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弱王爷被迫娶了锦衣卫 第62章

作者:一树的花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救赎 古代架空

柳元洵先是一愣,随即瞭然。

怪不得王明瑄宁愿自己受罚也不愿继续追查,原来犯下这案子的,竟是王家如今唯一的顶梁柱。王明璋至少是个工部侍郎,又是王明瑄唯一的兄长,一旦罪名坐实,王家也算是垮了。

世家大族向来把门楣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王明瑄能豁出命为女儿鸣冤,却不敢成为家族的罪人,把全家唯一的希望送进大牢。

柳元洵说道:“原先,我以为王幼棋是受人指使,才推出王明瑄设局。可罪魁祸首若是王明璋,那我就不敢确定了……”

设局之人不可能不考虑破局的后果。如果这事是王幼棋策划的,那他肯定也清楚,此计若成功倒好,一旦失败,整个王家可就彻底完了。

这般凶险的计策,不像是王幼棋这种人能想出来的。

除非,他也是被人捏住了把柄,不得已才冒险一试。可即便冒险,失败的代价也太大了。这事似乎缺失了关键一环,总让柳元洵觉得这样的推测不慎稳妥。

顾莲沼却道:“王爷,你忘了一个人。”

忘了个人?柳元洵一怔,刚想问“忘了谁”,突然想起一人,“你是说,王幼棋的二女儿?那个因犯错被罢职的督察院御史?”

顾莲沼还没说话,柳元洵又追问道:“被罢职前,她是何职位?”

柳元洵一下问到了关键,顾莲沼意味深长地说:“左佥都御史,正四品。”

柳元洵明白了:“也就是说,王幼棋生了两个平庸的儿子,却有一个极具才能的女儿?”

顾莲沼点了点头,“而且,王幼棋是捧两个儿子不成,这才在最后关头,为他的二女儿王愫宁助了把力。”

天雍虽允许女子和哥儿为官,可他们想要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比男子艰难得多。

顾莲沼所在的锦衣卫只看重本事,不在乎出身,这才让他抓住了机会。而御史院里都是些讲究出身门第、看重资历学术的老顽固,王愫宁能在那里坐到左佥都御史的位置,绝非等闲之辈。

柳元洵抬眸看向顾莲沼:“所以,王幼棋其实考虑到了大儿子被牵扯进去的后果,他之所以还要赌一把,就是把宝押在了王愫宁身上。”

官场上,一言罢职,亦能一言复职,寻常人汲汲营营一辈子的职位,在上位者眼里不过是随意抛掷的棋子。如果王幼棋背后的人,允诺他的是御史院里的职位,那这平庸无能且私德有亏的大儿子也不是不能牺牲。

毕竟,在氏族的眼中,他们在意的不是“王明璋”或者“王愫宁”,他们想要永久传承下去的,只有“王”这个姓氏。只要王愫宁在,王家的子孙们在,那舍掉几个儿子,不过是一瞬间的心狠罢了。

话说到这里,这件案子已经清清楚楚了。

顾莲沼早知道柳元洵聪慧,可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切梳理清楚,还是让顾莲沼由衷说了句:“王爷明睿。”

既然夸赞他英明睿智,那短短三日便侦破案子、找到关键的顾莲沼又何尝逊色?柳元洵笑着看向他:“顾大人也很厉害。”

他这句“顾大人”既像是揶揄的调侃,又带了些真心实意的称赞,顾莲沼知道自己该笑着回应几句,可面对柳元洵时,平日里的逢迎之语却卡在了喉咙里,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自从意识到自己乱了心,他时而迟钝得过分,时而又敏感得厉害。

他的沉默落在柳元洵眼里便是内敛与羞涩。于是,柳元洵体贴地转移了话题:“那唐婉莹又是如何牵扯进这案子里的?”

