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树的花
他能主动回来,能与他搭话,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只要耐心等候、慢慢陪伴,总能等来对方熬过心伤、卸下心防的那一日。
可他不想忍,也不想等。
这样的等待,就像明知蚌壳里塞进了石子,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用血肉将石子磨成珍珠一样。
只要柳元洵的心是偏向他的,只要他愿意回头,那就发泄出来吧,将深藏在心底的痛苦和委屈都发泄出来,不用再压抑,不用再忍耐,也不用再包容。
他本想温柔些,可他们分开了太久,心里的思念早已沸反盈天。拉扯纠缠间,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床上,他低下头,急切又渴求地吻着身下之人的肩颈。
柳元洵甚至注意不到他究竟在做什么,从开始反抗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只剩下足以燎原的怒火,他失去了理智,皮肉也没了感知,只是毫无章法地撕打,纯粹为了泄愤。
他数不清自己咬了顾莲沼多少次,只知道口鼻间满是铁锈味,鲜血透过衣衫渗上他的脸和眼皮,让他视线中都晃着猩红。可满腔愤懑与悲痛却总也泄不尽,拉扯间,他拽开了顾莲沼的领口,又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得太重,一道血线飞溅而起,柳元洵下意识闭上眼,溅在脸上的血异常滚烫,一滴浑圆的血珠挂在了他浓长的睫毛上,随着睁眼的瞬间,沿着眼尾弧线缓缓滑落——看上去,就像他哭出了血泪似的。
可他分明一滴眼泪也没流。
顾莲沼低头舔去他眼角的血痕,眼底翻涌着柔情与欲I望,他的眼睛也柳元洵一样红,声音哑得像是吞了碳:“别哭,阿洵。我的阿洵……”
回应他的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这一巴掌太重,重到他甚至分不清疼得是顾莲沼还是自己。掌心很快燎起灼烧般的痛感,一开始只有手指在颤,后来整条小臂都在颤。
柳元洵极力睁大眼睛,可方才干涸的眼眶却被一句“阿洵”轻易唤出了泪,大颗大颗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涌出,却在跌落前就被顾莲沼用指腹抹去。
粗糙的手指带着熟悉的温度,顾莲沼望着他的眼神也和从前一模一样,彷佛那些伤害从未发生过,他也从来没有欺骗过自己。
怎么能这么无耻?怎么能仗着过去的情爱如此放肆?即便爱是真的,可欺骗也是真的啊!凭什么不道歉?凭什么无视他受到的伤害?凭什么啊?!
柳元洵咬紧下唇,拚命克制着即将溢出喉咙的哽咽。
顾莲沼怕他咬伤自己,抬手捏住他的脸颊,稍一用力就撑开了齿关,将手指抵了进去:“咬我吧。”
柳元洵挥开他的手臂,哭声混着质问倾泻而出:“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欠你的吗?顾莲沼,我欠你的吗?”
他的哭声像尖刀一样剜进顾莲沼的心脏,痛得他脸色发白,唇瓣都在哆嗦,他抬手摸上柳元洵的头,嗓音因心痛而变得破碎,“你不欠我,你什么都不欠我,是我欠你。我欠你太多了阿洵,给我个机会,让我用一辈子来补偿你,好不好?”
