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弱王爷被迫娶了锦衣卫 第53章

作者:一树的花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救赎 古代架空

柳元洵若是寻死,非但救不回翎太妃,还会让自己背上屠戮兄弟的名声,柳元洵是决计舍不得的。

他自幼便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体谅父皇,敬重兄长,就连宫里数不清的宫女太监,在他眼里也是活生生的、有名有姓的人。

可善良这种东西,若是没有呵护的屏障,无异于亲手递出了自戕的刀。他在意谁,谁便能捏住这刀子,将他制住。

他和柳元洵幼时也有过争吵。

他看不惯柳元洵处处体贴父皇,更厌恶柳元洵被虚伪的父皇哄骗。于是在一次争执中,没忍住吼出了实话。

“你以为父皇疼你宠你,是因为爱你吗?不是!是因为你体弱多病,对他造不成威胁,所以他才肆意宠你、随意捧你!他把你当成竖在众兄弟眼前的靶子,当成他敲山震虎的石头!唯独没把你看作捧在心头的儿子!你究竟要被他蒙骗到什么时候!”

吼完他便后悔了。

他以为柳元洵会哭,也猜测柳元洵或许会打他骂他,说他撒谎,可柳元洵没有。

他只是小脸苍白地站着,水汪汪的眼眸里蓄满泪水,却一脸倔强地抿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过了许久,久到柳元喆终于放下架子,打算跟他道歉,说自己只是一时气昏了头,说了胡话的时候……

柳元洵忽然抬袖抹去眼泪,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声音又哑又轻:“我都知道啊……”

柳元喆当时怔住了,傻愣愣地接了句:“你知道什么……”

他看出柳元洵很努力地想要挤出个笑容,可这笑容浮现在脸上时,却更像是在哭。

他声音轻轻的,像一阵风就能吹散的云。

他说:“我知道父皇待我不全是真心,可那又怎样呢,这情谊……也不全是假的呀。”

小小的柳元洵站在那里,红着眼睛,嗓音软糯,和他讲着让他心碎的道理:“他不只是我的父亲,更是天下人的父亲。他一句话便能引来无数揣测,一个动作就能引发一场纷争,当儿子的不容易,做父亲的就容易吗?他把你们视作威胁,可你们又何尝不是在盯着他的皇位呢?”

“我知道大家都有难处,”说到这里,柳元洵又抬袖抹了把眼泪,而后哽咽道,“有难处,体谅便是了。我生病时,父皇熬夜守着我,我刚醒,他就病倒了,这难道也是假的吗?真心又不会因为掺了假就全都变成假的,人性本就复杂,珍贵的情谊更是难得,既然难得,又何必如此苛刻呢……”

后来的事,柳元喆记不太清了。

他只觉得,这样一个人,连父皇那样薄情寡义的皇帝都能谅解,也一定会谅解身负仇恨、为母报仇的自己吧……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腾,其中镇静凝神的香料让柳元洵睡得更沉了。

柳元喆坐在床侧,轻轻抬手,略显生疏地抚摸着柳元洵的长发。

快了,就快了。

这一切,很快就会尘埃落定了。

洵儿和顾莲沼圆房的次数越多,身体就会恢复得越快。

那蛊毒之所以无解,并非毒性猛烈,而是那毒本就是活虫,一入人体便繁衍扎根,宿主死去,蛊虫才会消亡。

好在他终于找到了破解之法,好在还有顾莲沼这个上天送来的解毒关键。

只有纯阳内力才能牵动蛊虫,也只有通过阴阳交合,柳元洵才能由精I液将体内的蛊虫慢慢转移到顾莲沼身上。

至于顾莲沼的死活,压根不在柳元喆的考虑范围内。他在意的东西不多,除了身下的皇位和天下百姓,便只剩了个柳元洵……

第59章

到底不是熟悉的卧房,柳元洵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半个时辰不到就醒了过来。

他悠悠转醒时,柳元喆正在一旁的书案前批著摺子。许是听见了细微的动静,柳元喆抬眸望了过来,随后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柳元洵还未有所动作,洪福已经手脚麻利地搬了把椅子,放在了柳元喆身旁。