顾莲沼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随后解释道:“据王家侍女的供词,这王瑜茵确实是个安分守己、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与王明璋乱I伦一事,也是被半强迫半引诱的。这样一个女子,是不可能在半个月内,把冯虎迷得神魂颠倒到甘愿为她而死的。”

所以,他们必须找一个有手段的厉害女人,先促成刺杀案,再毁了她的脸,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无法轻易遮掩后,再利用王明瑄的爱女之心,逼他豁出性命来敲鼓,才能将柳元洵彻底搅进来。

再者,即便顾莲沼找出了诱I奸王瑜茵的真凶,可要是破不了滴骨验亲的局,柳元洵还是难以洗清身上的嫌疑。

此局不破,恐怕连王瑜茵的死也会变成柳元洵买凶杀人,到时候,可就不是坐几年牢就能解决的事了。

这些事一件接着一件,前一件还没理出头绪,后一件事就紧跟着来了,好在他们也不是没有收获。只能说那群人最大的依仗“滴骨验亲”,反倒成了柳元洵破局的关键。此局一破,说不定连萧金业的案子都有重审的希望。

抓瞎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半天,如今总算扳回一局,柳元洵轻轻舒了口气,再次看向身旁的顾莲沼,真诚地说道:“阿峤,虽说你我相识的契机不太好,但我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也很开心你把我当朋友。”

“我其实……”说到这儿,柳元洵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低了几分,“我其实没什么朋友。所以,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

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实在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可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平等对待自己的人说过心里话了,所以开口时,难免有些不自在。

皇子是没有朋友的,宫里的人又都把他当主子,加上他身体孱弱,连个伴读都没有。从小到大,能哄着他、陪他玩耍的,除了太监宫女,便是柳元喆。

可柳元喆是太子,又是他的兄长,他再亲近他,也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对柳元喆抱有敬意。宫里的太监宫女又当他是主子,成了主子,便成了他们的天,身份的鸿沟始终横亘在那里。

淩氏兄妹虽与普通下人不同,可他们的生活以他为中心,所以他总在担心,自己死后,他们该何去何从,更担心他们参与过多会惹来麻烦。担忧得多了,便成了肩头的重担,许多话不能对他们说,许多事也不能让他们做。

可顾莲沼不一样,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足够的能力替自己分担,更重要的是,自相识以来,顾莲沼从未像那些谄媚之人一样,为了利益而接近他。

他知道,以顾莲沼的身世和资历,自己就是他最好的登云梯,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揪着“被毁了清白”这一点向他索要补偿,他也会尽力满足。

但顾莲沼没有。

他不知道顾莲沼一开始的疏远,究竟是身为哥儿的避嫌,还是另一种欲擒故纵,但这种距离感确确实实叫他松了口气,也让顾莲沼后来的靠近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被宫里的人吓怕了,所以不喜欢别人伺候,不喜欢别人近身,更不喜欢别人带着目的谄媚。

如果仅仅是不谄媚,还不足以让他把顾莲沼当作朋友。真正让他把顾莲沼放在心上的,是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关心,是他从冯虎手中救下自己的恩情,更是数次令自己欣赏的处事能力。

他虽没有朋友,但不代表什么人都能成为他的朋友。想和他做朋友,真心是一方面,还得有让他钦佩的本事。

再者,顾莲沼官复原职以后,他欠他的,便全都还清了。

没了牵绊,也不必承担责任,这些自然而然地亲近,便像是一滴水遇见了另一滴水,他们可以自由相遇,也可以自由分离。

哪怕他死了,顾莲沼依然是顾莲沼,他照样能将自己的人生过得很好。没有压力,没有利欲,这样轻松的交往,对柳元洵而言,已是难得的缘分。

想到这儿,柳元洵望着顾莲沼的眼睛,真诚道:“阿峤,谢谢你帮我翻案,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能遇到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开心。”

尽管话说得顺畅,但他很少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的心意,所以还是有些不自在。但在他的预想里,顾莲沼或许也一直都是孤单单的一个人,所以尽管羞涩,他还是尽力表达着自己的心意,想让顾莲沼感受到他的真心。

但他说完,顾莲沼却一直在沉默。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柳元洵能够捕捉到他所有细微的表情。可顾莲沼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一言不发,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在近得几乎肩并肩的距离中,顾莲沼的目光隐匿在一片昏暗的阴影里。