“我不要你的补偿!”柳元洵推搡着他的手,抗拒着他的触碰,“你滚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可方才的撕打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躲不开顾莲沼的触碰,更躲不开那细密的吻,他哭得浑身大汗,颤抖不停,就连抗拒都变得断断续续。
顾莲沼趁势跪坐在他腰上,俯身拥住了他,右臂屈肘支在他脸侧,温情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这个姿势,让他彻底陷在对方的怀抱里,细碎而温柔的吻接连不断地落了下来,吻去了他的眼泪,也令鼻尖的血腥味愈发清晰。
鲜血浸湿了顾莲沼暗色的衣衫,他记不得自己咬了多少次,但他知道自己咬得有多狠,所有的委屈与愤怒彷佛都在这撕咬中泄尽了,他也终于想起来去看顾莲沼的伤。
顾莲沼早已习惯了他的挣扎与撕打,见他抬手也没在意,只微闭着眼,动情地吻着他的脸。
柳元洵指尖搭上对方衣领,轻轻一拉,却在看清的瞬间骤然怔住。
“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143章
顾莲沼吻得太过沉溺,直到柳元洵猛地推开他,惊惶的质问声再次响起,他才发觉自己的衣衫已被拽至肩头。
顾莲沼心下一跳,不动声色地拢起衣领,语气平静道:“没事,意外受了些伤。”
柳元洵脑中一片空白,视线死死钉在那片被血衣半掩的肩膀上,方才看到的画面却在眼前挥之不去。
密密麻麻的伤痕狰狞可怖,除了他新咬的齿印,还有无数纵横交错的撕裂伤,像鞭痕,又像是受了梳洗之刑,整个肩头竟寻不出一寸完好的皮肤。
“脱了……”柳元洵喉间发紧,瞬间凝聚的泪水让他眼前一片模糊,“把衣服脱了。”
顾莲沼轻叹一声,俯身去吻他颤动的泪睫,“没什么好看的。”
“我让你脱衣服!”柳元洵忽然爆发,推搡的力道之大,顾莲沼都怕用力压制会伤了他。
疤痕一落,大半辈子都消不去,顾莲沼早已想好该如何解释,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柳元洵就从床上爬起,抬手去扯他的衣服。
柳元洵被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惊得浑身颤抖,拉了半天也没拉开,脱力的手数次拂过顾莲沼的胸膛,倒像是一场缠绵的爱抚。
逗他的话总是主动从脑子里往外冒,可惜时候不对,不能说。顾莲沼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慰道:“阿洵,别慌,没事的,别怕……”
“你脱啊!”眼泪本就失了控,此时一着急,更是连串似的往下坠,见顾莲沼又要来替他擦眼泪,他胡乱用手背抹过眼角,声音里带着哭腔:“快脱!”
要是忽略这乱七八槽的事,单在床笫间听见他说这几句,怕是能立刻哄着他去死。可惜了……
顾莲沼无声喟叹,褪去上衣,露出了伤痕,“有些恶心,怕就别看了。”
柳元洵原以为他只是伤了肩,可等顾莲沼脱了衣服,他才发现这混乱交错,令人胆颤心惊的伤痕竟然遍布全身,浑身的皮肉像是经历了无数次切割,让人无法相信竟有人能在这样的伤势下存活。
柳元洵瞳孔骤缩,一股强烈的惊痛混着恐惧爬上心头,他伸出颤栗的指尖,想碰又不敢碰,顾莲沼身上甚至没有供他落下指腹的地方。
“怎么会伤成这样……”柳元洵心如刀绞,本就通红的眼眶再度蓄满泪水,他猛地攥住顾莲沼的手腕,声音发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莲沼反手与他十指相扣,轻描淡写地道:“走火入魔时气血逆行,内力失控撑裂了皮肉,留了些疤。”
走火入魔……
气血逆行……
撑裂皮肉……
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合在一起却令他头晕目眩。
他太清楚顾莲沼为何会走火入魔,更知道柳元喆是如何处置弃子的。他是无辜的,顾莲沼也是被迫的,可他至少全须全尾地活下来了,顾莲沼却是真的死了一遍。
在这样的伤势面前,他甚至会因自己的曾经计较而羞愧。
在顾莲沼走火入魔的第一个月,在他尚未察觉异样的第一个月,顾莲沼是怎么熬下去的?如果,如果他察觉得再晚一些,如果他没有去找柳元喆……柳元洵不敢再想。
“怎么不说呢?”柳元洵的声音轻得一阵风就能吹散,他抬起泪雾掩映的眸子,痛苦又哀伤地看着顾莲沼。
如果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不在初见第一面就告诉他?他不是最会仗着自己心软得寸进尺吗?如果早点告诉他,这一场欺骗,不是只有他受了伤;如果早点告诉他,自己伤心的时候,他一直在生死在线挣扎;这两个月……这两个月就不会……
顾莲沼屈指擦去他的眼泪,想扯个笑脸,嘴角刚扬起,眼眶却先红了,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泪光便敛去了。
明明即将得偿所愿,心口却被酸涩的怜惜涨得发疼。
要他如何说呢?
