”洪福忙跪地磕头,吞下了所有的迟疑。

直到他的身影远去,柳元喆也一动未动。

如果洪福还在,他就能看出柳元喆的眼睛里,竟有着罕见地迟疑与自疑。

或许是洪福那一眼里的惊诧太过明显,又或许是他这几日都在翻来覆去地思量过去几十年的账,柳元喆终于发现,他对柳元洵是有愧的。

明明刚用顾莲沼伤害了他,可他伤还未愈,便又指了个姑娘去陪他说话。

这里头,究竟有多少是自欺欺人的“伤心人需要人照顾”,又有多少是孟家步步紧逼下,他想要个孩子的迫切……

有些事,不自问,便是一条无需回头的康庄大道;可一旦回头,就能看见柳元洵为他铺路而留下的血泪。

柳元洵在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已经会趴上父皇的膝头,奶声奶气地说:“父皇不生气,父皇不骂皇兄……”

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知握了多久,精心修剪的指甲在掌心刺出弯弯的白痕,柳元喆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道:“冯怀安,去将洪福叫回来!”

廊下站着的冯怀安内力惊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听清了皇帝的话,他沉冷的应了一声,而后朝着洪福离开的方向快步赶去。

第135章

冯怀安走了没多久,御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起初只是零星的脚步声,很快演变成慌乱的呼喊,动静之大甚至惊动了殿内的柳元喆。

柳元喆不悦地望向半开的窗棂,皱起了眉。洪福才离开片刻,这些奴才就越发没了规矩,御前喧哗,谁给他们的胆子?

本就郁结的心情被这阵骚乱搅得更加烦躁。柳元喆不等宫人通传,挥开欲上前搀扶的太监,大步流星地推开殿门,怒斥道:“放肆!”

跪在廊下的小禄子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见天子震怒,他更是吓得语不成句,“皇……皇上……瑞王殿下,殿下……”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攫住柳元喆的心脏,素来沉稳的男人竟被莫名的焦躁驱使,抬腿就踹向小禄子肩头,“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小禄子被踹得滚倒在地,或许是这一脚让他清醒,又或是自知死罪难逃,他竟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瑞王殿下自沉于汤池,呛了不少水,奴才已经让人去叫太医了……”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柳元喆头顶。他双腿一软,全靠两侧太监搀扶才没跪倒在地。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布满茫然,彷佛听不懂这简单的句子。

“你……你说什么?”

小禄子自知自己因一时疏忽犯下大罪,就是洪福来了也保不住他,横竖都是死,他说话反倒顺畅了。

“殿下醒后,要了一碗鸡丝莼菜羹,吃了半碗后说要沐浴。奴才等人本在汤泉旁侍奉,殿下嫌烦,把奴才们都赶到了屏风外。不曾殿下竟悄无声息自沉于汤池,等奴才意识到,殿下已经呛水昏迷了。”

柳元喆浑身血液彷佛凝固,回神后拔腿就要往外冲,可这一步迈出,却腿软到差点摔倒。

这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帝王,此刻显露出前所未有的慌乱,“快,备辇!快去朝阳殿!”

晨起时还晴空万里,此刻却已阴云密布,细雨渐渐连成线,模糊了柳元喆的视线。

抬轿的侍卫健步如飞,随侍太监举着的油纸伞不慎挡住帝王视线,被柳元喆一把掀开,“滚开!”

这一挥太过用力,手背擦过伞骨,划出几道血痕,柳元喆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这段路长得没有尽头。他恨不得跳下轿辇狂奔,可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他再次回想起收到沈巍奏摺的那日。那上头触目惊心的字,已经让他真真切切地失去过了一次。他不是已经尝过那滋味了吗?他不是痛苦万分、悔不当初吗?

为何?为何!

为何会在人回来以后,罔顾他的意愿,再次伤害他?

是不是得到的东西总是不值钱?是不是坐拥江山太久,就忘了这世上还有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是不是洵儿总是温顺乖巧,他就忘了他也是个人,忘了他也会痛?

怎么会自沉于水呢?