柳元洵第一次发现,他长而直的眼睫竟如此浓密,浓密到只是微微垂着,便足以掩去一切情绪。看得久了,柳元洵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与顾莲沼对视的错觉。

就在轿子的气氛越来越微妙,微妙到有些尴尬的时候,顾莲沼终于动了。

他将手移向柳元洵垂在身侧的手,然后用尾指轻轻勾了勾柳元洵因尴尬而半握起的小手指。柳元洵本就没用力,所以他一勾,两人的手指便缠在了一起。

柳元洵茫然地看着他的动作,视线落在交缠的尾指上,就听到同样垂着眼眸的顾莲沼说道:“王爷用我的时候当我是朋友,我若有一日惹了王爷厌烦,王爷还会因为认识我而开心吗?勾了手指,便是约定,王爷想好了再说。”

柳元洵有些迟疑。

他太明白人心易变的道理了,为了利益,父子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兄弟朋友?顾莲沼若是有朝一日背叛或欺骗了他,那他也绝不可能再捧着真心任人践踏。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寿命不过一年,人心就算变得再快,一年时间又能变到哪里去?

但他从不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于是,他勾了勾顾莲沼的尾指,狡黠一笑:“先约一年,到期再续。”

第68章

等柳元洵来到大理寺内时,公堂里已经侯了两个人。

一个是神色凄惶,被压跪在地,年约四十的王明璋;另一个则是满头白发,老态明显,闭眼静坐在太师椅上的王幼棋。

听见外头的动静,王明璋颤抖得愈发厉害,却连头也不敢抬,反倒是王幼棋缓缓睁开了眼,看向并肩走在最前面的柳元洵和沈巍。

王幼棋一动,身后仆从便眼疾手快地要搀扶他起身,他却挥手将仆从推开,那如枯骨般的身躯在原地摇晃了两下,而后缓缓屈膝下跪。

人老了,身上没有力气,膝盖刚弯,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重重砸在了地上,磕得他半晌都直不起身来。王幼棋也就着这狼狈姿态,朝着柳元洵磕了个头,“王爷,是老臣教子无方,牵连了您,您受罪了。”

王幼棋怎么说也是辞官的老臣,柳元洵只能亲自去扶,可他也没什么力气,最后还是淩亭将人扶了起来。

不管如何猜测,至少面上功夫要做。柳元洵叹了口气,坐在王幼棋右侧上位的太师椅上,低声道:“子孙作孽,也是苦了您了。”

王幼棋两眼空茫地看了他一眼,彷佛被这桩事彻底抽干了精气神,许久才沉重地“唉”了一声。

既然王明璋已被押解至公堂,说明沈巍手里有了实证,但谈到定罪量刑,还得看这证据能证明些什么。

天雍律法规定,无论女童与哥儿是否出于自愿,只要年龄在十二岁以下,涉事男子当即处以绞刑;若年龄在十四岁以下,则依据行为的严重程度,判处五年至十年刑期,且出狱后不得再入朝为官。

沈巍坐上公堂后,没有半句废话,径直问道:“王明璋,你可知罪?”

王明璋抖得厉害,证物都是当着他的面搜出来的,他清楚自己罪责难逃。此刻,他只盼着沈巍能从轻判处监禁,哪怕坐五年牢,等出来后,凭他这些年积攒的身家,搬去别处也能做个富足的老爷。

所以,他认罪态度良好,脸上写满了愧疚,“我知罪,我知罪,是我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我……我对不住三弟,对不住父亲,更对不住王家的列祖列宗。”

沈巍厌恶地瞧了他一眼,念及他认罪干脆,便给了他个痛快,“既然已经认罪,倒也省了不少功夫。依照我朝律法,诱I奸幼女以杀人罪论处,即刻判处王明璋绞刑,以正国法。”

“绞刑?”王明璋猛地抬起头,声音因震惊变得尤为尖利,“不不不,你搞错了沈大人,不是绞刑,怎么能是绞刑呢?我和茵儿……茵儿……”

他努力回忆与茵儿初夜时,茵儿究竟几岁。可直至此刻,他才惊觉自己根本没在意过王瑜茵的年纪。他只记得那是个周身贵气的幼女,稍一长成便令他心痒难耐,轻易一哄骗,便将她带回了屋子。

她称呼自己为大伯,对自己那般信赖,自己说什么,王瑜茵都从不怀疑,即便偶尔有过短暂迟疑,只要自己神色严厉地呵斥,王瑜茵便会怯生生地低下头,不敢反抗。

等到她知晓男女之事时,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可……可怎么能是绞刑呢?不应该啊!