还没说这伤是解毒导致的,更没说这条命险些因他而没的,只是露了些愈合后的疤,便能瞬间扯平过往的伤害,让柳元洵眼里只剩疼惜与心痛……这样的柳元洵,要他如何能说?要他如何敢说。
“阿洵,”顾莲沼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眼里盛着清晰可辨的爱与怜,“我不想再让你受委屈了。”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温柔:“我想让你回来,就只是回来;我想你爱我,就只是爱我;我想……让你轻轻松松的,快快乐乐的,不再因为别人而委屈自己。”
柳元洵静静地听,眼泪扑簌扑簌地掉,心里最隐秘的角落像是被人爱怜地吻了一下。他咬着唇想止住哽咽,却在顾莲沼朝他缓缓张开双臂的时候,难以自抑地痛哭出声,扑进了他怀里。
顾莲沼紧紧拥着他,声音哑得吓人:“阿洵,别哭,我没事,都过去了。”
柳元洵满脸的泪,想哭又不敢哭,怕泪水刺痛了他肩上的伤口。他偏头忍着眼泪,轻声问:“疼吗?”
顾莲沼抚着他单薄的背脊,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说不出话,只能一直摇头。
柳元洵被他蹭得侧颈发痒,可比痒更明显的却是酸楚。他抬手抹去眼泪,搂上顾莲沼的脖颈,半跪起身,低头在每一处鲜明渗血的齿痕上轻吻,每吻一下,就轻轻说一句:“对不起。”
他认认真真地,跟每一个伤口都道了歉。
直到吻过最后一个伤口,他稍稍退开,跪坐在顾莲沼身前,抬手捧住了他的脸。对视瞬间,刚刚忍住的眼泪又有了坠落的趋势。
直到这一刻,他才敢去想,如果他没有觉察到异常,没有在意顾莲沼的处境,顾莲沼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他以为的各安天涯,差点就变成了生死之隔。
他眨了眨泪眼朦胧的眸子,待视线清明后仍不敢看那些伤痕,只凝视着对方的脸,直起腰身,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顾莲沼骤然睁大双眼,像是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了脑袋。他猛地抬手想揽住那截细腰,却又怕忽然的动作会惊醒这场美梦,手臂僵在半空,连身躯都渐渐绷紧了。
柳元洵的吻和他的人一样,温柔又内敛,像是羽毛拂过,微微一触便分开了。他第一次主动,略有些羞赧,退开后便重新跪坐回去,拘谨地垂下了眼眸。
直到过去好几息,顾莲沼才回神,他喉结一滚,僵直的视线落在柳元洵发心,哑声道:“阿洵,你刚……”
“我去拿药。”柳元洵慌忙打断他,打算往床下挪,人刚动,就被顾莲沼拽住了手腕。
“别管了。”顾莲沼稍一用力就将人扯进了怀里,他低头吻着怀里人柔嫩的后颈,搭在柳元洵小腹上的手也撩开了他的衣摆,握住腰间的玉佩,用拇指慢慢地磨,萦绕在他二人间的氛围渐渐变了,温度也随着低哑的声音缓缓攀升,“四个月没碰你了……”
顾莲沼这人很奇怪,总爱叼住他后颈一小块皮肉,用犬齿细细地磨,再用舌头抚慰那处被咬得微肿的软肉。柳元洵每回被他制住后颈,便如被拿住命门,很快便浑身酥麻。
单薄的衣衫隔不住身后灼热的体温,柳元洵瘫软在他怀中,被他吻得腰肢发软,那点细腻肌肤显然不够顾莲沼尽兴,他松了口,手却覆上后颈,不轻不重的揉捏充满了暗示。
柳元洵有些犹豫。
他总觉得这样的姿势太放I浪,可一想到顾莲沼身上触目惊心的伤,他又咬住下唇,顺着压在后颈上的力道,充满羞耻地趴跪了下去。他的玉佩还被握顾莲沼手里,这样的牵制让他动得十分缓慢,纤薄的背脊渐渐弓起,细瘦的腰缓缓伏低,所有细节都在顾莲沼眼中无限放大,瞬间便让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好乖……”顾莲沼覆上来,炽热的胸膛紧贴他脊背,单手撑榻,粗糙的手指挤进柳元洵因渗汗而潮热的指缝,细而慢地磨。