他不是……不是最惜命的吗?

柳元喆不敢信,更不敢直面现实。

他生来便是太子,先皇殡天后便继承了大统。他这一生,大权在握,言定生死,除了祭天大典,从未向上苍祈求过任何东西。

但这一刻,他却开始祈祷,祈祷上苍保住柳元洵的命。

朝阳殿乱作一团,明黄色身影出现的刹那,满殿宫人齐刷刷跪倒。在三呼万岁的声音里,柳元喆踉跄着扑到榻前,眼里只看得见浑身扎满银针,脸白如纸,宛如一具尸体的柳元洵。

记忆中的柳元洵总是眉眼含笑,生气时也像在撒娇,冷漠时也能窥见隐藏的温柔。可此刻,他只静静闭眼躺着,面无表情,身躯瘦弱,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柳元喆忘了询问太医,忘了帝王威仪,他颤抖着伸手,轻轻触碰那薄薄的眼皮。

好凉……

他真的好凉。

凉到通体冰凉,呼吸近绝,任他如何搓揉那薄而软的眼皮,躺在枕上的人都没有睁开眼睛,更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柔柔地注视他,软着嗓子唤他“皇兄”。

柳元喆不住地摩挲着,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一场梦,“洵儿……洵儿,睁开眼睛,看看皇兄。”

可柳元洵只是静静躺着,神情淡漠,双眼紧闭,像是厌恶透了这人间,再也不愿看他一眼。

“洵儿……”柳元喆溢出哽咽之声,低头与他额头相抵,颤声道:“你看看皇兄啊!”

“皇上,”赵院使眼角也有些湿润,他怕柳元喆伤了龙体,忍不住出声劝道:“万幸发现及时,瑞王只是呛水昏迷,只等殿下苏醒,便无大碍了。”

这话说得委婉。事实上,以柳元洵现在的状况,能不能醒来全是未知数。

江南大病未愈,又接连遭受打击,如今再经此一劫……这遭遇,别说是体弱之人了,就是个康健之人,也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但看着帝王濒临崩溃的神情,赵院使又不敢说实话,只能先拿话吊着。

柳元喆对太医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固执地抵着柳元洵的额头,轻捧着他的脸。

赵院使能医治柳元洵的病,可谁能医治一颗求死的心?这次救回来了,下次呢?下下次呢?纵使他贵为天子,能移山填海,却拦不住一个执意赴死的人。

若是早一刻,在听闻洪福说柳元洵想见他的时候,就赶来朝阳殿,是不是就能绝了他自尽的心?

洵儿说想见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被洪福拿话搪塞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怨极了他,恨透了他,才用这样决绝的方式,再也不见他了?

柳元喆无比后悔,更无比痛苦。

权力滋养了他的贪欲,让他变得固执而贪心,他总是什么都想要,可最后却差点什么都得不到。

他无视了殿内所有的人,微微起身,看向昏迷不醒的柳元洵,沉默良久后,终于做了个艰难地决定。

“阿洵……只要你好好活着,皇兄什么都答应你。”

即便知道柳元洵听不见,他依然没有用“朕”这个称呼。他是天下人的君父,可在柳元洵面前,他很想让时光倒流,回到五年前、十年前、乃至更久以前,做他的皇兄。

就只做他的皇兄。

在看到沈巍那封密摺的三天里,他早已经尝过失去柳元洵的滋味——比痛苦更折磨人的,其实是孤独。

这世间,没有时间抚平不了的伤痛,而孤独,却是种如影随形、无处不在、且永远无法摆脱的东西。

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承载了太多期望与压力,只有在柳元洵面前,才能卸下帝王的身份,做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能有喜怒哀乐,能有委屈痛苦,能示弱,能被依赖,能将心里所有属于人、但不该属于帝王的感情,全部投注在柳元洵身上。

柳元洵死了,他属于普通人的那一部分,就被彻底剥离了。没了柳元洵,他依然是皇帝,是君父,是九层琉璃阶上至高无上的天子,唯独不是自己。

……

三日过去,柳元洵仍未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