椅子都放好了,柳元洵也不好再推脱,只得起身下榻。

小太监赶忙伺候他穿鞋子,又端来清水让他漱口,等身后的宫女梳理好了头发,他这才坐到柳元喆身旁。

养心殿已有十多年未曾修缮,里头的布置还是和以前一样,熟悉中透着岁月的气息。

其实,父皇身体康健的时候,是一位非常明睿的皇帝,他常常将他们兄弟俩带在身边,毫无保留地传授着帝王之术。

养心殿里更是常年摆放两张书案,一张是先皇的,一张是柳元喆的。

那时的柳元洵年纪尚小,骨量也轻,加上被宠惯了,不是赖在父皇怀里,就是和柳元喆挤在同一张椅子上,与他一同翻看那些奏摺。

如今,他们都长大了,一把椅子再也挤不下两个人了。

柳元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因追忆而起的动容便又都淡去了。

他安静地坐在柳元喆身侧,垂着眼帘,全然没了小时候的无所顾忌。

若是小时候的他,看到摺子上有“孟延年”三个字,恐怕早就问出口了。但他已经长大了,知道这是犯忌讳的事,自然不会再随意开口。

他正低着头沉默,视线里却缓缓出现一封摊开的摺子,柳元洵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转头看向柳元喆。

柳元喆手里握着朱批,神色平静淡然,可他将摺子递到柳元洵面前的动作,彷佛是在说:“我身侧的位置,你坐得了;我手中的权力,你也拿得了;我们还是与从前一样。”

“你不是说萧金业的案子又牵扯出了冯源远吗?正巧,这里头也提到冯源远了。你想看就看,不必有顾虑。”

柳元洵心口骤然一酸,眼眶瞬间湿润,险些落下泪来。

他实在不明白,柳元喆为何总要在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不停地扯着他往回拽。可即便将他拉回过去又能如何?难道要让他们背负着杀母之仇,相顾无言吗?

柳元喆总觉得他是在母亲与兄弟间选了母亲,可真正让他痛不欲生、恨不得一死了之的,不仅是母妃犯下的罪孽,更是柳元喆那长达十七年的欺骗。

整整十七年,他和柳元喆相互扶持,亲密无间。他眼中真挚的情谊、温暖的时光,在柳元喆那里,却是背负仇恨、被迫隐忍的漫长岁月。

他人生中第一声叫出的是父皇,第二声是母妃,第三声便是皇兄。

曾经,他以为柳元喆对他的感情是真心实意,毫无保留的。可事实却将他的幻想击得粉碎:柳元喆非但不爱他,甚至恨着他。

只是这恨里渐渐掺了爱,爱又压倒了恨,乃至十七年后假象被撕开,柳元喆竟也乱了心神,忘了自己一开始有多恨。

可他只是忘了,柳元洵却是天塌了。

若说父皇对他,是真情里夹杂着假意;那柳元喆对他,便是假意中混入了真情。前者他还能体谅,后者只会叫他觉得恶心。

他当然知道柳元喆是无辜的,可他再无辜,这十七年的欺骗也是真的。

好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这缠着他、勒着他,令他厌恶又疲惫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柳元洵轻轻吸了口气,而后喉头一滚,将所有情绪生生咽到了肚子里。

他将视线凝聚在摺子上,待眼中的水光彻底干涸,才看清摺子上的字迹。

这摺子,是封弹劾奏摺,被弹劾的,是时任江南督粮道——任志远。因前任督粮道冯源远罪责滔天,摺子里便将他也拉了出来,借此强调督粮道贪污的后果。

竟又是江南……

柳元洵沉默片刻,而后试探道:“皇兄的意思是?”