柳元洵本就经历情绪的大起大落,又撕扯哭闹许久,早已力竭,跪了片刻便摇摇欲坠,控制不住地向前倒。顾莲沼怜他爱他,也怕他受罪,索性松了手,捞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按,多少给了他一点支撑。
柳元洵的手抵着床褥轻颤,泼墨般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刚刚露出红痕密布的后颈,就被顾莲沼咬住。顾莲沼爱极了这样的姿势,原始而自然,充满压制与占有,让他能彻底笼罩柳元洵,像是用肉身做了牢笼,圈禁住了只属于自己的宝藏。
他知道此时的柳元洵心有悲怜,就算撑不住也不会说,便主动将人抱起,小心地安置在了枕上,随即低下头,无限爱怜地吻了吻他的唇,“你先睡吧。”
柳元洵本来要问“你呢”,可他很快意识到顾莲沼“不睡”要做什么,疲累到极致的身体拖着他的神智下沉,可他却又不想就这样阖眼。
他渴望拥抱,渴望抚慰,身体累极了,可心里的渴求却又怂恿着他,鼓励着他,让他轻轻勾住了顾莲沼的脖颈。
“阿峤……”他抬着氤氲着水汽的眸,轻轻凝望着顾莲沼,眼波流转间早已道尽了说不出口的一切。
顾莲沼懂了。
说来奇怪,情I欲这东西,自他心底滋生之日起,便始终蒙着一层污浊。每当他藉着欲念将柳元洵拖入沉沦时,总有种以污泥亵渎明月的卑劣感。
可这一刻,当他在柳元洵眼中窥见同样的渴望时,这欲念竟焕然一新,变得如柳元洵一般纯净无暇。宛若一泓被阳光亲吻过的清泉,只需在心间流淌,便能涤净满身尘埃。
欲I望依旧是欲I望,只是因不同的人而呈现出了不同的模样。顾莲沼从来没想过,那些激烈的、火热的、足以将肉身拖拽入岩浆炙烤千万遍的欲I望,竟有一日,能变成和柳元洵的吻一样美好而温柔的东西。
他几乎迷醉在了这样的邀请里,那些共赴沉沦的欲I望忽然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他半跪在柳元洵身上,轻轻坐在他腿上,而后低头吻上他的唇,劲瘦有力的腰轻动着,温热的唇轻蹭着,这一切都让本来止住眼泪柳元洵哭得更凶了。
“阿……阿峤。”时隔这么久,他终于再一次念出了这个名字。
“嗯。”顾莲沼怜惜地舔吻着他的眼睑,将晶莹的泪珠一一啄去。
“阿洵。”柳元洵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湿润,唇角却漾开一抹浅笑。
“嗯。”顾莲沼将他含吻得更深,黑漆漆的眼里倒映着如花般绽放的人。
柳元洵累极了,可他舍不得入睡,他揽着顾莲沼的脖颈,承受着来自爱人缱绻而抚慰的吻。
他们有过无数次刺激的相拥,每一次,柳元洵都觉得自己像是汹涌浪潮中的小船,只能在危险的情I潮中被撕裂,被摧毁。可这次,他却能清晰感受到顾莲沼的温柔克制,这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纯粹的治愈,四肢百骸都在柔情中舒展,如沐暖流般安宁。
“阿洵,”顾莲沼低头吻上他的眼睛,唤醒了那个似睡似醉的人,当那双雾气朦胧的眸子望来时,他轻轻粘贴那微启的唇瓣,呢喃道:“我爱你。”
柳元洵想要回应,可极致的爽快过后,疲惫的身躯连指尖都无力抬起,他也只能在闭眼之前微微启唇,接纳了顾莲沼温情地入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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