王明璋连滚带爬地往前扑,试图去拽沈巍的袍角,却被衙役死死按住,只能徒劳地伸着手在空气中胡乱抓着,叫嚷道:“我不认!我不认啊,沈大人!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十二岁?她不可能才十二啊!”

沈巍冷笑一声,打开一个盒子,说道:“这倒要多谢你,若不是你将王瑜茵送你的东西悉心保存至今,还不一定能定你的罪!”

盒子?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王明璋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在自己的哄骗下,王瑜茵早已身心俱付,碍于身份不便,他们只能偶尔见面,可王瑜茵却总会送他些小物件当作定情信物,而他也将这些东西当作战利品,存放在了书房的暗格里。

可王瑜茵送他的不过是些手帕、香囊、玉佩之类的饰物,这些东西如何能定他的死罪?

见王明璋还是不认,沈巍从盒子里挑出那块平安玉坠,指着上面一个用作装饰的白珠子,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王明璋一愣,珍珠?玉髓?还是瓷珠?

“骨珠。”沈巍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让他死了个明白,“这是用你那未出世孩儿的腿骨制成的骨珠。”

婴儿骨头脆弱,难以通过观察骨质来判断死亡时间,但这玉佩上却刻有具体年号、日子,以及“茵儿赠伯父”的字样。

沈巍看着王明璋,彷佛在看一个死人,“按照玉佩上的日期,王瑜茵送你这骨珠时,年仅十二岁零三个月。众所周知,胎儿四个月方能显骨。你若还想抵赖,不妨滴血验证,看看这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骨肉!”

“不可能啊,不对啊……”王明璋翻来覆去只会念叨这几个字。他恍惚间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记不清楚了。他向来没把王瑜茵放在眼里,总以为自己早已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直至此刻才惊觉,自己竟留下了如此致命的物证。

沈巍只当他是临死前的狡辩,当下不再理会他,只冷声宣告:“此案事实清晰,证据确凿,犯人王明璋也已认罪。依照我朝律法,判处绞刑,覆审通过后,立即执行!”

“不!不!沈大人!”王明璋彻底慌了,他膝行两步,又很快被衙役按压着跪回原地,只能转头,涕泪横飞地哀求王幼棋:“爹!救救我啊,爹!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爹!您救救我……您救救我……”

柳元洵自始至终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直至王明璋开始哀求王幼棋,他才看向身侧的老人,淡笑道:“原来是个只会向爹喊救命的庸才,怪不得王大人如此轻易便舍弃了他。”

王幼棋原本一直闭着眼默默流泪,听到柳元洵的话,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许久,才缓缓掀开满是褶皱的眼皮,浑浊的眼球让绝望都变得格外苍老,任谁见了,都不会忍心苛责这样一位可怜人。

他转过头,对上柳元洵的目光,眼泪依旧在流,语气却平淡无波:“老臣无能,教导无方,两个儿子皆是庸才,让瑞王见笑了。”

柳元洵淡笑,“倒也谈不上笑话,毕竟还有个女儿撑门面,王家还没倒呢。”

王幼棋面皮一抽,眼泪渐渐停了。

靠得近了,柳元洵才发现王幼棋右眼生出了一层薄薄的白翳,近乎半瞎。他叹了口气,似是心生怜悯,劝慰道:“王大人也算是朝中老臣了,半生清正,可不要走错路啊。”

沈巍并不在意他们的低声交谈。宣判完后,便让人将王明璋拖进了大牢。