柳元喆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若想查,便领了旨,做个钦差,亲自去趟江南吧。”

柳元洵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也好。

这皇城总叫他窒息,临死前去趟江南,倒也算了了他足不出户的遗憾。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想多看看母妃。

柳元洵抿了下唇,声音不自觉放低,“皇兄,今夜,我能留在宫中吗?我想在寿康宫睡一晚。”

柳元喆本想答应,可一想到往后大局,他还是硬着心肠拒绝了,“等你生辰那日再说吧。”

柳元洵本想求他,可方才强压下去的情绪积沉在胸腔里,憋得他头晕目眩,整个人都有些昏沉。这熟悉的感觉通常是发病的前兆,他怕自己强留在寿康宫反倒会惹来麻烦,便也没再强求。

“那我什么时候去江南?”

“生辰后吧。”见他轻易妥协,柳元喆也松了口气。

他叫柳元洵去江南,也是想将他暂时支开,好留出时间,将日后的局做得更自然一些。

否则,依柳元洵的敏锐程度,他若是留在京城,每月都去探望翎太妃,这戏便不好演了。

提起翎太妃,柳元喆也有些不痛快,再加上他担心将柳元洵留得太久,会让他察觉到异样,便在一阵沉默后,顺势让洪福送柳元洵离开。

明黄色的轿辇落了又起,抬着柳元洵一步一步向宫外走去。

轿子很稳,可柳元洵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张口便要吐了。

他忍了一路,直到轿子停了,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待到站稳,他便望见站在宫门外的熟悉身影——是顾莲沼。

顾莲沼身形高挑,身姿笔挺,整个人都像柄锋芒毕露的寒剑,听到宫门内的动静,他转头望了过来,等看清了人,便牵着马车快步走了过来。

不知是王府的马车让他感到亲切,还是同榻而眠的顾莲沼叫他觉得熟悉……在这一刻,柳元洵望着宫门之外的一人一马,竟有种安心的感觉。

待顾莲沼牵马走到跟前,柳元洵露出一抹淡笑,将手递了过去,道:“走吧,回家。”

顾莲沼见他面色不好,眉心下意识蹙起,刚欲开口细问,又觉得时机不大合适。

他将人扶上马车,又向洪公公抱拳行了个礼,这才驾马而去。

待马车行至半途,顾莲沼隐约听到轿子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他心中一惊,赶忙勒停马匹,侧身挑开了轿帘。

刚一抬眼,就见柳元洵半抬着袖子,掩着口鼻,咳得肩都在颤。由于咳得太厉害,他的脸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而这抹红晕却衬得他的面色愈发惨白。

顾莲沼甩开帘子,钻进了轿子里。

他一手揽住柳元洵的腰,另一手迅速搭上他的脉搏,想要输送真气为他缓解,可柳元洵却反手推拒,哑声道:“先回去。”

他声音低到模糊,可态度却十分坚定。

顾莲沼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退让道:“那你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柳元洵点了点头,而后缓缓松手,待轿帘落下,他便无力地靠向一旁,倚在了车壁上。

不知道是身体的虚弱拖垮了他的情绪,还是情绪上的冲击压垮了他的身体。此刻的他,只感觉身体像是破了个大洞,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往外涌,胸腔内更是疼痛难忍。

马车疾驰,虽尽力维持着平稳,可速度带来的颠簸还是让柳元洵难受地蹙起了眉。

他捂住胸口,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一丝鲜血从喉咙口溢出,熟悉的铁锈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将即将涌出的鲜血生生忍了回去。

小时候生病,他从不掩饰,毕竟身体是自己的,早点吃药治疗,便能早点康复。

可如今,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却不想再将自己的虚弱展露在别人面前。无论是这副日渐衰败的身体,还是周围人面对他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虑与关切,都像是一道道枷锁,将他紧紧束缚,越勒越紧。

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他其实不想见到王太医,更不想听到旁人故作乐观的安抚与劝慰。

他是这副躯体的主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对于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来说,比起“等你好了以后你可以做什么”,他更想听到“剩下的时间还够你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